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祁山遇·馥姝
书名:凰镜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5910字 发布时间:2021-12-21

“父王!”

昏沉的长门里,连剑光都淡,长剑一闪,人头落地,浓得地上一圈血迹,到处都是尖叫。

刀剑入肉擦骨声“咯““嚓”,血液回溅,还是温的。

人影四散,天暮薄光,廊芜为光所侵染,压得扭曲。

几次摔倒,模糊又朦胧,一声长恨,是看地上气绝的父王。

泣不成声,是母亲,母亲她在梁上……再不睁眼…

她猛然惊醒,皱眉抚了抚心口,回顾四周:木栏,铁锁,稻草,以及周围在皇家宴席上见过的往日鲜妍,而今奴仆不如的贵女名媛们。

男丁都杀绝了。

无可挽回了。

连叹气都是多余。

这般想着,却又听见明英帝姬在破口大骂,她甚为不耻,做公主帝姬时张狂就算了,到了这种地方,居然还不收敛!

真是丢人现眼!

想她几位哥哥都为国捐躯,她父亲若非年迈,也是愿上战场……竟是为了这种人活着白丧了命么?

帝姬公主不自尽全国体统,竟想入圣国太子寝帐再博荣华!

这是叛国!这是个贱人!

明英帝姬还朝她过来,“昭玥,咱们可是皇族嫡出女子,这些庶妾偏妃生的,本就该唯我们之命是从!”

“虽然为俘,可这尊卑,还是要论的!”

昭玥郡主没理她,却又见她向角落一人走去。

这是要杀鸡儆猴了。

明英素来是个悍妇,这角落的女子可招架得住?

“这是谁?”明英厉声问那人身旁的女子。

被问的人回道,“那就是个卫国私奴生的,帝姬尽管打死好了。”

说罢又讨好明英,“帝姬容貌明艳,定得太子之心,介时,一定救救我等姐妹。”

明英听言笑道:“私奴生的?也配到这儿来?”

好似这战俘营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一样。

“你,还不给本帝姬行礼!”

明英不知为何,有悖常理地跋扈。

有些人就是这般乐观,总还以为自己很快能当上圣国太子的爱妃。

“陈国已经亡了,你不是帝姬。”

那人背着众人,声音虽轻又笃定。

说一个简单的道理,再明白不过的处境。

她们这一群贵女,就算遭受押解,遭受死里逃生,那身上为尘染泥脏的衣裳,黯淡了鲜妍颜色,也能看出是贵氏规制。

可这人不一样,她身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两重衣裳,甚至还围着一个擦手的厨房佣人的围裙。

这样的打扮,圣军怎么认出她是陈国贵族的?

明英以为圣军抓错了,说:“你这贱民,还不与本帝姬起来!”

“明英!”昭玥喝止她。

明英没看见那女子手里攥的削果皮的小刀,昭玥看见了。

不管怎样,不能叫自相残杀,那也太过难堪了。

便叫明英过来,不过这一圈人,也算明英生得最好,就也引了一群簇拥,安慰叫她消气。

昭玥松口气。

又去看那人,那人还是不言不语地背对她们。

她走过去,轻声问:“你是要殉国么?”

陈馥姝怎会想要死呢?

她又问,“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郡主,何必问呢?”陈馥姝动也不动,“已然这样了,谁也不是明英,还以为有活路不成?”

至于为什么被抓……那得怪她的“妹妹”。

陈馥姝道:“就刚才在我身边不远坐着的,和明英说话的那个女子,国破的时候,她穿着坠地裙逃跑不及,见我跑得比她轻便,跑在她前面……就在圣军来的时候喊我‘姐姐’”

陈馥姝叹气,“那可是我第一次被贵女叫姐姐。”

这语气是太多的嘲讽和心寒。

昭玥忽然觉得愧疚,可能因为她也是贵氏其中一个。

“你想要活,就不该带刀。”昭玥定定看她,“把刀给我。”

“亡国尚有尊,君子死而冠不免,圣国不敢怠慢帝姬。”

“太子年未及冠,尚未婚配,若见帝姬这般颜容,自然心爱。”

“就是,我们只望能有些恩惠,依例,将我们婚配于圣国臣子就是。”

昭玥看明英正得意,道:“圣太子根本不是纳宠,只是这群无廉耻的亡国奴在自己疯癫。”

“你快将刀给我,待会明英或圣军来了,也寻不了你错处,只要不节外生枝……”昭玥沉了语气,“圣太子是当真选仆婢,那最能活的,就是你。”

陈馥姝皱眉,“你不想活?”

“国亡了,但本郡主不愿做亡国奴。”她从陈馥姝手里摸走刀。

陈馥姝犹疑,但也没拦。

这是当时给她那‘妹妹’削苹果来不及丢才踹进衣裳袋里的。

今天才摸出来。

亡国若是有尊,大概就是还没有搜她们的身吧。

“带走!”

圣军过来押解。

明英还高兴,以为是去做太子妃。

她们跟着这群兵勇后面走,被押着,呵斥着。

却见到那为首的将军,向一个眉心点朱的姑娘卑躬屈膝。

那姑娘高贵明亮若神明,话语天真任性。

而手上,却是银链!

明英瞧了那姑娘容貌,心虚地低下头。

但又听人言锁链,就张扬得意,还说:“还以为什么值得贺连山卑躬屈膝,原来也是个卫国私奴。”

又听说是当时攻城的囚犯,就像受辱一般,道:“难道日后本帝姬要与那囚犯共侍?这可不能依!”

她当时觉得可笑极了。

在那姑娘面前,太子还能看见旁人么?

她都不能,遑论太子。

陈国亡就亡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帝姬来给亡陈抹黑……

陈馥姝尽力不和这群愚蠢贵氏发生冲突,昭玥说得对,不该节外生枝。

便等着命运,看到底会被推向何方。

......

“你不是说,吃饭吗?”娇栀哀怨地看着圣洇流。

面前是两排女子,都捧着食案。

圣洇流搛一筷焖笋喂她,娇栀瞟他,还是张口吃了。

明明案前有饭菜,偏要那群人捧着食案。

估计那食案也是空的。

她想了想,也可能是以此为挑拣准则,或者……能防之刺杀?

毕竟那样动作被放大,自然看得出来。

不由觉圣洇流老谋深算。

可这不又是试探她么?还非要在吃饭的时候……就不能换个时间么?

嚼完焖笋,觉得好吃。

又自己搛了几筷。

“栀儿,你来挑吧。”圣洇流果然开始了。

娇栀筷子不停,“那就抽签吧。”

帐中女子都觉异常,这不是纳宠?果真是选婢?

而未中选的呢?

圣洇流听了还点头:“你倒是很公平,也对,生死由命。”

一下,气氛就紧张恐惧起来。

明英第一个失控,喊道:“圣国好无礼仪!就这么对待我等贵氏!”

“我们好歹是宗室血脉,名门淑女,岂容你这般轻贱!”

娇栀吃她的饭,跟她有什么干系。

“带下去,相信帐中贵女,也会高兴少一人抽签,多一分生之可能。”

圣洇流不是说废话的人,明英马上被带走,刀剑出鞘,斩杀的声音她们听得太多,认得出来。

于是都战战,有甚者已然瘫坐。

原先,都以为是做宠姬宠妾,说什么选婢不过是挽声誉遮掩的虚名。

没想到,真的是选婢,真的是弃用便杀。

“殿下,殿下饶命!”一人求饶,便有一半哀求附和。

圣洇流看娇栀有点吃不下去,轻抚她发顶,“你慢慢吃,孤给你选。”

娇栀明显就松了一口气。

这试探的,何止那些陈国贵女的生死。

更多的,是试探她。

“怕什么?”圣洇流给她布菜,款款温柔,“就算你是什么人,孤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娇栀:“……”难道她会相信这种鬼话?

她拍下筷子,圣洇流挑眉。

她又把筷子拿起来,委屈求全。

圣洇流命台下,“食案之上的碗盅,揭开有刀者,杀。”

众人惊惶,都不敢揭碗。

“再不揭开,照样是死。”

圣洇流如同玩游戏,这昏君暴君与圣君明君的差别其实不大,就在于对象是谁罢了。

反正她们是奏折军报上早已写下的“陈皇室,元乱军杀灭之。”的结果。

她们现在就是死人,没有人会计较的。

陈馥姝在康王府打杂多年,自然掂得出来里面是什么。

早在路上把东西还给她妹妹了。

反正,“妹妹”本来就逃不过死。

她揭开盖子,定定去看,无刀。

便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失力般瘫倒地上。

旁边人见了,也都颤巍巍打开,有刀的,顷刻被拖了下去……

当然包括“妹妹”了。

她瘫坐地上,很是害怕。

“殿下小心!”

却见一柄小刀从自己眼前飞过,直向主座的圣太子而去。

娇栀感到危险,才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好给圣洇流挡刀,忙侧身躲避被圣洇流拦住,生生错了躲开机会。

心想这太子实在心肠阴毒,刚刚还温存情境,现在就毫不留情地拿她来挡刀,实在无耻!

那刀近在眼前,圣洇流轻巧地将她控到他腿上坐着。

娇栀只看见眼前金玉相博,一瞬银光寂灭,玉箸相挑。

那厨刀折了方向,带着强劲的力朝反方向飞去,有个女子倒地,那刀正插在她头上,额头不断流出鲜血。

“啊!”几声尖叫,然后几声短暂哭啼。

陈馥姝不敢往后看,那是昭玥,也是她给昭玥的刀。

所有人都看看上首的圣洇流,他掌握着她们的生死。

圣洇流拿帕子擦着玉箸,抱着娇栀,夹了一筷雪菜吃了。

“殿下,殿下我是无辜的!是那个人自作主张,殿下,饶了我们,殿下!”

“殿下,殿下,我们不想死!”

“殿下,饶了我们吧……”

几个贵女再不敢揭盖,不住叩头。

圣洇流道:“孤放在碗里的刀,是伤不了人的。”

娇栀一惊,她当时也看见了,那把厨刀,像是削皮用的。

帐外来人拖走了尸身。

又有人发狂拔出簪子就要上前来刺,自然也被拖走。

“还剩下几个?”圣洇流看了一遍,应该够了,“栀儿若想要,孤就留她们活着,给你做婢子。”

这她早就听圣洇流说过了,所以这是圣洇流说给这剩下的,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听的。

娇栀可有自知之明得很,圣洇流才不是给她立威收服人心。

这是给她树敌!

叫她只能依靠他,讨好他,才能无忧地活着。

现在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火的两边都在等她的回答。

“殿下,”娇栀低头,闷闷地“你这么对她们,就不怕她们报复我吗?”

她再抬头已经泪水涟涟,“你一点都不为我着想。”

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应。

圣洇流主场地位一下迷失,原先是试探人心,叫她惶恐或而自知好顺服于他。

现下倒是他一人疯了。

全在不知所谓地杀人了?

逼不出她说话,倒逼出眼泪来。

若不是他喜欢她,舍不得,他要什么真相底细得不到?

娇栀扯他袖子,“殿下,我要换新衣服。”

圣洇流:“……”

她好似很会利用这份喜欢。

更会助长这份喜欢。

今日,就放过她吧。

娇栀还看着他,这回没扯袖子,去牵住了他手。

圣洇流心跳得漏了一拍,板着脸,冷声道:“自己去吧。”

娇栀当没听到,拽着圣洇流就往里间去。

圣洇流:“……”

被个小姑娘拉着走,感觉还是很微妙的。

堂下人面色各异,但都知道了这个当初的“攻城囚犯”有多得幸于圣国太子。

又是这样的杀伐之下,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亡国,察觉到生死执掌系于他人之手的悲凉。

但等了一会,腿都僵木了,还不见处置。

心头恐惧更甚。

“一个个进来,伺候姑娘。”

里间传出令来,外间统都推搡不敢先去。

守帐兵卒直按了一个进去,后面人人自危。

不消半刻求饶声传出,人也被拖出去。

“殿下!我能做好,让我活着吧!我再试一次…”

馥姝听着,头皮发麻。

到她的时候,后面只剩了三个人。

她镇定着进了里间,行礼道:“太子,姑娘。”

圣洇流微挑眉,这个倒是有眼力见。

“伺候姑娘穿衣。”

“是,”

娇栀在寝帐里,头发还是披散,垂在床帷间。

馥姝道:“姑娘,穿衣裳的话,先把头发绾起来吧。”

那姑娘撇嘴:“他不让我绾发,说待罪之身,本该脱簪。”

馥姝:“……”

这种事,可不该是这赌气的口气说出来的。

她也想讨这姑娘欢心,这是现在她活下来的根本。

就笑问,像与一个孩子套近乎,问一些自己并不关心的简单问题:“是殿下说的?他何时说的?”

“就是刚才,他为我梳头,但是他不会绾发,弄了许久也不会。”

“他就说,”那姑娘学起太子,昂首道:“你本就是罪人,只是因为孤疼你,才让你有这些,你本就该不绾发,脱簪待罪才是。”

“哈哈哈哈。”那姑娘笑起来,又装大人一般:“我才不在乎,我也懒得梳头。”

陈馥姝:“……”

她该怎么说才好?

不会这姑娘待会就跑去和太子说“这个人不理我”然后太子把她拖出去砍了?

她绞尽脑汁想怎么回这句话。

又听娇栀道:“快给我更衣呀。”

馥姝找回一点底气,赶忙给娇栀解身上系扣。

才发现她这身上衣裳有浅淡的蟒纹,是太子的衣裳……

便更不敢得罪。

“你知道,刚才那些人是怎么被拖出去的么?”

娇栀又和她说话。

她答:“大概,是不敬姑娘。”

娇栀笑笑,“你之前是陈国贵女么?什么这么熟练地行仆婢礼仪?”

“现下是姑娘的侍女,姑娘若想知道,馥姝以后慢慢说给您听。”

娇栀听了倒是真有几分开心,道:“你还真把我当孩子哄。”

馥姝觉失言,想着这时是否要请罪。

“你是真的很想活。”娇栀指了指一件粉白的衣裙,“太子说要那一件。”

馥姝去取了来。

娇栀跪坐床上,身无寸缕,却是叫她畏怕。

她拿了衣裳过来。

“是我的侍女?”娇栀看她,仍笑,“还是圣洇流的侍女?”

馥姝手里衣裳落到床上,往下一跪。

“只求能服侍姑娘,并非别意。”

娇栀在床上看跪地的她,“你的命,而今可是我留的。”

“姑娘恩德,馥姝不忘。”

倒是聪明人,从不乱抉择。

不是眼线就好。

“给我穿衣。”她伸手拿了衣裳,手上密银轻响。

就算这个样子,就算每每沐浴,身无寸缕,还有两道链子……她也要把圣营整个撬过来!

她也要让圣洇流付出囚禁恐吓她的代价!

馥姝爬起来拍拍灰,这才上前给娇栀系那些精致复杂的系带,扣上别致雅奢的各色材质的扣子。

穿毕衣裳,再将头发拢到身后。

馥姝忍不住到:“姑娘,殿下兴许是与你说着玩的,要不就把头发绾起来?”

“你还敢抗太子之令?”娇栀咋舌一样,“怎么叫我担罪名?你自己去找太子说。”

馥姝:“……”

这她哪敢…

她越发觉得未来叵测,这个姑娘比起太子,是不遑多让的喜怒无常。

那太子不知道么?

“殿下!”姑娘跑出去,她发现即便是锁了脚镣,姑娘还是行动自然,那锁是锁什么呢?

怕反抗么?

一个小姑娘,军旅多年的太子会怕她么?

她按下心里惊疑,只见太子见姑娘奔出,忙上前几步抱了她。

姑娘还挣着从太子怀里出来,要展示新衣。

“殿下,好看么?”

圣洇流贪看她,并不急回答。

这小丫头果然更是人间富贵花,虽说白衣素服倒也出尘,有类仙子。

可这样的锦绣衣裙,纷繁装饰,才能留她在人间。

在红尘。

“殿下,馥姝说你不许我绾发是说着玩儿的,你说她说的对么?”娇栀抱着圣洇流手臂,抬首道。

陈馥姝:“……”

她忙跪下。

可不能叫太子以为她蛊惑姑娘……

圣洇流看那人一眼,又笑对娇栀,“这是你选的侍女?”

娇栀笑,“这是殿下给我的侍女,殿下说了,栀儿本该什么都没有,这都是倚仗殿下喜欢。”

陈馥姝:“……”

这姑娘,在太子面前也这么敢说。

“又生气了?”圣洇流捏她脸颊,“睚眦必报,哪一句都要还回来,谁教你的?”

娇栀偏头不说话。

圣洇流算了,抚她发顶,“你开心便好。”

“那你给她赐个名字,就做你的婢子吧。”

馥姝最有眼力见,赶忙道:“请姑娘赐名。”

“你不是有名字么?”娇栀似是懒得费心,“就叫你自己的名字好了。”

她可不是圣洇流那样自恋的,能随意给人取名的人。

名姓就是一重身份,这岂可轻易剥夺。

馥姝心里一松,微微感激,“是,定竭力照顾服侍姑娘。”

圣洇流审视这陈贵身份的婢子,倒也无多话。

“殿下,军师请您去议事。”

帐外禀报,圣洇流出去之前,嘱咐娇栀,“你若无聊就试试衣裳,孤回来之前,莫出帐门。”

娇栀乖乖应了。

圣洇流犹不放心,于是威胁别人,对馥姝道:“姑娘若是出帐,或有闪失……”

馥姝立马道:“定看好姑娘,不敢有违。”

他这才走了。

他一走,娇栀就露真相。

对她道:“那刀,是你的吧。”

这不是太子与刺客及刺客嫌疑人的博弈诛心。

而是这个美得不像人的怀有重大疑团的宠囚与太子的较量。

现在,这个较量烧到她头上了。

而她那时浑然不觉。

帐外早已清洗,除去陈馥姝,无一幸免。

真是应了昭玥的话,殉国的当殉国,活着的也该有资格活着。

那些享受了贵女帝姬的荣华的女子,也终究会与故国同去。

而陈馥姝,昭玥觉得她不必为陈,毕竟陈,连一个虚名都没给她。

厨刀一掷,牵连甚重,正是她的所愿。

不愿宗族垂尾乞怜,不愿亵渎亡陈。

于是眉心血窟窿,插的刀都不拔,就拖去了乱葬岗。

一个战俘营,就活了一个陈馥姝。

就因为,只有她会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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