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阁上的喝彩犹似波涛,此起彼伏,一阵压过一阵。满江北的人接踵而至,四方茶楼也被牵连的好生热闹。好事者不断从凤仪阁探回消息,挤不进凤仪阁的人便往四方茶楼一坐,嘬着一口清茶,听第一时间探来的消息,自得其乐。
持请帖观琴舞的宾客中有位江北才子,举着一杯桂花酒,涨红着脸压过阁中嘈杂,喊道,“昔日诗圣观舞剑器行,洋洋散散百言佳句传千古,今见姑娘红衣双剑,犹似仙鹤琴上舞,风采更胜。小生纵心有千般笔墨,尤恐辱没姑娘仙舞,唯当以酒敬之。千万赞美,尽付杯酒中。”
风亭玉闻言,颔首以示回敬。
“切,拽什么拽,说话文绉绉的就了不起啊。”李骥瞟了眼白面书生,低声骂了一句,随即掏了一沓银票,挥手撒了下去,然后疯狂而崇拜地高呼,“风亭玉!风亭玉!”
李骥这头开的虽然乖张,但江北最不缺有钱的主,附和者多,随之扬撒银票者亦多,红衣银弦上飞扬的银票飘飘如雪。
祝筠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见风亭玉立于琴弦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即拉起一条红绸荡了过去。
“少爷!”孙平惊得一身冷汗。
红绸往琴弦中央荡过去,祝筠遥遥伸出手,“玉姐。”
风亭玉心领神会,玉足轻点,握住祝筠的手,随红绸一起荡回二楼。
飞鸿踏琴起,音绝天地间。
祝筠携风亭玉稳稳落在对面连廊,转身抱拳道,“承蒙各位捧场,祝筠感激不尽。好琴好舞赏过,不妨也尝尝魏地的桂花酿。祝某来江北做得是酒坊生意,诚邀四海之客光顾竹息酒坊。”
雅间中,玉面公子晃动着酒杯,似是位游手好闲的纨绔,又似有重重心事。他轻轻抬了抬手指,仆人心领神会,撩开垂帘道,“幽州子虚巷订桂花酒一千坛。”
“幽州!”
“子虚巷?没听过啊。”
“千坛桂花酒,大手笔啊,这人是谁?”
凤仪阁里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
祝筠并未理会诸多,见有大主顾下单,欣然回了声“多谢”。
玉面公子一口饮尽杯中酒,浓郁的桂花香在唇齿间流连徘徊。他摆摆手,起身从后门离开。
“那人的身影好些眼熟。”祝筠隔着垂帘目送。
“若你需要我陪你四处走动,尽管开口。”风亭玉道。
祝筠笑言,“玉姐今日辛苦,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乐声再起,皆是些寻常歌舞助兴,祝筠端着酒杯敬上一遍酒,也算与那些大商贾有过点头之交。东洲、新蒙、胡夏各添了几单,祝筠满载而归。
孙平不知何时离开了,李骥乐呵呵地吃肉喝酒,等祝筠带着风亭玉回来,结果回来的只有祝筠一人,大失所望。
“风姑娘呢?”李骥踮着脚张望。
祝筠皱皱眉,“你这话好似在喊‘疯丫头’。”
“啧,还真是,”李骥颇为认可的换了称呼,“玉姑娘呢?”
“回家了。人家该休息了。”祝筠随口一答。
“回家?你怎么不接人家去沧海山庄呢?”李骥急得跳脚。
“那里既不是你的山庄,又不是我的山庄,你怎么这么不见外。”
李骥被噎的无话可说。
祝筠见桌上铺满玉盘珍馐,又想起方才李骥一掷千金,“对了,你哪儿来的钱挥霍?”
“老子的船昨个回来了。”李骥得意道。
“你的船不是十天前刚出海?”
“谁说老子只有一艘货船?”李骥抖了抖肩膀,觉得祝筠惊讶的模样还蛮滑稽,“哎,我说那些银票咱得五五分,”李骥指着铺了一舞台的银票,“若没有我抛砖,你怎能引来金玉。”
“你都一掷千金了,还在意我收来的钱。”祝筠鄙视道。
“那是风姑娘应得的钱,你不能都拿去给高照充军饷了。”李骥抱臂仰头道。
“你怎么知道我会给将军?”
“就你那点小心思……我又不傻,”李骥嗤之以鼻,“看在高照的面子上,我可提醒你。你要将酒千里迢迢运到北燕、运到海外,成本是相当高的。遇上马匪、遇上风浪,可能血本无归。”
“将军十家庄子也供应不得那么多酒,”祝筠摸着酒坛,“这酒不过是敲门砖而已。”
“那你想做什么?”
祝筠嘴一咧,“凭什么告诉你。”
湖水明如镜,鱼在月上游。祝筠洒了一把鱼饵,鱼群游过来,月亮好似融化在水中。
将军,今日之后,咱们酒坊就在江北站住脚了。月亮好亮,将军,您看到了吗?
西郊草庐,坐北朝南卧在半山腰,草庐前有溪水潺潺,草庐后有呦呦鹿鸣。虽是凛冬,这里的炭火却能温暖半个山。
孙平出了凤仪阁,驱车径直赶来草庐。草庐外停着辆马车,不起眼的位置,雕着一只踆乌。车上的人似是刚进屋,车夫正将马车牵回安置。
孙平呵了口冷气,恭立于草庐前,“孙平拜见大家主。不知大家主驾临,万望恕罪。”
门内无回应,孙平就这么弓着腰,不敢怠慢。
良久,门开了。丫鬟出来传话,“主子已经歇下了,有话代传:孙少君在江北做的很好,也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不必再来拜访。今日琴舞很精彩,只是那出皮影戏处处犯着王姬忌讳,转告你家少爷莫要再唱。”
“多谢大家主提点。”
丫鬟揖了揖手,“孙少君请回吧。”
遥远的上京城,明王分派在江北的手下没有寻出北燕的秘密,却带回了凤仪阁惊世一舞的消息。信中直言道:那日之后,凤仪阁里的戏、琴、舞成了传奇;祝管家和他的桂花酒也蜚声九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