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费了点力把自己从床上托起来,手上的针管荡来荡去,一股脑拔掉手上的针头,靠着墙壁走出病房,穿过走廊,晃晃悠悠地往楼顶走去。
她感到一阵虚脱,拐角处的镜子告诉她什么才是真相。她什么也没想,只是慢慢抚摸端详自己的脸。
她的淡紫头发如稻草般披散着,严重的黑眼圈包裹着暗淡无神的双眼,往侧一看,眼里血液凝成的小血块提醒着她的悲惨人生,挂在眼睑的小细纹肆无忌惮暴露在空气中。
嘴唇上泛着白色细屑,暗疮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眷顾她的脸颊。
她想自己有没有尽可能形象一些,于是轻轻得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谁知一小撮便留在手中。
她想起它再也没长过了,幸福也不会像头发一样越来越长,不是么?
桀不愿相信镜中的歪瓜裂枣,她想和自己打赌,于是她对着镜子挤出一丝笑容,可无论怎么努力变换,都显得牵强与僵硬。
她仿佛看见脸上的一切都汇聚到一块,洋洋自得的跳着舞,嘲笑她的丑陋与卑微。
她想打败另一头的狂妄,于是使劲往镜子中砸了过去。鲜血顺着指缝经过手腕慢慢往下流。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
桀开始觉得自己变老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于是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到底存活了多久。
原来已经整整二十九年了。
昨天是她的生日,她只买了男人爱吃的菜,甚至连蛋糕都没花心思买。本想和他一起庆祝的,尽管她知道这也许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可她那时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出现在医院里。
她有过梦想吗?
她开始想到这些。
她应该有过梦想的。
童年的时候她每天都坐在大厅的门槛上羡慕地看着那些哥哥姐姐们背着书包从家门口经过。于是她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可以坐在教室里,然后也会有好多朋友。
她甚至爬上高高的树干翻过学校围墙去捡那些被丢弃的书本,然后一张一张的折好保存在枕头底下。升学时,她又很用功的念书,为了考上重点学校。
再后来,她对一切都是怀着憧憬的,就像细水长流的小河底部隐隐若现的流金。
毕业没多久,桀就认识了男人隐。他们是在电话那头认识的。
那次,隐打错了电话。
“兄弟,今天有空吗?”电话那头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痞性地询问。
“你是哪位?”桀闭着眼无精打采地问道。
“噢,打错了。”听到‘嘟’的一声,对方挂了电话。
后来的每一天,他都有意无意地打来电话,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他说,他叫隐,愿意时时刻刻都打错这个电话,直到她愿意见他为止。
隐柔情动人的话语如同炸弹般迅速毁灭了桀用纯真建立起来的堡垒。
那时正值冬天,养父的去世让她悲恸不已,心如枯木死灰。隐的出现如同这个冬天里太久不见的暖阳,让桀迅速解冻,迫不及待地呼吸。
他就像那茫茫大海里突然飘来的一叶扁舟,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