塔娜跟随二哥回到贝尔加湖附近,斡亦剌部已迁徙至此。
神坛坐落在森林中最高的石崖上,这里是靠近天堂的地方,只有部落的萨满才有资格被祭奠于此。
父亲曾经说过,一个人如果足够虔诚,那么在他的肉身消失之后,灵魂能够去往神明的天堂。
“慢点,注意脚下。”
忽都合正在给年幼的塔娜传授狩猎技巧,教导她如何靠近猎物,悄然无息步入弓箭的射程内。
“我们不是比它强吗,为什么还要悄悄的?”
“就因为对方是一只弱小的兔子,所以更会小心翼翼防范强大的人,一旦你靠近,它就会逃跑。”
为了让她切身体会,忽都合刻意站起身,那只野兔一转身就跑掉了。
是的,弱小者只有被宰杀的命运,只有成为强者才能生存。
塔娜悄悄拉近了距离,正打算拔弓,那只野兔却忽然跑了起来,她自信没有被发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此时灌木林里出现了棕熊的身影。
原来如此。
不过一转眼野兔就不见了,棕熊没能如愿。
也许是一头未成年的棕熊,但其体型仍然比成年男子要强壮得多。
棕熊望向岩石堆,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就循着气味走过来。
塔娜此刻不管不顾,猛然站起身,拉开弓对准棕熊。而棕熊也看见了猎物,立刻朝对方跑去。
棕熊皮毛上的此起彼伏让人感觉到它充满力量的步伐,不,应当说浑身充满了野兽的力量!
巨大的压迫感使得手中的弓箭无法放出,塔娜只是站在那里,无法思考,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棕熊高举爪子遮挡了太阳,眼看就要劈头盖脸,突如其来一支箭矢擦过它的鼻梁,使得它本能往后退。
忽都合骑着战马飞奔而来,途中他再次拉弓。这一次射中棕熊的左眼,棕熊嚎啕大叫爪子乱舞,蹭到了忽都合的臂膀,顿时划开一道血口。忽都合强忍疼痛,一把将塔娜拽上马背,带着她逃离。
“我要变强大!”
“你犯什么傻,你以为变强大就是去送死吗!”
忽都合拽住塔娜的肩膀用力摇晃,想摇醒她,然而她却大喊大叫,极度亢奋。
“如果我逃了就永远是弱小,所以我不能逃,我不是胆小鬼,我不要变弱小,我不要被宰杀,我要很强大!”
忽都合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慢慢松开了手。
塔娜也渐渐冷静下来。
站在高山远眺,望着地面的河流,望着远处的山脉,发现世界依旧是那么广阔。
忽都合语重心长地说:“你要记住,只有敬畏死亡的人,才有资格去往天堂。强者一定是爱惜性命的人。”
回到部落之后,塔儿浑给忽都合清洗伤口,缝针。
“反正那种情况,逃也没用不是吗?”
“那也不能乱来。”
塔儿浑率领部族反抗成吉思汗被血洗,她是被其部下忽都合抢来的,她知道,有时候逃也没用。
“你恨我吗?”
塔儿浑没有回话,端着水盆出去了。
母亲被安葬在阿尔泰山的针叶林地带,这里是母亲的故乡,她出生的地方。母亲留给塔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总念念不忘自己是秃马惕部落的女首领,以身为秃马惕人而骄傲,也许正是塔儿浑这种强大的信念带给了塔娜最好的遗传。
树林间传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即刻让塔娜绷紧了神经。
枝叶的摩擦伴着低沉的空气声,听得见,却看不到,如同鬼魅。不知何时,树丛里窜出一头巨型猛兽,它发出狂暴的怒吼,几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给震碎,当它站起来时足足有两人高。
塔娜认出来了,那就是二十二年前袭击自己的棕熊,因为它的左眼是瞎的,鼻梁上也有一道隐约的疤痕。
逃是逃不掉,也没有机会装死,除了拼命别无他法。也许,这就是她回到这里的原因,二十二年前的宿怨要在这里做个了结,此时此刻。
二十二年,这头野兽变得更强大了,强大到能令它的猎物毫无生还的想法,只是尽可能保留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这个森林王者挥动那双巨大而沉重的爪子,在塔娜的面前缓缓落在地上。
塔娜感觉到身后的背囊在发光,是呼伦的魔石。
是的,她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她已经不再弱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大喊大叫的小屁孩。她伸手触摸这头野兽的鼻子,让它嗅吸自己的气味。
野兽从腹腔轻柔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攀上野兽的背,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阿尔泰山森林之神。
夕阳西下,照在背脊上,很温暖。
当踏出森林的边缘时,棕熊停下迟缓的脚步,怎么也不肯前进。
抚摸棕熊额头的毛发,望着它的眼睛,塔娜忽然发觉,这头棕熊已经老了,它不愿意离开这片森林。
漫长的二十二个春夏秋冬,漫长的二十二年等待。
棕熊慢慢的向树林深处走去,它要找一个僻静之处,静静地睡下。
可是……
它走不到那个地方。
夕阳很耀眼。
汴梁,蒙古帝国繁华的商业城市之一,也是中原地区造船业最发达的地方,忽必烈在这里集结了最强的水上军事力量。内河用的大型战舰以及商船、适合外海航行的小型商船,罗列在绵延的海岸线上,然而却看不到大型海洋战舰。
一艘从高丽回航的商船满载而归。帝国的贸易线路主要是东西方向的陆地,海洋贸易主要是东面与高丽的贸易往来。
塔娜随行来到码头上的展望台,这个展望台是忽必烈专为欣赏风景而建造。展望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幅世界地图。
忽必烈说到:“这就是我们所在世界的版图,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塔娜观察地图,她不明白忽必烈的意思。
忽必烈说:“你看,陆地只是一小部分,其余的都是海洋,也就是说,控制了海洋就能控制世界。”
弱小者会跟随历史沉浮,强者则去改写历史,播种文明。
闻听大汗要重点发展水军,塔娜想起一直穿在身上的羊皮卷,上面刺有海船设计图。她将羊皮卷呈上,并向大汗讲述在岭南的见闻。
忽必烈登上汗位之后想要做出一番变革,这次意外获得了先进的海船技术,此时就是最佳时机。安南已经向蒙古称臣,忽必烈租用其海岸线,建立造船场。塔娜在岭南招募水手,秘密组建一支航海船队,她率领这支船队前往海盗的天堂——南海。她要成立海盗联盟,为蒙古帝国的南征开拓秘密战线。终于,她可以回到曾经立下誓言的地方,以强者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