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牌桌上烟雾缭绕。鲲迪看着手里小得可怜的牌，泄气地甩进废牌堆：“这考试就像打牌，纯靠运气，蒙对一道是一道！你们看！”他指着理科牌友，“理综选择题一道六分，文综才四分！蒙对三道文综题才顶你们两道！你说文科是不是天生吃亏？”

理科牌友深以为然，暗自庆幸选对了路，心里美滋滋的。

这局尚畑赢了，一边哗啦啦洗牌，一边揶揄鲲迪：“怪谁？当年为了挤进文科班看美女，铁了心往里钻，现在后悔？晚了！”

这话像根针扎进鲲迪心窝。他恼羞成怒，把牌往地上一扣，甩出五块钱吼道：“老子闷五块！谁敢开？！”按规矩，不看牌叫“闷”，看牌开牌需押双倍——十块。众人掂量着风险，纷纷弃牌。只有尚畑不信邪，扔进十块：“开！”

鲲迪学着赌神模样，一张张翻牌：黑桃A！黑桃J！最后一张翻开——梅花Q！清一色的幻想破灭。再看尚畑的牌：一张3，一对2，刚好压死他！

“操！今儿撞邪了！”鲲迪气得咬牙切齿，穿上拖鞋起身让位，靠在床梯上观战。

看了一会儿，鲲迪觉得身子被床梯一下下轻撞。“我没喝酒啊，咋晕乎乎的？”他嘟囔着问歪在床上的袁宝山。

宝山也疑惑：“我也感觉……在晃？”

鲲迪猛抬头，只见顶灯像钟摆般剧烈摇晃！他魂飞魄散，嘶声大喊：“地震了！快跑！”话音未落，人已窜出门外！

众人愣了一秒，随即炸了锅，争先恐后涌向门口。袁宝山慌乱中抓起一双拖鞋，冲到走廊见全是狂奔的光脚丫，索性把鞋一扔，赤脚冲下楼梯。人群潮水般涌向胜利广场才停下。

鲲迪惊魂未定：“刚才灯晃成那样你没看见？！”宝山喘着粗气，目光扫过鲲迪，忽然噗嗤笑了——鲲迪只穿了条内裤，正尴尬地捂着下身，无处可躲。

鲲迪羞愤难当，环顾四周，目光猛地定住——远处人群中，库里南正背着昏睡的田英素！

英素被颠簸晃醒，迷糊地问：“怎么了？”

“师父！地震了！”里南见她醒来，松了口气，轻轻放下她，“刚才你睡着了，我趴下就听见头顶‘嘎吱’响，电视、电灯、电扇全在荡秋千！想起地理课讲的地震，赶紧喊大家跑。叫不醒你，只能背你出来了。”

英素心有余悸：“现在……还震吗？”

“好像停了。”里南话音刚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空气！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学生们惊恐尖叫！里南梦中战场的本能被唤醒，猛地将英素扑倒护在身下！抬头望去，只见食堂方向火光冲天，浓烟如黑龙般翻滚直上，仿佛被投下了炸弹！

校长贾建设带着冯诚、李志明、胡能等一干人，气喘吁吁赶到现场。食堂已成火海，爆炸声不绝于耳！

“胡能！消防队！快打电话！”建设目眦欲裂。

胡能手抖得像筛糠，慌乱中拨了120，被建设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都往南撤！火烧过来了！”建设嘶吼着指挥师生退向五星广场。消防车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却被混乱的人群和狭窄的道路阻滞，喷水、喷射灭火剂……一直折腾到晚上七点多，大火才被彻底扑灭。

建设站在操场边缘，看着消防员清理残骸，确认无人伤亡，长舒一口气，转头问胡能：“起火原因？”

“初步判断……是炸油条的师傅听见喊地震，没关火就跑，引燃了油……接着引爆了煤气罐。”胡能小心翼翼。

“查清楚！立刻开除！”建设怒道。

“是！是！”胡能点头哈腰，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这破食堂早该拆了重建，倒省了拆迁费……”

冯诚见他口无遮拦，赶紧呵斥：“闭嘴！还不快去办事！”胡能见领导们脸色铁青，不明所以，讪讪退下。

这时，冯诚手机响起，是办公室副主任刘英：“冯主任！校门口炸锅了！门卫拦着不让学生出去吃饭，吵起来了！”

建设听见，厉声召回胡能：“去大门！立刻放行！白天门禁取消！让学生自由出去吃饭！”

胡能领命而去。学生们见抗争胜利，欢呼雀跃，如开闸洪水般涌出校门。里南和英素挤在人群中，来到张家馆子——桌椅爆满，队伍排到了街上。

“排队吧。”英素无奈。里南点头。队伍缓慢蠕动，前边几个男生的议论飘进耳朵：

“商中今年流年不利啊！死了俩校长，食堂又炸了！”

“听说老吕早备好钱，过了年就盖新餐厅，图纸都画好了！他一死，贾建设把钱挪去买监控了！”

“何止！剩下的钱，老贾、老冯、李志明几个私分了吧？”

“当官的有几个不贪？苦的是咱们！饭都吃不上，还学个屁！”

“咋办？暴动？围攻行政楼，让这群蛀虫把吞的钱吐出来！这帮孙子就欺软怕硬，你看刚才一硬气，不也乖乖开门了？”

里南和英素相视苦笑。排到他们时已近十点。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地塞下两盘半生不熟的素饺子。

回到校园，胜利广场上人头攒动。学校怕有余震，封锁了教室和寝室。英素嫌拥挤：“去梦醒亭坐坐吧。”

两人在亭中坐到午夜。返回时，行政楼前已被愤怒的学生围得水泄不通，高喊：“什么时候能回寝室睡觉？！”

教导主任李志明焦头烂额：“再等等！等领导通知！”

“贾校长呢？”有老师问。

“他看了地震新闻，脸都青了，直接回家了！让我顶在这儿，我顶得住吗？！”志明几乎崩溃。

人群中有人喊：“给他打电话！”

志明无奈拨通：“贾校长，都半夜了，让学生回寝室吧？”

电话那头传来建设疲惫至极的声音：“你……看着办吧。”随即挂断。

建设家中，妻子哭成泪人：“都怪你！非送玲玲去四川！女儿都没了，还考什么大学？！我只要她平安！平安啊！”建设颓然瘫在沙发，声音沙哑：“别急……通讯中断，情况不明……”妻子呜咽着冲回卧室。建设仰头盯着天花板，泪水无声滑落，喃喃道：“报应……这是报应吗？”

一连数日，建设闭门不出，疯狂拨打四川同学的电话，回应他的只有忙音。他时而望天长叹，时而掩面垂泪。这天，他正对着烟灰缸发呆，家中座机突然炸响！

“喂！”他抓起听筒。

“爸，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

建设几乎跳起来：“玲玲？！你在哪儿？！电话怎么不通？！到底怎么了？！”

“我……我这几天不在学校。”美玲声音怯怯。

“老婆子！玲玲找到了！”建设狂喜大喊。卧室门猛地撞开，美玲妈妈赤脚冲出来，夺过电话泣不成声：“玲玲！你在哪儿？！安全就好！吓死妈妈了！”

“妈，我去峨眉山玩了，遇到个有趣的小尼姑，留我在寺里住了两天。下山听说地震，学校回不去……打你电话不通……”

美玲妈妈抚着胸口念菩萨，急道：“别回去了！买票回家！我们去省城接你！”

挂了电话，夫妇俩抱头痛哭。片刻不敢耽搁，驱车直奔省城火车站，苦等到次日中午，终于见到女儿。一家三口在站台上紧紧相拥，泪如雨下。

回到商兴，建设满面春风踏入学校。冯诚、李志明立刻跟进办公室汇报：学生就餐难问题发酵，怨声载道；上级要求组织向地震灾区捐款。

建设大手一挥：“冯主任，十点二十，四楼大会议室，中层以上干部及全体班主任会议，组织捐款！立刻筹备！”

大会上，建设慷慨激昂：“同志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灾区同胞水深火热，我们要发扬大爱精神，踊跃捐款！我带头，捐半个月工资！”教职工们纷纷解囊。建设最后宣布：“各班主任组织学生自愿捐款，多少是份心意！散会！”他起身快步离场。

梅影紧随其后进入校长室，面若寒霜：“贾校长，汇报工作。”

建设心情正好：“美玲大难不死，高考必有好运！”

梅影冷笑：“未必吧？”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建设兴致勃勃讲述美玲逃课躲过一劫的奇遇。

梅影不为所动：“学校现在乱成一锅粥！学生没饭吃，怨气冲天！”

“不是开放门禁去外面吃了？”

“外面那几个馆子坐地起价！饭菜半生不熟，学生生活费哪够？不少人吃出肠胃炎了！”梅影语带讥讽。

建设皱眉：“市场经济的自发性弊端……明天开会研究！”

“研究？”梅影嗤笑，“学生怨气快炸了，还要逼他们捐款？文(7)班尤其难搞，我不管了！”

建设摆手：“捐款是态度！别的班都捐，你们班不捐，像话？下午我让美玲带头捐个大的，也算还愿！”放学铃响，他急着回家，“你也去吃饭吧！多想办法，少闹情绪！”

梅影怒极：“出大事，看你如何收场！”

建设自信满满：“天塌不了！”

梅影瞪他一眼，摔门而去：“蠢材！不足与谋！”

建设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对美玲说：“下午给灾区捐款，你带头捐200，破财免灾，表表心意。”美玲默不作声。饭后，趁建设去厕所，她偷拿父亲手机给学虎发短信：“下午学校见。”刚发送，听见水声，慌忙放下手机。

建设出来拿起手机回卧室，不一会儿，屏幕亮起学虎的回复：“想死你了！下午教室，好好抱抱！”

建设看到短信，如遭雷击，浑身发抖，冲进美玲房间一顿怒骂，将她锁在家中，驱车返校。

处理完杂务，建设翻出那条刺眼的短信，怒火中烧，拨通学虎电话：

“小兔崽子！阴魂不散是吧？！不想上学就滚！别祸害我女儿！她将来是名牌大学的人上人，跟你这种流氓暴发户不是一个世界！只要我活着，你休想碰她一根指头！”吼完狠狠挂断。

电话那头，学虎脸色青紫，一脚踹断路边小树苗，眼中喷火：“贾建设！老子跟你势不两立！等着瞧，我偏要跟美玲在一起！”他带着满腔恨意回到教室。

上课铃响，梅影走进喧闹的文(7)班：“同学们，四川大地震，灾情惨重，同胞流离失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传统美德。学校号召大家为灾区捐款，自愿原则，量力而行。”

台下死寂，无人响应。梅影面子挂不住：“班长，你来组织。”

鲲迪正犹豫，“扑通”一声闷响——靠过道的柳质直挺挺晕倒在地！

“小质！”柳丽扑过去抱起妹妹哭喊。尤菊急叫：“掐人中！”晓楠喊：“别乱动！可能是低血糖！”

瘦弱的柳质缓缓睁眼，气若游丝：“我……没事……去医院……又要花钱……”

梅影见人醒了，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回座位！班长，抓紧组织！自愿啊！”她转身欲走。

“我不捐！”一声凄厉的哭喊炸响！柳丽搂着妹妹，泪如雨下，“上次罚她七百块，家里不给，她差点跳湖！现在饭都吃不上，一天只啃两包方便面！你们还要逼捐！我们比灾区还惨！你们是老师还是吸血鬼？！非逼死她才罢休吗？！”

梅影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后排又一声怒吼：“我也不捐！谁爱捐谁捐！”竟是班长全鲲迪！

梅影脸色煞白：“我只是传达！有意见，找校长！”她逃也似的冲出教室。

死寂笼罩教室。半分钟后，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后排响起：

“同学们，贾建设上台后，这学校就烂透了！领导挥霍我们父母的血汗钱，现在连口饱饭都不给！今天晕倒的是柳质，明天就是你们！与其饿死，不如去找那吸血鬼讨个说法！”——是久未露面的梁学虎！

胡尚畑唯恐天下不乱，立刻煽风点火：“告诉你们！开学集资款，老吕申请的餐厅专款，全被贾建设、冯诚这帮蛀虫贪光了！他们吸着咱们的血，连饭都不让吃饱！这不是学校，是地狱！同学们，讨说法去！”

群情激愤！学虎振臂高呼：“跟我走！找校长讨公道！”尚畑应和：“兄弟们别怕！责任共担！”两人率先冲出教室。

众人见有人领头，法不责众的心理占了上风，喊着口号蜂拥而出。

其他班级早已怨气沸腾，多日食不果腹的学生们本就蠢蠢欲动。此刻见有人带头，那些没有老师弹压的教室瞬间响应，学生如开闸洪水般涌出，汇入游行队伍。即便有老师在的班级，老师见势不妙，也悄悄溜走。

转眼间，几乎全校学生都加入了洪流！他们高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命！”，声浪震天动地，浩浩荡荡涌向行政楼！

贾建设正给县里李书记打电话汇报，忽闻楼下鼎沸人声。他不耐烦地走到窗边——行政楼前黑压压一片，愤怒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动！

“胡能！楼下怎么回事？！”建设对着电话吼。

“贾校长！大事不好！学生暴动！要冲楼！”胡能声音惊恐，“保安顶不住了！您快想办法！”

建设摔了电话，冲到门口嘶喊：“刘英！刘英！”

办公室副主任刘英慌忙跑来。

“紧急党委会！中层干部、教研组长、年级长全部列席！立刻！马上！”建设脸色惨白。

刘英仓促通知。然而行政楼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教研组长们根本无法穿越人墙。最终到会的只有校领导和少数被困楼内的科室负责人。

建设猛吸几口烟，将半截烟狠狠摁灭，步入会议室。众人神情各异：肃穆、漠然、惶恐。建设在主位坐下，声音疲惫：

“看来我主持工作……是失败的。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地震火灾刚过，学生又闹起来了。现在，楼就被堵着。都说说，怎么办？”

久未露面的闫树礼吐出一口烟圈：“简单。谁的孩子谁领走，谁惹的祸谁擦屁股。学生闹事并非无理取闹，满足要求便是。”

教导主任李志明忙道：“诉求就是正常吃饭！”

闫树礼冷笑：“那就盖餐厅啊！学校没钱吗？”

冯诚反驳：“闫校长，餐厅岂是朝夕能盖好的？”

闫树礼厉声质问：“早干什么去了？！老校长资金到位，图纸齐全，为何迟迟不动工？！学生吃不上饭，谁之过？！”

“谁能预料地震这种天灾？！”冯诚争辩。

“是天灾，更是人祸！”闫树礼目光如刀。

“闫校长！你这话什么意思？钱用在哪里，不都是为了商中发展？！”

“够了！”建设拍桌怒吼，声音嘶哑，“吵有什么用？！办法！我要的是办法！平时不是挺能耐吗？！”

冯诚低头：“眼下……只能如实上报县里，申请财政拨款，搭建临时餐厅救急。”

建设揉着太阳穴：“还有别的路吗？”

胡能插嘴：“要不……请派出所支援？驱散学生？保安真顶不住了！”

建设怒目圆睁：“那是学生！不是暴徒！”

会议室陷入死寂，绝望的空气几乎凝固。

突然，一个声音从角落响起，清晰而冷静，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我倒有个主意……”

欲知何人发言，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