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桃自从上班后开始了她的正常生活,难免心中常常惦念孩子。
武荷香寻思让张仙桃常来看望孩子毕竟不是件好事。
她看孩子的眼神和亲昵情态与别人迥异,时间一长难免有人看出破绽来。
再说按照事先协议,把孩子抱来后三岁以前只允许半年看一次,这在武荷香说来,已经是很人性化了。三年到六年内只能一年来看一次,这也是考虑到让孩子逐渐融入这个家庭,与生母疏远。
张仙桃时常来看孩子让武荷香的心里极不舒服,不免要拒绝她。
张仙桃心里也既牵挂又伤心,有约定在先也不好说什么。
慢慢地隔过两三个月,见孩子的欲望也就慢慢淡化下来。
这时青树镇政府的一个小车司机看上了她,到供销社找他闲聊搭讪,和供销社收购门市的一个年轻人撞了码头,两个人因为争风吃醋竟然大打出手,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张仙桃的心中说不出来的复杂和纷乱。
毕竟以前与吴成德有过一腿,那份感情一直藏在她的心底。
只是有着武荷香的一纸协议,只不过是个代孕的角色,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人毕竟是人,毕竟与猪狗不同,岂能说把心中的情感隔断就能隔断,说埋葬就能埋葬的?
那是一个情窦初生的少女贞洁的付出。
她已把吴成德当成了潜在的丈夫,那段灰色的激情就是她的蜜月之爱。
她眷恋孩子,同样也眷恋着吴成德,更眷恋那段彻心彻肺的隐秘“爱情”。
她对因她而拳脚相加的两个年轻男人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放在心里过。
女人的心充其量也就那么大一片,何况占据心里位置的这个男人还是个人尖!
如果说打架的两个男人都试图挤进她那片让不出位置的心里来,那么将要出场的一个人又不仅仅是凑个热闹。
他的到来,使她那片小天地有点闷燥和不安。
这个人就是赵雨来。
在一个阴雨天,她正在屋里想心思,响起几声清脆的叩门声。
正是下午的时候,大家都还在上班,门没有关。
她显得很不耐烦:“进来!”
慢悠悠地闪进一个人来。
她一看似曾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你是——”。
她上下打量着对方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赵雨来呀,仙桃妹妹,这才几天就忘了?”他满脸堆着一种形容不出的笑。
张仙桃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
面前这个人太熟悉了。
却竟然想不出来:“你是——”她带着歉意的笑容摇了摇头。
“真的认不出来了?”来人似乎显得很吃惊也很失望,“贵人多忘事啊,妹妹是不是找了个好对象就把你哥给忘了?”
张仙桃不愿再和他做这样无聊的游戏,就把头扭到一边似理不理:“你有什么事?”
“看起来你是真的忘了。我是邱上收购站原先开车的那个,就是给吴主任老婆送照片的。”说完,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反应。
她蓦然间想起来这不就是后来被吴成德辞退掉的那个司机吗?她正眼看着他:“哦,想起来了,你今天来有事吗?”
赵雨来也不用让座,自己径直拉了一条板凳坐下来无话找话地:“你最近好吗?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今天闲着就想起你来,顺便来坐坐。”
张仙桃一听,邱上离青树十几里地还说是顺便来坐坐,想必是开车来的:“自己买车了?”
“哪有!下辈子买吧,哪有那么多钱!”说完看了看她:“这不是人家供销社不用咱了嘛,有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在重新汽车出租公司车队,工资比供销社强好几倍。”
“哦,有那待遇还能再想起供销社来?”张仙桃挑了挑眼皮。
“这破单位有什么好想的,我是——”说到这里赵雨来下意识地停下来,看了看张仙桃故作不理的样子:“我这不是想来看看妹子嘛!”
张仙桃仿佛意识到了对方的来意,不由地血液一下窜到了耳垂上,脸颊也开始发红。
她对赵雨来只不过是几面之交,并不是十分惯熟。
印象虽说不是十分的好,可也谈不上不好,却从未往男女方面想过。
从她在青树供销社当上出纳后来无话找话搭讪的人不止一个两个,除了打架那俩还有其他人。
前几天马俊奇就介绍他的小舅子来找过她,话不投机半句多,张仙桃觉得不对味。
她对面前的赵雨来好感度也就是个百分之五十。
她接触过的司机都是一个本性,夸夸其谈,就和他们开的车一样,说飙起来就和飞起来一样,好像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可能这也和他们走南闯北每天在外野跑不无关系。
可现今最热门最吃香的行业也就数开车的司机这一行了,别人骑个摩托车都自觉很跩了,况且他们抓着方向盘!
雨淋不着,阳晒不着的。
民间有句时兴话说方向盘一转万元户不难。
普观社会现象,哪个司机能娶不到老婆?几乎长得好看一点的除了嫁给干部,正式工人就是司机了。
张仙桃要在之前遇到赵雨来这样一米八零个子能说会道又转着方向盘的好男人,也许不会有任何挑剔。
可经过履行和武荷香那不为人知的协议后很难再轻易容纳下另一个男人。
在她的心里,吴成德就是一个标准。
她不无明白吴成德是有家室的男人,她和吴成德之间不会有结果。
说彻底当初就是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为了一纸协议,为了走出娘家那扇无聊的家门,为了给自己换来一个轻松干净的好营生。
她现在得到了想要的,但又失去了情愿失去的,她的心里显得特别狭隘和拥挤。
她也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
一个在别人看来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有着体面职业的未婚女孩,迟早还是要找一个男人的。
却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发出抵触的信号,这使她很矛盾,很空虚,而且也很不安,很苦恼。
她的理智总是让她不假思索地对所有追逐她男人都说“nao!”
可怜的张仙桃就像不知不觉中钻入一个魔障中无力自拔!
她对赵雨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莞尔一笑:“呵呵,没想到你还是个会说话的人,以前见你总是不多说话。”
“那是不敢!你和吴成德两口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一个小司机可不敢太唐突,更不敢奢望!”赵雨来实话实说。
“奢望?说说话能有什么奢望!你们男人就是想得多。”张仙桃明知故打岔。
“仙桃,你真的不知道我的意思吗?”话既出口,赵雨来没想到情急之下竟然能这样亲近地称呼对方。
这样的称呼要比叫小妹贴近好多。
张仙桃的心里微微一震仍然佯装不知:“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一个男人来找一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意思?想追你呗!仙桃,你要是没有合适的,我们是不是处一处?”说这句话,赵雨来可是特意盯着张仙桃观察着她的反应。
张仙桃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她不想直面拒绝他,但同时她又不想接纳他,和下不了决心接纳别的男人一样。
“我还不想找男人。”张仙桃纠结着搪塞。
她没想到赵雨来今天来却不止是单单向他表白那么点意思。
一看张仙桃犹豫着说出这句话来,赵雨来并没有就此罢休,就此知趣而退。
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是不想找男人还是已经有了男人?”
张仙桃的心头一震,像被针尖刺了一下。
她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声音不高地:“你,什么意思?”
“说到心里了吧?仙桃,许多日子以来你去了哪里?”赵雨来的话句句就像鼓槌擂在心堂上,嗡嗡作响,听上去咄咄逼人。
如果说这一句已经让张仙桃猝不及防,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那么下一句就简直是五雷轰顶,让张仙桃瞠目结舌:“我见你在沙河凹村挺着一个大肚子。”
他看着张仙桃震惊的样子露出一丝奸笑,摆了摆头打量着张仙桃的肚子:“看现在多好多苗条,女人挺个肚子就是丑!”
“赵雨来你胡说什么!谁挺肚子了?你要再血口喷人就赶快离开,赖皮!”张仙桃看上去有些激怒,声音也明显提高。
赵雨来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出一副让张仙桃别声张的表情:“嘘——”接着又说:“仙桃,你何必那么激动呢?不管那孩子是谁的,我愿意和你一同抚养,我不会介意你是不是有过男人,只要以后跟我好好过就行,我发誓会对你好,一辈子,真的!”
张仙桃的大脑顿时一片迷茫,她弄不清这个人是何时见她在沙河凹挺着肚子的。
按说如果是被他碰上,就以他现在这种性情,断然不会不当面出现的。
可他若不是亲眼所见,又会是听谁说的呢?那本来是事实呀。
她的心跳的就像藏着一只小兔,意念一片慌乱。
他说的话不是空穴来风,简直是一矢中的正中要害,直戳心底。
他的每句话对于她来说都是致命的。
如果他将此事传扬开来,她的名声且不说,黄花大闺女变成破鞋也不说,关键是孩子的名分,和武荷香的约定,都会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样一来,所造成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她面对他那双直视的双眼不知该如何去辩白,如何去应对。
她只能把目光从他的视线中扭开:“赵雨来,你真卑鄙!”她的声音很低,很无力,也很苍白。
赵雨来绕到张仙桃的脸前:“仙桃,请你原谅,我并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好!”他说的很直白,赤裸裸地,与其说是求爱倒不如说是在逼爱。
张仙桃不知所措。
拒绝肯定不是最好的选项,可接纳这个人又非心甘情愿。
她对他的好感度在直线滑落,就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她不由自主地又把头偏到另一边,躲避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正在窘迫的时候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是张和宁。
赵雨来一见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笑了笑向张和宁打招呼,毕竟张和宁以前是他的领导。
张和宁也顺便向赵雨来回了个礼,把一张纸条放在张仙桃面前的桌子上:“一会儿,你去银行看一下那笔树苗款是不是已经到账。”接着又对赵雨来说了句日常礼貌话:“小赵一会有时间就过来坐坐。”说完带上门走了出去。
张仙桃再也不想和赵雨来磨缠下去了,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出去的意思。
赵雨来也很知趣,对张仙桃说:“仙桃,我不想你现在就表态,你想好再给我个信,我等着。”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回脸来:“那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是不会乱说的。”说完扬长而去。
张仙桃猛地把门闭上一头扑倒桌子上哭起来,思前想后一阵心酸,心中不免悔恨交加。
悔当初不该和武荷香做那笔可耻的交易,弄得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被人捉住把柄。
恨自己为了得到一份工作这样卖己求荣,悔不该真的上了吴成德的床。
恨自己不该为了一纸约定弄得现在孩子不能相见骨肉分离。
世上的事走过去就再难回头,覆地的水泼出去就再难收起,自己的苦只有自己咽,自己的路只有自己去走。
路向何方?前方的路又在哪里?
她不由地抬起头来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责问:
小雨你为何一直下?小雨你为何让我的人生一片灰蒙?小雨你为何迷失了我的去向?小雨你为何让我的心底如此阴沉凄凉?小雨你什么时候才能退去?小雨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