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梅影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头走向办公室。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

“梅科长，脸色不太好啊？人事科……干得不顺心？”

梅影抬头，是办公室主任冯诚。她勉强挤出笑容：“人事科还好，就是文(7)班……战东走后一直乱哄哄的，连个班长都没有，实在头疼。”

冯诚踱步下来，笑道：“管人事的还怕没人用？没班长就配一个嘛！让班长操心，你不就省心了？这叫‘垂拱而治’！”

梅影眼睛一亮：“还是冯主任思路开阔！”寒暄两句，她转身没回人事科，径直走向文(7)班。

教室里人声鼎沸。梅影走上讲台，抄起黑板擦“砰砰”敲了几下：

“安静！说两件事！”

嘈杂声渐息。梅影扫视全场：“同学们，班里最近出了不少事，管理混乱。我身兼数职，精力有限，照顾不周，向大家道歉。当务之急是选出班干部，重建秩序，备战高考！吕老师以前怎么选班长？”

第一排学生笑道：“花样可多啦！”

“上次呢？”

靠门的李功成抢答：“上次是班长负责制！选一个班长，由他提名班委，班主任审批就行。想当班长的还能上台演讲拉票！”

梅影觉得省心：“行！下午自习课就按老规矩选班长！想为班级出力的，准备好你的‘施政纲领’！这次只选班长一人，班委由班长任命，班级事务全权负责，不用事事汇报。就这样！”说完转身离开。

教室瞬间炸锅。里南埋头书本，充耳不闻。忽听讲台上一声清嗓：

“同学们！我们为什么选班长？为了高考！为了有个好环境安心学习！那么，谁能创造这个环境？”李功成站在台上，神情激动，“必须是有能力、有威望、压得住场面的人！如果我当选，一定像斌义老班长一样，给大家一个安定的环境，带领大家冲刺高考！”

台下，胡尚畑不屑地“嗤”了一声。费海理凑过来：“就他？压得住谁？要不你上？兄弟们全投你！”

尚畑轻蔑一笑：“班长？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你去，我当纪律委员给你撑腰！”

海理连忙摆手：“我可没那本事！”下课铃适时响起。

午饭后，211寝室烟雾缭绕。鲲迪、尚畑陪着无精打采的梁学虎歪在床上。

鲲迪打破沉默：“今年查寝的老师影子都见不着？”

学虎吐个烟圈：“以后也不会来了。”

“为啥？”尚畑追问。

学虎故作高深：“高层政治斗争！‘老驴’一死，老贾想独揽大权，可‘夺命阎王’闫树礼是他死对头。老闫故意让校风办躺平，就等着寝室出乱子，好把老贾拉下马！”

鲲迪咂舌：“副校长敢跟‘校长’叫板？”

学虎冷笑：“老贾只是‘主持工作’，没转正！他不敢动老闫，怕县里觉得他控不住场。两边真要撕破脸互相举报，谁都别想好过！”

“老闫为啥死磕他？”

“争常务副校长时就结仇了。”学虎又点一支烟。

尚畑压低声音：“听说‘老驴’庆功宴喝死，就是老贾先灌倒老闫，再猛灌‘老驴’，把心脏病给灌出来了？”

学虎含糊道：“传是这么传……谁知道呢。”

鲲迪咧嘴笑：“管他呢！没人查寝，正好打牌！”

尚畑眼珠一转：“虎哥，去过王家赌场没？要不……咱在寝室也弄一个？”

学虎意兴阑珊：“我以后少来。你们弄吧。”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起身出去接听。

尚畑捅捅鲲迪：“喂，班委里你想当啥？”

“啥都行，别是文艺委员就成！”

“为啥不当？你可是有‘现场编歌’的特殊能力！”尚畑揶揄道。

鲲迪脸一红：“别提那糗事了！”

尚畑正色：“说真的，最想当哪个？”

鲲迪想了想，压低声音：“纪律委员！管人多威风！”

尚畑一拍大腿：“行！下午选我当班长，纪律委员就是你的！”学虎推门进来，尚畑补充，“虎哥，体育委员给你留着！”

学虎点头：“行。”

鲲迪忍不住好奇：“虎哥，谁叫‘蓝色电话’（Blue Phone）啊？脑筋急转弯？”

学虎一愣，随即大笑：“英语不错嘛！这都看出来了？”

鲲迪神秘兮兮：“去年尤老师摔了梅影手机，柳质捡起来看见条短信——‘今晚九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尚畑嗤笑：“小情人儿呗！不过没听说她有对象啊？”

学虎调侃：“地下恋情能让咱知道？说不定傍上哪个领导了！”

鲲迪补充：“发信人叫‘黑桃K’！看来梅老师也是牌友啊！”三人哄笑。

学虎笑容一敛，盯着尚畑：“派出所正满世界找王义。你给我老实点！”

尚畑嬉皮笑脸：“放心虎哥！收拾完库里南我就金盆洗手……”

“不准动库里南！”学虎突然厉喝，眼神冰冷，“听见没？以后离他远点！”说完摔门而去。

尚畑一脸懵。鲲迪窃喜，假意安慰：“虎哥念旧情！别打打杀杀了，搞赌场才是正道！”

尚畑烦躁地推开他：“滚！别烦我！”鲲迪讪讪离开。

尚畑盯着门，鲲迪刚才的话忽然点醒了他，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脑海，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下午第四节自习，李晓楠通知：梅影有事，选举推迟到明天。尚畑心中暗喜：“天助我也！”他大步走上讲台：

“同学们！选班长为了啥？高考！为了好环境！谁能创造好环境？必须是有威望、压得住场子的人！”他手指后排，“我提议——选全鲲迪！他是老班委，有资历、有能力！只有他当班长，才能镇住那些捣乱的，给大家长治久安！要是选个阿猫阿狗压不住台，班级大乱，耽误的是你们的高考！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台下学生窃窃私语，细想竟觉有理。鲲迪在后排目瞪口呆。下课铃一响，他拽住尚畑：“你搞什么？我哪干得了？”

尚畑坏笑：“上一任班长怎么走的？这位置就该你坐！”

鲲迪变色：“别胡说！谁会选我？”

“想不想干？”

鲲迪扭捏片刻，小声道：“想……就怕干不好。”

“放心！你当班长，我当纪律委员，兄弟联手，谁敢不服？”尚畑压低声音，“晚上买点东西，男生寝室发一发。没强力对手，男生票一拉，女生跟风投！”

鲲迪肉疼：“当官还倒贴钱？不干！”

“傻！这钱能挣回来！”尚畑眼神蛊惑，“听我的，错不了！”

鲲迪一咬牙，晚自习后搬回四箱酸奶、四袋糖、一大包瓜子，挨个男生寝室“拜票”。众人心知肚明这是梁学虎一系在“组阁”，又拿了东西，乐得顺水推舟。

第二天自习课，梅影发下选票。唱票结果：全鲲迪，67票，高票当选。

梅影看着结果，似笑非笑：“全鲲迪，大家信任你，你就好好干。定规矩，抓纪律，最后这段时间，给大家的学习保驾护航吧！”

鲲迪起身，一脸“重任在肩”的凝重：“我一定竭尽全力！”梅影点点头，转身离开。

午饭时，鲲迪愁眉苦脸：“你说钱能挣回来？我咋算都是赔！”

尚畑邪魅一笑：“忘了‘白银经济’了？”

鲲迪大惊：“推‘拖拉机’？人多眼杂，被抓到全完蛋！”

“蠢！”尚畑压低声音，“虎哥说了，学校‘抓大放小’，以后只管教室，寝室放羊！咱们手握大权，规定中午不许回寝室休息，谁敢不从？这叫闷声发大财！场地——就设你寝室！”

“我老输！”

“笨死！”尚畑恨铁不成钢，“推‘拖拉机’玩的是心理！用政治课本上六祖慧能的话，‘仁者心动’！谁露怯谁输！你先闷两个，牌小的第一轮就得吓跑。剩下的，你看牌差不多就继续跟，又能吓跑一波以为你牌小的！赢面不就大了？”

鲲迪恍然：“有道理！”

“这就叫有道理？”尚畑鄙夷，“土鳖！下次带你去王家赌场开开眼，看人家怎么抽水——赢家三成进铁皮水箱！咱们坐庄不下场，财源滚滚！”

鲲迪撇嘴：“三成？一天二三十顶天了！”

尚畑怒道：“一毛的局抽二三十，一块的局就是二三百！玩嗨了十块二十都敢押！场子看紧，还怕没钱？”见鲲迪犹豫，他骂道，“土鳖！去年李占伟赌博被抓，他爹来学校第一句问的啥？”

“啥？”

“‘赢了还是输了’！”尚畑眼神灼灼，“这说明啥？人骨子里都是赌徒！只要场子开起来，银子哗哗的！”鲲迪被彻底点燃，激动地手舞足蹈。两人中午敲定班委名单：尚畑任纪律委员，学虎挂名体育委员，李佳慧留任学习委员，柳质任副班长，陶杏儿任文艺委员。李晓楠拒任团支书，由主动请缨的董施君顶上。

下午课间，鲲迪一一“征询”意见，除李晓楠外均“同意”。第四节自习，他上台宣读班委任命。接着，纪律委员胡尚畑上台，宣读《班级纪律条例》。念完，他凶相毕露：

“既然我管纪律，就别怪兄弟无情！从今天起，没我批准，谁也不准请假！外人来找，除非亲爹妈，一律不准见！学校现在顾不上寝室，乱成一锅粥！我不管别的班！咱班所有人，除了晚上睡觉，白天一律不准回寝室，全给我滚教室学习！”他顿了顿，换上“痛心”表情，“规矩是为你们好！为了高考！希望大家理解。”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第二天自习课，嗡嗡声渐起。五分钟后，尚畑猛地站起：

“前五分钟让你们说！时间到——谁再出声，给老子站起来！谁他妈敢再说一句，就是跟我过不去！不想活的，尽管试试！”教室死寂。接连几天，尚畑的怒骂成了自习课“定场符”，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教室勉强稳住，寝室却彻底沦陷。尚畑依仗王家赌场“学艺”经验，伙同鲲迪在211寝室开起赌场。袁宝山、李宏超四处“拉客”，按“皇家赌场”模式抽水——外班赌客赢钱，三成入铁皮水箱。尽管学虎警告过，尚畑仍执意将赌场设在库里南床上。里南怒火中烧，但想起斌义“避免冲突”的叮嘱，强忍不发。

直到那晚，里南发现被子上赫然一个焦黑的烟洞！而尚畑和鲲迪正眉飞色舞地算着当日“进账”。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

“谁他妈烧了我的被子？！”

尚畑应声而起：“老子烧的！咋了？”

里南腾地站起：“烧了还有理？”

尚畑逼近冷笑：“就烧了！你能怎样？”火药味弥漫。

鲲迪赶紧拦在中间：“干什么！干什么！”他拽住尚畑，“刚起步，闹什么？和气生财！”

尚畑凑到里南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小子，给我老实点！否则我让你后悔一辈子！别以为有人罩着……我照样能让你生不如死……”话未说完，被鲲迪硬拉出寝室。

片刻，鲲迪独自返回，坐在里南不远处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似不经意道：

“跟狗打架，要么不如狗，要么变成狗，都没好处。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何况咱们？”见里南沉默，他继续，“这儿不适合你了，搬走吧。”里南依旧不语。鲲迪叹口气：“我知道你恨我，看不起我。但我是为你好！你有出入证，出去租个房吧。你和我们这些癞皮狗不一样，你是要考好大学的。”说完起身离开。

里南躺在床上，黑暗中，鲲迪的话反复回响。

次日，里南没回寝室午休。他背起包，走出校门，来到荒废的“以纯”专卖店。简单打扫后，他在斌义原来的书房住下。夜晚辗转难眠，他起身在黑暗的客厅踱步，走到卧室阳台——皎洁的月光洒在叶湖上，碎银般荡漾。躁动的心瞬间沉静。

他仰望夜空。小学就听说的北斗七星，像一把银勺悬于北方，勺柄指向明亮的北极星。南窗可见月落叶湖，北窗能观北斗星辰。里南心有所感，将这里命名为“星月轩”：南卧房称“明月轩”，北书房唤“星光轩”。

里南每天从寝室带走一件物品，不到一周，彻底搬离。每晚熄灯后，他独坐阳台，幻想英素在侧，共沐温柔月色。高考冲刺的最后时光，他白天陪英素学习，夜晚归星月轩休憩，日子平静如水。

寝室赌场却日益“红火”。十几个赌徒每日鏖战，尚畑和鲲迪赚得盆满钵满。好景不长，学校开始严抓教室纪律，安装监控摄像头，监视学生一举一动。尚畑视其为断财路，怒不可遏。某夜，他伙同鲲迪潜入教室，野蛮掰断摄像头。梅影气得七窍生烟，彻底放弃文(7)班。尚畑鲲迪把持班委，愈加肆无忌惮。

这日，尚畑、鲲迪带着几个理科生，在211寝室库里南那张只剩凉席的床铺上赌得正酣。鲲迪输了几把，忽然一拍大腿：

“我悟了！这牌输赢有规律——谁急着玩，谁准输！”

尚畑输得眼红：“闭上你的乌鸦嘴！”

鲲迪不理，自顾自叹气：“其实我最大的点背，是选了文科！要是当年选理科，高考起码多考几十分！”

一个理科牌友好奇：“选理科就能多考分？你不爱背书爱做题？”

欲知鲲迪作何解释，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