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韩苏杨三人来到太武镇,离太武山仅一个时辰的路程,便快马加鞭赶过去,来到山脚下,看见柴伯骏黑影冷峻,立在大树下,早已等候多时。太武山方圆五十里,韩柏松寻思着,须分头探寻一番,他提议兵分两路。
两位姑娘想一路,韩柏松一不想跟柴伯骏一道,二来也担心两个姑娘一路,若遇到危险,只怕不好对付,他主张与苏好一路,自西南入山探查,柴伯骏与杨霏盈一路,自东北入山探查,最后四人于西边汇合。
苏好心中自然同意,却隐隐担忧杨霏盈,柴伯骏已几日不理睬杨霏盈了,她如何放心两人同行。韩柏松轻声问她:“我是不愿与那个又冷又硬的大黑影一道儿,你若原因便跟盈儿妹妹换一换。”
苏好抖了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韩柏松道:“盈儿妹妹脾性好,她能开解那个大黑影的臭脾气!”他提起苏好,轻轻一扔,待她落到马背上,便拍了流云马一掌,流云扬起四蹄,飞奔出去,韩柏松也驾马离开。
柴伯骏抽了抽嘴角,抖落几丝尴尬忸怩,径直往前走,杨霏盈轻轻叹口气,快步赶上,问道:“柴大哥,为着几个花酥,你往后都不跟跟我说话了么?”
柴伯骏步履匆匆,并不答话,杨霏盈只能加快步伐,她带着几丝不悦小声嘀咕道:“我不过欠你一顿花酥,你竟跟我置气几日,连带阿好与韩大哥也大不搭理!我又没说不还你,只是……”
柴伯骏心思被拆穿,愈发窘迫,便脚下生风,黑影急掠,将杨霏盈甩在身后。杨霏盈急忙大喊:“你慢些走,我跟不上!”
柴伯骏黑影渐行渐远的黑影,杨霏盈根本跟不上,恼怒随风落下心有,道:“那兵分三路好了,我自己走!”
她气呼呼折向另一边的小道,心中暗骂柴伯骏:“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虽不是宰相,也是一派掌门,还是个铁铮铮的男儿汉,肚里却连根船桨也放不下!”
日头渐渐西斜,林中树影斑驳,虫鸣啾啾,山路难行,杨霏盈没有马匹,走了一程,腿脚泛酸,她轻叹一口气,回望前程后路,忍着不适,咬牙前行。
忽然,天上刮来一股黑风,头顶落下一黑影,挡在身前,杨霏盈一看到柴伯骏,小嘴一努,挂起来淡淡的委屈,但目光依然倔强坚定,她不说话,柴伯骏也只说道:“快走。”便转身先行,留下一个漆黑大背影。
杨霏盈迈着大步子,跟在身后,依旧没能跟上柴伯骏,走了一程,柴伯骏回头,满脸不耐烦,道:“你太慢了!”杨霏盈怒回:“没让你等我!”
柴伯骏忽然曲膝蹲下,道:“上来!”杨霏盈大吃一惊,眼角眉梢皆是愕然,柴伯骏言语中透着淡淡不悦,催促道:“你走丢了,本大爷还要费劲去找你,快上来!”
杨霏盈本就疲累,柴伯骏愿意背,她正求之不得,玉颊微微一动,忍住笑意,心里却乐开了花,便乖乖地趴到柴伯骏背上。
柴伯骏踏树穿风,点石而走,山中小道上,一股卷着黄云的黑风,呼呼吹过。柴杨二人一路无语,最终还是杨霏盈开口,“柴大哥,我欠你一份花酥,我记得的,我一定还!”
柴伯骏脚步忽然变得轻快,问道:“你什么时候还?”
哪有这般逼人的,难道她还会赖这一顿花酥不成,杨霏盈心中微恼,举起拳头就要锤下去,又担心这一拳下去,柴伯骏恼怒,将她扔下,便强自忍下,道:“我们四人一路同行,救人之事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我还能赖了你一顿花酥不成?只是那日与如今,都不能好好做花酥罢了!”
她轻轻哼了一声,见柴伯骏不言语,又补上一句:“柴大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柴伯骏立马反驳,“我不吃豆腐,那东西软踏踏的一碰就坏。”杨霏盈笑言:“我做的八珍豆腐很好吃,你也不吃么?”“不吃。”柴伯骏斩钉截铁地回答。
青山鸟幽鸣,两人谈笑间,两人忘却了花酥一事,柴伯骏背着杨霏盈一路疾行,渐行渐入山中,杨霏盈提醒他放慢步伐,两人四下探望,丝毫不觉这山中有什么异样!
韩柏松与苏好快马飞驰,从太武山西南入山,一路春风送暖吹人醉,草长花香莺娇啼,分明是一处景致优美的山峰,不见丝毫异样,两人春风得意马蹄疾,虽是好生畅快,心中却也泛起疑惑的涟漪。
当初的风荷林,一踏进去便觉蹊跷,如今纵马驰骋太武山,倒像入山游览。韩柏松笑嘻嘻地道:“太武山如此景致,怎么看也不像个藏人之所,阿好妹妹,你说这山底下是不是也挖了一个地宫?”
苏好也顺着他的道儿,打趣说道:“如今掌门不在,若这山下真有地宫,只能劳烦韩大哥掘地入宫了。”
韩柏松嘴角微搐,他哪有掘地入宫的本领?被苏好四两拨千斤的一抢白,不禁暗叹小姑娘伶牙俐齿不好惹,他悻悻一笑,道:“太武山极大,若要建宫殿,也当建在山头才是!”他驾马先行驰出一程,忽听一旁传来阵阵“啾啾”鸟鸣,凄厉哀绝。
他与苏好同时勒马,转头张望,只见一条青蛇缠住一只幼鸟,将它捆在树上,那幼鸟左翅鲜血淋漓,正拼命扑腾,痛叫不止,青蛇张嘴对着鸟头正要咬下,幼鸟儿不停颤动,脑袋而忽闪不定,它始终咬不到。
苏好眉头微微拧起,握了佩剑,正要出手,韩柏松大手一回,射出一枚鱼鳞镖,“嗤”一声,将蛇头断落,随即翻身下马,伸手捡起地上一枚针,其色灰褐,如柳枝大小,中有两处弯曲,他将针笼回袖中。
苏好却下了马,说道:“韩大哥这针,甚是别致!”韩柏松大乐,掏出细针,晃了一晃,道:“这叫柳骨针。”他方才射出鱼鳞镖时,不慎将针也抖落地上,这才下马捡起!
苏好忽然跪倒地上,说道:“多谢韩大哥的柳骨针相救之恩!”韩柏松满头惊讶,云里雾里,急忙将人扶起,“我救下那只幼鸟只是举手之劳,怎劳你行这样的大礼啊!”
苏好一动不动,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韩柏松吓得后退一步,苏好从怀中取出一枚柳骨针,与韩柏松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韩柏松大为惊讶,这柳骨针他已许久不用,怎会出现在苏好手中?
苏好道:“韩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人去不留名,想必已不记得那件小事了!”韩柏松扶她站起,脑中转了几圈,眼里笼罩的疑惑半点不见,苏好缓缓说道:“韩大哥可还记得襄南城中西广河畔那个灰头土脸的……少年?”
韩柏松眉心皱起,挠了挠脑门,道:“少年,哪个少年?”苏好笑的温柔又灿烂,像极了春日里的海棠花,她道:“当日我被城中几个恶霸欺负狠了,险些丧命,幸得韩大哥及时出手相助,以柳骨针打退了那恶霸之首,救了我一命。”
韩柏松确实曾路过襄南城,却已记不起想救人之事,他半信半疑,但看苏好手中的柳骨针,心中暗暗揣摩,“这柳骨针寻常我也不用,她有针在手,想来我确实救过她!”
韩柏松笑嘻嘻地收回了苏好手中的柳骨针,道:“许是当时鱼鳞镖用完了,随手射了一枚柳骨针!举手之劳,难为你记了这么久!”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苏好正色道,往事重提,两人也上马飞驰,继续进山,苏好道:我这一生,对我有恩的,通共三人。”韩柏松好奇心顿起,两道目光全是好奇,落向苏好。
苏好道:“一是盈儿,她用碧箭救了我,二是杨家的探花哥哥,他的一招江湖寻父,帮我寻回了爹爹,这第三个,便是韩大哥了!”马上飞驰的苏好,红衣鲜艳,英姿飒爽。
韩柏松看着眼前的一朵海棠花渐驰渐远,心道:“难怪她对盈儿姑娘那般关怀照拂,她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
苏好忽然笑道:“韩大哥当日的救命之恩,小妹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用得着小妹的地方,韩大哥尽管开口!”韩柏松顺着她的意,道:“哈哈哈,他日我若有难处,只要阿好妹妹肯出手相助,韩某求之不得呢!”
一下午的时间悄然而逝,两人转了半个太武山,只见绿树吐新芽,碧草衬繁华,景致十分怡人。两人商议之下,决定先去往西边,与柴伯骏杨霏盈汇合!马蹄哒哒,驰出一里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雨,滴答滴答落入山中,韩苏二人只能先找地方避雨。
转角有一小土坡,坡头长草,郁郁葱葱,底下却形如屋檐,韩柏松大喜,与苏好躲进去避雨,放任白云马与流云马雨中食草。
他二人这边落了小雨,柴杨二人那边却是春光正好,柴伯骏速度极快,巡了半个山头,往西边而去,日头跌落西山,两人已到太武山西面,西面与东南北三处不同,此地寸草不生,怪石突兀,尽头是一处悬崖。
太武山内春风和煦,这里的山风却凛冽寒冷,杨霏盈离悬崖还有一段距离,已被山风狠狠推了回来,衣发飘飞。
柴伯骏迎着山风,稳步上前,黑衣飞扬,飒飒有声,他站在悬崖边上,映着红日,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孤寂冷傲,山风过处,那背影似要随风而去。
杨霏盈大惊,顶着大风,快步奔上前,一把拉住柴伯骏的胳膊,满脸惶恐,问道:“柴大哥,你要做什么?”柴伯骏的胳膊忽然被杨霏盈抱住,也颇是惊讶,随即就淡然回答:“我下去看看。”
山风扑面吹来,杨霏盈花容失色,急道:“不成!”柴伯骏皱眉,心生不悦,要挣脱她双手,杨霏盈却死死抓住,道:“悬崖下边深不可测,日头马上要落下,山风又极大,你不能下去!”
她这点小力气如何能抵挡柴伯骏,柴伯骏微微用力就抽回手臂,道:“那太阳当落就落,这小小的山风,又能把我怎样?”
他倔强得像块顽石,大步往前走,杨霏盈张开双手拦在面前,劝道:“韩大哥和阿好还没来,诸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不能任性冲动!”
柴伯骏的耐心被山风吹走大半,鹰隼凌厉,问:“你为什么一再阻拦,不让我下去?”情急之下,杨霏盈脱口而出,“我担心你啊。山谷深渊,吉凶未卜,你独自一人下去,遇到危险如何?”
她担心之情,堆在脸上,挂在眉梢,柴伯骏尽收眼底,不觉一愣,又听杨霏盈道:“你执意下去查看,也未尝不可,但要等到明日,阿好与韩大哥到来,我们四人商议之后,再一同下去,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下谷涉险。”
山风凌厉,推打着杨霏盈,身后便是深渊,她使尽全力对抗山风,娇小的身子瑟瑟发抖,脸色煞白,柴伯骏问道:“你害怕?”杨霏盈实诚地点头如捣蒜,柴伯骏心头有股异样情愫轻轻漾开,抓起她手腕,转身返回。
杨霏盈离开悬崖,重重松了口气,摊坐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
云朵吞没了夕阳最后一点余光,柴伯骏忽然扛来几块大石头,围成一圈,说道:“阿灵,你进去吧!”悬崖边上,山风极大,不能生火,围石挡风,可以拦下一半的寒冷。
杨霏盈躲在石圈之内,避了山风,果然暖和许多,柴伯骏却躺在石块之上。夜里的山风愈发强劲,如同虎啸,携来逼人的寒气。杨霏盈身子悄悄哆嗦,只觉寒气从地底、石块、头顶袭来,她衣裳单薄,冷得牙齿也悄悄打颤。
黑暗中传来了柴伯骏的声音:“你冷么?”杨霏盈已蜷缩成一团,道:“山风……太……大。”话音一落,一件厚重的黑衣从头顶落下,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起来,不是柴伯骏的外袍是什么,袍子里尚有他身上余温!
杨霏盈暖和许多,她整了整大衣,探出脑袋,一看横躺在石块上的柴伯骏,不禁心疼,道:“柴大哥,这山风凛冽,你……”“这点风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不等她说完,柴伯骏就出声打断。
杨霏盈忽然响起,当初一起困在雪谷豹子营的铁牢里,他也丝毫不觉寒冷,一时好奇,站起问道:“你当真不冷?”
柴伯骏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答道:“我练功,不冷。”他确实摆着一个古怪姿势,杨霏盈知他在调息运气练内功,便披衣坐下,道:“柴大哥,多谢你啊!”
她软语温柔,情真意切,柴伯骏却涌起了一丝忸怩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