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月色,陆绎、今夏快速行至“新月阁”,站在门口,陆绎放眼望去,只见十几盏灯笼挂在门口,将门口照耀得如同白日一般。达官显贵们,手拿摇扇,神情悠闲、有说有笑地往里走去。
今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外加逢人三分笑的圆滑,顺利地进了“新月阁”。陆绎目送夫人进去之后,转身绕至“新月阁”后面,大人展开轻功,宛若飞燕般落在房顶。他凭胜于常人的记忆,寻到梨花的屋顶,蹲身掀开一片瓦窥视,暗中保护今夏。
梨花房屋内,今夏见梨花正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
“梨花姐姐,你为何事不开心?”今夏过来站到梨花身后,躬身关心问道。
梨花怔怔地盯着铜镜中的人儿,苦涩地说道:“以色侍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谁都有年老色衰之日。我这张脸,十年之后,还能如此娇艳吗?”
“姐姐,你这是哪里话。姐姐正值盛年、貌美如花,何必妄想多年以后的事情,徒增烦恼而已。”今夏心中暗暗着急,小爷可不是来陪你悲春伤秋的,夏爷我有正事需得你帮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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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的话,梨花听后颇受用,心里觉得暖暖的,轻笑一声后说道:“妹妹说得也是,人生在世,所谓今日不知明日事,何必自寻烦恼。”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眼中的梨花姐姐。”今夏站至梨花身后,双手搭她肩上,手法轻柔地为她按摩双肩,“姐姐,你舒服吗?”
梨花点点头,闭目养神,心里暗自感叹:倘若我真有个妹妹,该多好!这宛若从天而降般的小丫头,看似敦厚,实则圆滑老练的很。
今夏趁热打铁般说道:“姐姐,这是我们医馆林大夫传授给我的按摩手法。我这人贪玩,不善学这些,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梨花依旧闭着双眸,说道:“你们医馆的林大夫真是博学多才,我这烟花女子在她面前真是无地自容。”
今夏脸上闪过一丝厌烦,心道:小爷给你按摩,你连声谢谢都不说,净东拉西扯些没用的。你在烟花之地不易,那小爷从京城来到这红叶镇还不是九死一生,这世道,谁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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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梨花睁开双目,起身问道:“妹妹,你今晚来寻我,可否有要紧之事?”
“这个,”今夏似笑非笑地看着梨花,从怀中掏出一盒面脂,“我来给姐姐送玉女膏的。是我们医馆林大夫自己所做,药王谷的秘方,大街上买不到。”
梨花接过去,只见鹅黄色圆盒异常精致,尚未打开,就隐约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气。用过无数胭脂水粉的梨花,十分清楚这是一盒罕见的面脂,难怪唤作玉女膏。
“多谢妹妹,姐姐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梨花转身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首饰盒,打开后,将玉女膏放进去,并且冲今夏招手,说道:“妹妹,你看看这些首饰,倘若有看上的,拿走便是。”
“不不不,”今夏连忙摆手,语气真诚地说道,“全是姐姐心爱之物,妹妹不能夺人所爱。”
“这可如何使得,做姐姐的,总不能白白拿妹妹礼物。”梨花生怕自己傍身财物被外人发现,见今夏委实不想要,便火速将盒子上锁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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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瞪着一双晶亮漆黑的眸子,羞红着脸说道:“姐姐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倘若‘新月阁’姐姐们,有不舒服的或者想买草药的,不知梨花姐姐能否告知她们到我们医馆。最近医馆生意惨淡,掌柜的总是莫名发火,我才来求姐姐的。”
“行行行,一句话的事儿。”梨花拍拍胸脯,很有长姐的气势,“包在姐姐身上。”
“那就多谢姐姐了。”今夏连连作揖后,正欲转身离开——
砰——
一声巨响,原来是房门被踹开,进来位满身酒气之人。
今夏一看,几乎想要撞墙,常言道:冤家路窄。可眼下这条路也太窄了。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父亲责骂,跪了一晚上的欧阳楚,当然阿照也随后踏进房屋。
“咦,袁姑娘,真是巧啊!”欧阳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眯眼打量着一袭淡绿衫的今夏,“看来老天爷待我不薄,知晓我被父亲责骂,回头就赐给我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补偿本公子,哈哈……”
一身黑衣的阿照,脸上青气一闪,垂在一侧的左手攥成了拳头。他自幼生活在黑暗中,但今夏是他生命里唯一仅存的阳光……
房顶上的陆绎,一颗心悬了起来。他知阿照是高手,很容易发现自己在房顶。可倘若不出手,今夏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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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神情慌乱地看了眼阿照,她自然知晓陆绎此刻正在房顶,万一被武功高强的他发现陆绎,可就麻烦大了。对今夏而言,对付欧阳楚小菜一碟,真正难伺候的是阿照。
说来这梨花也算是重情重义之人。她赶紧上前挽起欧阳楚手臂,陪着笑脸说道:“楚公子,有梨花陪您就行了,还是让我义妹回去吧!她笨手笨脚的,别再惹得您不快。”
“你算个什么东西?”欧阳楚手臂用力一甩,毫无防备的梨花身子斜飞出去。
“姐姐,”今夏伸手想扶住梨花,可她又怕被阿照识破自己武功,只能任由梨花将她扑倒。
完了,小爷的脑袋。今夏心中哀嚎,后脑碰到地面,还是很痛的。可意料中的疼痛并没到来,斜着身子的她扭头一看,只见一条手臂硬生生擎住了自己和梨花……抬头望去,正是背对着她的阿照。
“你没事吧!”说话间,阿照用臂力助今夏和梨花站直了身子。
“没事没事,谢谢阿照公子。”今夏语气甚有诚意,连眼神都透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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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顶上陆绎皱皱眉,英俊的脸上全是惊异之色。他看人一向很准,这个唇红齿白、丹凤眼微微上挑的阿照,的确是喜欢今夏。
瞬间,陆绎脸上又是骄傲又是担忧,有人爱慕自己夫人,足以说明夫人优秀,可陆绎又甚是讨厌有人惦记今夏。
这一刻,陆绎心里矛盾极了!
房屋里,欧阳楚不高兴了,沉着脸说道:“阿照,你这是做什么?”
阿照并不惧怕欧阳楚,反而面色平静道:“楚公子,何必为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平日里,欧阳天命令儿子须听从阿照的安排。欧阳府绝大多数事情,都是阿照在打理。倘若唤作别的事情,欧阳楚不会跟阿照起争执,可今夏,他惦记很久了。
“阿照,别的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个丫头的事情不行。”欧阳楚铁了心要今夏陪他。
今夏见推脱不过,屈膝道个万福后,开口道:“欧阳公子,民女为您弹奏一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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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本公子想听《桃夭》,”欧阳楚伸手要捏今夏脸颊,被她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就在梨花开门,想命人准备箜篌之时,走廊中有人扯着嗓门大喊——
“恋儿姑娘要跳楼,快些来劝劝她。”
恋儿可是“新月阁”的头牌,更在欧阳两兄弟的心尖上。她要寻死,那还了得,真有个闪失,这“新月阁”也就跟着一起烟消云散好了。
今夏和房顶的陆绎皆心头一惊,恋儿绝对不能死。欧阳楚和阿照也是变了脸色。他二人知晓,虽然恋儿被欧阳立强占了去,但欧阳天一直耿耿于怀,想趁机再把恋儿抢回来。
“恋儿姐姐。”今夏抢先一步,跑出了房间,沿着走廊寻找恋儿。
阿照、欧阳楚也紧跟其后。尤其是欧阳楚,原本醉醺醺的,被突如其来的惊变一吓,酒全醒了。
今夏没走几步,果然看见一袭白衣的恋儿站在二楼栏杆上,扶着墙壁,神情凄楚地望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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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个姑娘围着恋儿,还有老鸨,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说她,可怜儿就跟聋了一般,谁的话也不听,眼神空洞的可怕。
今夏推开姑娘们,走到恋儿不远处,劝说道:“恋儿姐姐,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患重病之人,不想离开,却又因病不得不下黄泉。你要跳下去,这也太奢侈了。命,可比银子贵重多了!”
听完今夏的话,恋儿扭头看向她,眼神恍若在慢慢恢复生机。
今夏见恋儿寻死的决心似是松动了,趁机又道:“恋儿姐姐,无论何事,活着才有希望。死,你都不怕,莫非还怕活着不成?”
“对对对,这姑娘说得太对了。”老鸨晃动着手帕,应和着,“恋儿,快些下来,来,你们还不过来扶她下来。”
恋儿的命,被今夏三言两语救下了。
站在不远处的阿照,对今夏的爱慕似乎更加深厚了。这个小姑娘,不仅性格讨人喜爱,而且活得通透明白,丝毫不压于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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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儿被老鸨扶回房间,众人暗自松了口气。就在今夏趁机想要溜走的时候,“新月阁”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今夏扶着栏杆探身一看,只见欧阳天带着十几名锦衣卫走了进来。
阿照见状,纵身一跃,直接来到一楼,双手作揖道:“义父,您怎么来了?”
“你让开,我来看看恋儿。”欧阳天推开阿照,径自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欧阳楚生怕父亲责罚,跑进梨花房间,饮酒作乐去了。
虎口脱险的今夏长舒一口气,加快脚步来到一楼,准备出去跟陆绎碰头。
“袁姑娘,等一下。”阿照走过来,难得柔声说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医馆。”
“不不不,不用了。”今夏连连摆手,面对阿照,她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怕被他看出端倪。
说话间,二人已经站在“新月阁”门外。阿照见今夏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猜测她是惧怕自己,退一步说道:“袁姑娘,你走便是,我在后面跟着保护你。”
生平第一次,今夏有些觉得愧对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