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涉凶探险(上)
书名:武道玄天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1501字 发布时间:2021-12-26

摩天岭千刃绝岩之上,自元儿坠落后,接着便是麟儿耸身下跃,龙女宝琉和琼娘三姝,朝下一瞧,只吓得亡魂皆冒。

因为不但地高千刃,而且瀑布高悬,声隆隆然,有如雷推五岳,地陷天崩,所踏之处,似起了阵阵震动。

百衲上人,本端坐蒲团之上,还未动手。

惠元被击坠落,老和尚口喧佛号,双目里精光如电,朝卧云丐隐一扫,沉声喝道:“施主辈份之尊,武林中鲜有其匹,但对孩子们却下这般毒手,岂不辱没你的身份么?”麟儿救友心切,不顾危险,衔尾下坠,更激发了上人慈悲之心。

但闻他一声朗笑,手拈地上破蒲团,一弹而起,凌空丈余,大袖连连,瞬眼之间,却落在卧云丐隐的前面,续道:“既称死约会,不妨早动手,免得久缠,放心不下!”

语罢,合什一礼,还加上一句:“赐招!”卧云丐隐,携着那乌光宝杖,意态甚定怡然自得,一闻上人之言,把怪眼一睁,似讥非讥道:“老和尚,这下子你可着急了么?既存心调理徒弟,就不该只专注重他手底下那几式鬼画符,而应对之礼,作人之道,就一概不管!哼!底下是鹰愁涧,除我老叫化,能在涧中游行自如外,普天之下,尚无第二人,能在这鹅毛不浮,涡流湍急,瀑布天来的鬼涧,能够逃得一命。总算不错,这该死的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能在我的手下,走过一招两式。只怨他生不逢辰,学养不足,遇着我这穷家帮的头子,想不送命,岂非侥幸之尤么?徒弟横死,作师父的自然痛心,想和老叫化拼命,凭你手上那只破蒲团,来敌我这打狗棒,哈哈!大约你在这混浊尘寰,活得不耐,如来佛祖,叫老叫化权充接引,不上西天,先入地狱……”

两条人影一闪,彼此冲天而上,老叫化张口狂笑,上人则是佛号震耳。卧云丐隐,身法诡秘,乌木棒矫矢长空,如一条怒龙,出手便是南海泛潮,全身真力,均凝集棒上,只闻呼声震耳,罡风所及,云影翻飞,五丈以内,当者披靡,眼看百衲上人,殊属危殆之极。

这位佛门高僧,却有独到之得。他怀中抱着那只破蒲团,贴在胸口,那百衲僧衣,破烂之处,如风飘蝴蝶,左右摇摆,但也奇怪,那么厉害的罡风,却始终未曾把这破衲吹得更烂。乌木杖横扫而来,破蒲团迎着来势一挡,“匍”然一声,如中败革,两条人影,如惊虹掣电,乍合乍离,双方都从空中直落,脚点岩头,同把身子一挫,卧云丐隐,左手紧握杖柄,右手把剑身一带,乌光矫失,直点人中,手法之快,几乎使人看不出来。

但闻呼然一响,一物冲天而上,正击着老丐打来杖头,激撞之下,乌木杖震得往上一弹。

上人高宣一声佛号。万山头梵音四起。人影晃动,如灰鹤冲天,也不知道这位禅师使的何等身法,赶上那只破蒲团后,一式万佛朝宗,身子微蹲,两掌合什,随着蒲团上升之势,竟凌空而上,这在常人看来,梗直和平地升高的陆地神仙一般,姿式美妙之极。

不但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暗中感叹,就连宝琉和龙女,也吃惊不已,暗道:“这位禅师,把平步青云的身法,已练得出神入化,在常人,要把自己打出之物,及时赶上,借着它的力,随之上升,认为直不可能,殊不知,功臻绝境的人,以神御气,身轻如燕,只借一点力,即可把身子托住,这两位,功力之纯,绝不下于黄衣古佛了!”

只闻哈哈狂笑之声震耳。老乞儿,把乌木杖往上一丢,乌光如电,响若风雷,随着乌木杖上升之势,也往上直奔,恰好禅师余势已尽,卧云丐隐转眼赶到,他手中原持着木杖中点,这时突把身子一仰,那百结鹑衣,随风飘展,一声狂笑,抽杖发招。但见两条人影,微一接触,老叫化人在空中,于瞬息之间,连展三式绝学。

“风摇麦浪”、“大地惊雷”、“黄花招雨”。三式连番并展,但见乌光滚滚,云涌风狂,把上人破衲,震起老高。乌光里,罡风乍展,破蒲团,上下翻飞,“孔雀开屏”、“星云掩日”、“万佛朝宗”。

卧云丐隐,三招奇招,竟被上人用破蒲团一一封回。

龙女等人,屏神息虑,把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招式,都默记下来,暗中和三老手法,互相比较,觉得他们都自成一格。老叫化,以狠、诡、巧、快,四字见长。

上人则以沉、稳、精、纯,另树一帜。

而内力之厚,直可与铙钹僧互争短长。只看得龙女暗里吃惊,心说:“目前阴山五老,已横行江湖,除了麟哥哥和三位恩师外,几乎无人能和他们对抗,这位老怪物,如果能和上人合作,岂不是未来正义之士,一大帮手?但他脾气太怪了,没法合得来,我们还得用功夫使他感动!”

忽又想到惠元生死未卜,麟儿也冒险探友,看情形,他们都是凶多吉少,不由又泛起一阵凄凉,冷眼观看宝琉琼娘,两女似乎心神不属,粉目中还隐泛泪光,但又被场中惊险形势吸住,不忍走开。双方已成死搏。

卧云丐隐,竟使用一种不知名的身法,借着木杖旋舞之力,漫空翻转,恰似一团破布,被旋风卷上一般,人来杖往,到后来,直分不出敌我为谁,大约彼此真气消耗太大,双方都得换气,复从空中降落岩上,鬓角间都现出冷汗来。百衲上人,合什为礼道:“施主,功力精纯,翻云功尤称一绝,贫僧甘拜下风如何?”

卧云丐隐,把双眉一竖,杀气满脸,从鼻中哼了一声道:“老秃驴,你当年的豪气,往那里去了,秦伯阳为峨嵋第一高手,当年比武,你毫不稍留情面,竟用金刚指,把人打伤。老叫化不服气,彼此约定比划,激战一日一夜,谁胜谁负,只有上天清楚。你既是佛门弟子,就得把争强好胜之心,渐渐消泯,临走,偏说叫化子挨了你一下,如果你忍心下手,十条命,我也得乖乖送掉,这才激起老叫化重和你再约一拼。不论怎样,这等罢手,丢人太大,来来来,再接我一杖!”

百衲上人,见他死缠不休,不由把双眉一皱,沉声喝道:“卧云老友,果真执迷不悟么?”

“不到黄河心不死,适才那几下,总不能算老叫化输却于你。”

上人笑道:“我已服输,还不能遂老友心愿,真要非见真章不可,也不宜再动刀动棒,让孩子们笑话我们!”

老丐把乌木杖往腰间一插,眯着一双怪眼,怒道:“然则你愿另划道儿?”

“只要不动刀杖,任凭老友比拼就是!”

“老叫化捉蛇的玩意,也可用来捉那些不毛秃驴!”

“好!凭佛祖慈悲,老衲愿以身试险!”

卧云丐隐,哈哈大笑,响遏行云,蓦地以手支地,两脚朝天,怪头上望,双腿反弯,乍看去,宛如一只大蝎子,那双怪目,进出两道耀眼光芒,却往百衲上人的脸上扫去。龙女娇笑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打法?”拿眼偷看宝琉,但见她微蹙双蛾,一脸紧张,注视场中动静,一瞬不瞬,龙女的话,似乎充耳未闻,这是昔所未有,不由大惑不解,用手一推琼娘,低笑道:“你看宝姊姊,不睬我们,何妨气她一气!”

琼娘知道这位娇憨妹子,明明心事重重,偏在这种紧张之时,用劲松情形,使人暂时浑忘一切,这是大智若愚的作法,遂也附合道:“好,不妨问她!”

宝琉似已察觉,不待龙女探问,立时携着她的手,紧张地道:“妹子,看情形,今日这场比斗,恐怕双方抱着同归于尽之心!”

龙女惊震道:“难道姊姊知道那化子的功力?”

“这是丐门中一种近于邪道的功力,双睛摄魂,据说,化子们捕蛇时,如遇着什么蛇王之类,普通捕蛇之法,失却效用时,就使出这最后一着。他把精气神都凝聚在目光之内,眼光所及,可夺人意志,甚至喜怒哀乐,都被人操纵,于是活生生的人,变成任人宰割,你说,有多危险!”

龙女把目光朝着这位姊姊看了眼,幽幽地道:“佛门狮子吼,可以祛魔,那怕这种邪门阴功?”“妹子,你只知其一,却不知人家既能对佛门弟子,使用这种功力,难道就懵于狮子吼的厉害中?说不定……”

定字犹未落音。琼娘已紧张招呼一声:“快看!”

老叫化两道目光,注视上人后,上人一脸庄严之色,身子微蹲,两掌合什,绕场一匝,也拿目光凝视老乞儿。

双方身子,似乎产生吸力一般,大有彼此接近之势,先是上人稳身不住,左脚往前一踏,步履所及,地陷石碎,一声佛号震耳,上人把身子微微往后一坐,似把全身力量,也使了出来,最奇是,两眼神光,暴射两丈开外,卧云丐隐,似被他这种目光怔住,眼皮略动,睛光暴减,上人立把左脚一收,又撤回原式。卧云丐隐,以手代脚,如一只翘着长尾的蝎子,缓缓地又绕场一匝,但双方目光,都不曾离开,似乎谁把目光避易,谁即注定败运。禅师目中光华,如同两把利剪,卧云丐隐,悬空的两脚,立即抖动不停。

似被一股无形劲力,把他身子缓缓前推,这怪丐,把身子反弯,两手微屈,一双脚,从头上搭来,离地面不到一尺,全身愈抖愈盛,十指触石,石为之碎,目光灼灼,灿如电光石火。

双方一来一往,此进彼退,形如拉锯,看似儿戏一般,实在紧张危殆之极。这样僵持硬耗,约摸有半个时辰,谁也不愿歇手。天山神丐,朝着苍鹰老人,一皱眉道:“老友,这种比法,真替丐帮与佛门,别开生面,任一方功力稍弱,都是死路一条,双方平手,则只有同归于尽,我们何不设法,用出其不意的手法,把他们双方分开?”

苍鹰老人忙摇首示意道:“道兄,这恐怕不是你我力所能及!”

“不妨试试!”神丐就着眼前一块大石,用碎石功一劈两开,石愈磨盘,重在两百斤以上,丐侠臂凝真力,右手一托,石块应手而起,但闻他暴喝一声:“穷老鬼,接住!”

挥手之间,大石凌空而上,一抛五丈来高,宛如半空里坠落一颗陨星,挟着呼呼风响,往卧云丐隐的头上砸来。

说也奇怪:丐僧双方,似乎都被对方的目光吸住,旁边形势,竟毫不理睬。眼看石块距离老丐的头顶约有一丈左右,似有千钧劲道,迎着石块激撞,震天价“啪”然一声,石块应声而碎,立时风沙四起,碎石激溅,僧丐周围,尽被灰沙蒙住。

卧云丐隐一声暴喝:“老秃驴!你遣人暗算,好不要脸!”灰沙之内,人影一闪,直往上人猛扑。

但闻风雷之声贯耳,如大海奔涛,排空而至。双方势子都快,快得无法看清剧战之处,又是那千寻绝顶。

不到一盏茶久,双方都发出同声怒吼,几声啪啪连响,人影乍合还离,似乎彼此都受重伤,跄踉后退,但岭高削直,身后便是绝地,刹势不住,同把身子往下一翻,“唉呀”连声,失足下坠,竟从摩天岭的最高之所,直朝鹰愁涧落去。那怕你本事再大,僧丐两人,自然同归于尽了。

琼娘宝琉和龙女,三人几乎同时哭出声来,同往那决斗的绝崖一瞧,但闻轰发的瀑布声,和那蒸腾的云气,绝壁千寻,下有奇涧,那里还有什么人影?苍鹰老人把神丐望了一望,意味悠长的摇摇头。

老乞儿平素滑稽突梯,这一次,却是一脸严肃,动问宝琉道:“你既知他们功夫底蕴,适才干脆大家动手,用三把宝剑和霞女的七宝金幢,把那老乞儿一举废了,也不至于发生这种惨剧。”

说着,还太息连声。

龙女双眸中热泪滚滚,泣道:“师伯,不是我们没有想到,而是这位前辈,辈份太高,对方原是为比试而结怨,双方都想凭手上的本事,定胜负生死,别人帮忙,不但不会答应,说不定还会惹上责斥,即使出其不意,把对方杀了,老禅师也会引为自咎,那一来,恐比同归于尽,还要更糟!”

琼娘点头悲恸道:“妹妹的话,一点不假,以恩师那种方正慈祥的性格,绝不容许此事。”

她又把目光朝下望了一望,粉脸上显得惨白,热泪如明珠纷抛,显含着万千心事。

天山神丐,性格爽朗明快,那能忍得下这等情景?两手不由往头上乱搔,举颦蹙额,连道:“快莫说了,这等事,在江湖上,虽说屡见不鲜,但毕竟特殊,摩天岭也不必久待了,赶快下山,沿着山麓,找寻元儿和上人等的下落!”

苍鹰老人和霞儿们,也想不出其他较好之法,只好点首称是。神丐立朝宝琉笑道:“我知道你们心绪一乱,走在一起,反有许多不便,好在摩天岭一带地势,你知道得最为清楚,如今这么办,你和霞儿琼娘一道,沿涧搜索,我们两个老鬼,也各尽所能,届时,能会着你们更好,如会不着,也不必关心我们!”

神丐素来任性,不待宝琉回答,立朝鹰老招呼了一声:“我们走!”手挥打狗棒,迈步下山,不久即消失于树林之内。三女虽只霞儿年纪最轻,但她即是麟儿未来的正室,宝琉和琼娘,对这位娇憨妹子可存着三分敬心,凡是不经她同意,两女真还不敢擅自作主。

“妹子,我们也都走吧!”宝琉和琼娘,一左一右,拥着霞儿,就下山捷径,直朝鹰愁涧飞去。

涧的尽头,也是那瀑布从千寻高岭飞入涧里之处,不但响声奇大,震耳欲聋,而且白气弥漫,周围数十丈,人立其内,几有寄身浓雾之感。

三女目光敏锐,几可透雾穿云,那染有血迹的草地,不一会,即为龙女所发觉,于是噫了一声,飞跑上前,叫道:“姊姊快看!”宝琉和琼娘,只觉心头直跳,一掠上前,蹲身一看,果然是血。

附近,还有几处足迹,有的模糊不清,但中间,有几处最为明白。

“这确是麟哥哥的鞋印!”

自己未婚夫婿之物,龙女平日,极为留神,经二女鉴定之后,认为一点不假,如此,则麟儿确曾到过此处,所见血迹,或系麟儿受伤所流。

三女不由大急,一阵伤心,从心坎直泛而出,龙女往涧边一纵。俯瞰涧内,深不可窥,流水滔滔,鹅毛不浮,不幸落入涧底,无疑系入绝路。

宝琉也木立一旁,秀目中热泪纷抛,旋把左臂灯罩一揭,一道强烈紫光,穿透水气,往涧中照去,涧里情景入目,三女不由当时呆住!

原来瀑布直泻而下,打击水面,激起无数水柱,从涧底冲起老高,如千丈怒龙,翻江倒海,使人立觉天摇地动,触目惊心。

涧底地属石层,礁崖凸起,水流湍急,滚滚涡流,能将水面之物,一举卷入,复挟排山之势,往石上一撞,力道之猛,可以碎石崩山,别说人是血肉之躯,就算一块精钢,也得变成粉碎。“恩师,夫婿和至友,转瞬之间,莫卜存亡,人生实在太多变了!”

这念头,使三女如醉如痴,只要证实了麟儿,确实落入涧底,她们也不惜入涧,沿着坎坷陡峻的涧边,宝琉拿着那强烈的灯光,慢慢照射,希望总有发现。

在白气弥漫中,她们各怀着沉重的心情,渐渐往远处消失,暂且不提。

却说麟儿为探察惠元生死,不惜以身试险,换过水靠,装束停当后,立头下脚上,往水里一跳。

这孩子,胆大心细,自龙潭取宝,冰海求药,两次冒险之后,水里功夫,愈来愈高。跃入水里,立觉激流如山,耳边流水响成一片,声似闷雷,滚滚漩流,只把身子一卷,立觉身不由自,往山涧之旁,一块大崖石上,激撞而去。

麟儿暗道:“这等凶险之地,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顺着水势,突把身子一缩,人往底下一沉,这一来,激撞之力暴减,虽然碰在石上,但用手脚一撑,自己功深力厚,竟毫不在意地抓着石头,一举稳住。

山涧里的水,虽然奇寒入骨,但在麟儿看来,却毫无凉意,缩身石边,冷眼旁观,涧里白水,含着大量沙石,从上往下,势如奔马,骇人之极。麟儿深知水性,心想:“我擅缩骨功,全身水靠,为软质蛟革所制,可缩可伸,只需把身子缩小,即可减去不少阻力,何不缩身上冲,往前一探?”

忙凝运真力,施展“移筋缩骨”之法,把体形变得又瘦又小,划手踢足,人如一只青蛙,朝着涧边,摸索前进,要知涧中水势,虽然湍急无比,但越靠边,由于涧边壁凹凸不平,阻力极大,流速自然减低很多,加以麟儿得各派真传,气达十二重楼,真气内行,短时间绝可不用呼吸,这种凶险绝涧,竟能在内通行自如,一双精眸,原擅暗视之术,而且服食芝兰仙实,及点用灵石天露,眼力特比常人精朗很多。

两眼一望,前面波涛汹涌,恶浪千重,除碎石泥沙,树枝败草之外,杳无所见。

麟儿不由着急,担心惠元不识水性,如落入涧底,绝无幸免。

潜行十余步,已到瀑布之前,一眼瞥见瀑布之后,似有岩洞,心说:“这等险恶之地,能身历其境,出涧之后,如对人言,任谁也不会相信,何不穿入瀑布之后,稍事调息,待精神养足,设法游行全涧,惠元如果真死,必尽朋友之义,把他尸骸负了出来,害他的人,也叫他自食恶果。”复又想到:“师妹和两位姊姊,此时因不见自己,定必肝肠寸断。”

这一来,不觉心情沉重,无意之间,肺部一吸,水从鼻孔一涌而入,弄得满口泥沙,忙强定心神,双脚一伸,如一条水蛇,往前一穿,竟钻入那瀑布之后。

说也奇怪。这瀑布,确如一道水帘,瀑布之后,水质颇清,但奇寒砭骨,如是常人,绝难忍受。

麟儿体质,原异常人,漫不为意,落脚之处,似成一道斜坡,愈往前行,水深愈浅,地属石层,其滑如脂,细看,那露出水面之处,不但长满青苔,而且还生长不少石耳。

这种湿地附生之物,色作淡黑,又嫩又滑,麟儿人本天真,随手采取一块,放在口内,果然味道鲜美,不由暗笑道:“如果有那性爱潜隐的人,择此而居,锻炼各种奇异功力,倒真不愁饮食。”

离身旁不到两丈,有一石隙,高可容人,也许由于麟儿天真好奇,喜欢搜索各种隐秘所在,不知不觉的朝那石隙走去。

石隙很窄,宽不过五六寸,上面细草如菌,色作淡黄,随手一捻,那东西非常脆嫩,细看;原是一种龙牙草,但比普通一般长大,而且因为阳光难入,故作米黄,这种草,原是一种医疗烈犬咬伤的圣药,食之颇有甜味,水汁特多。

麟儿忙把身子缩小,侧身而入,走了一段,里面竟豁然开朗,似是一所石洞。不由暗里大奇,心说:“这地方很奇怪,莫非果有人在此潜修?”

念头刚动,忽闻砰发之声贯耳,洞作雷鸣,天摇地动,一股强烈劲风挟排山之威,旋转而出。

麟儿卒不及防,忙把身子往壁上一靠,那石洞,因作喇叭形,里大外小,风从里面吹来,而且回旋转动,前面洞口愈小,速度愈快,风与石壁相磨,不但产生一种夺魄惊魂的厉啸,而且奇热难耐。

好在麟儿停身之处,壁形稍微内陷,往里一靠,虽然稍受奇热,但未为风力所伤。

狂风一过,麟儿往里望了一望,只觉黑漆漆的、热力灼人,景状荒凉之极。

“这阵风,犀利如剪,热可烤人,似是武林中练就的一种内家罡煞,分明里面有人,我何不如此这般,试它一试!”总算他宅心忠厚,仅施展千元神功,也只有上五成力道,随手一挥,也发出一阵氤氲,疾朝洞里扫去。这种内家罡力,如果中人,可散去一身功力,练武的人,如毁去武功,那情形,可比死还严重,停了半晌,却也无声无息。

麟儿不由大惑,把真气往上一提,全身轻灵,杳无声息,把身子缓缓前移。

石壁之上,颇为潮湿,所生的石耳和青苔极多,洞道成一斜坡,到达最高之处,坡度下斜,前进愈走愈宽。

蓦地呼呼数响,似有不少飞行之物,掠翅而来,那东西,嘴里发出吱吱之声,翼长三尺以上,双翼扇风,其行甚速,而且双眼之内,泛出精精碧光,远望若磷火飞舞,不由使人毛发悚然。

麟儿不敢断定这东西为何物。不由把身子往后一退,忽觉眼前黑影一晃,电掣星驰,那东西一扑竟飞来三只,这孩子劈空一掌,达摩神功,势若怒涛,朝着飞来之物打去。

来物似乎久经训练一般,双翅一缩,疾朝下落,罡风掠空,复又展翅上扬,还夹着那吱吱锐啸之声,使人产生一种无比心慌的感觉。

因为相隔太近,目光所及,竟把来物看清,也使他心头吓了一跳。

那东西,猫头锐目,双翅特长,利爪如钩,又长又黑,色作灰色,原是一种绝无仅有的奇大蝙蝠。麟儿暗道:“无怪乎古有深山大泽,实生龙蛇之言,这么大的蝙蝠,不到这种鬼洞,还难遇上。”

突忆及元妙恩师之言:“蝙蝠性爱潜伏潮湿阴暗之处,以昆虫为食,体上每附毒虫,锐齿和利爪,多有奇毒,如被此物所伤,甚至可招致类似狂犬症的怪病,江湖上邪人异士,亦有饲养此物者,如饵以毒虫,日久体内蓄有奇毒,可以仗此逞凶作恶,务必留神,恩师腹蕴璇玑,胸罗才有,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所言必有至理!”

洞中吱吱呼呼之声大作,碧光点点,使人眼花,无数蝙蝠,潮涌而出。

麟儿从背上拔取玉笛在手,师门九九笛招,那是从易经中领悟而出的神奇招数,不但变化繁复,而且招式至为博大精深,不妨一试,看它威力如何?忙施展身形,挥动宝笛,笛划长空,发出一种奇妙声响,竟随着麟儿手势变化,那声音也变得清越异常,使人陶醉之极。

蝙蝠初出,势如潮翻浪涌,往麟儿身上乱撞乱碰,而且来势极准。

这种清越笛声,竟产生奇异作用,只一响动,蝙蝠飞行,似失去准头。有的碰壁,有的互撞,还有许多随着笛声,乱舞一阵,不到一盏茶久,地上吱吱之声大作,断爪折翼,为数颇多。

但后洞蝙蝠,仍如潮涌而来。麟儿不但不敢停止笛招,反而一招一式,着意施展,笛音袅袅,和那吱吱之声,汇为一片,涌来的蝙蝠,只在空中乱撞,不敢拢近,这一奇异事迹,使麟儿恍然大悟:“无光之处,蝙蝠利用回声,来辨方向飞行,自己所有笛招,能把它们所发出的声音扰乱,这一来,使其失去凭杖,难怪其要乱撞乱碰了。”

把道理悟出之后,促使麟儿产生一种奇异念头:“武林中的听风术,能辨出对方方位,但敌人如潜伏不动,听风术便失去效能,自己以铙钹和宝剑,感震作用较强,回音使兵刃产生波震,借自己的兵器震动强弱,即可知敌人距离自己方位远近,那一来,如遭遇到目光失去效用时,也不至于碍自己功力了!”

忙插上宝笛,拔取金铙,闭上双目,竟和洞中的蝙蝠,大打出手。

金铙左旋右转,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左右手一打一接,配应自如。由于麟儿在锻练武功时,培养一种特殊沉静习好,儒释要诀:“定静生明!”

约摸一个时辰以后,他竟能凭手头感觉,辨出洞中蝙蝠,为数多少。

渐渐,更能察出,蝙蝠攻击方位,而且以何者为最强。

打到后来,这孩子发出一声清啸,神若游龙,漫空旋舞,双手铙钹,一阵挥动,只闻铮铮钹响,攻来的蝙蝠,无不应手而落。久打无味,带着一种无比轻松和满足,也略有一点疲乏,仍往洞中前进。蓦觉身前微风一掠,麟儿毫不理睬,因为他幻想着那是洞中的蝙蝠,没有什么可怕。

前面青光闪闪,顿使麟儿吃惊,挂上双钹,却发觉师门玉笛不翼而飞,这一惊,不由使麟儿暴出一头冷汗,知道适才的风,吹得奇怪,“玉笛如果不能找回,元妙恩师的威名,岂不断送于自己之手?”

这一想,立朝那青光之前扑去。

这是洞中特别宽敞之地,靠左,有一石台,平滑如镜,洞顶上,悬着一颗散发青光,龙眼大小的明珠。石台上还摆着一本破书,自己的笛子,就放在书上。

麟儿暴吃一惊,暗道:“这洞中果然有人!而且对方能耐,似乎很高,在目前,尚不能判定敌我,也许,他把自己看轻,故将玉笛摆在此处,只要动手拿取,说不定当场就得给自己颜色!”

打倒不怕,不过他还不愿就此动手。笛下的书,封面上,字迹宛然:“太华宝箓”

书的名字好熟悉!麟儿心目中突然记及一个人来,不过紫阳恩师当日告诉自己时:“此人大约早归道山!”

一时捉摸不定,暗中含蓄功劲,星眸里精光闪闪,往四周扫射,洞壁凸凹不平,鳟隙甚多,如藏身壁穴之内,一时倒不容易察看出来!

“那小子,把我守洞的蝙蝠,打伤很多,还在洞中摸索,难道毫不畏罚么?”

声音低沉苍劲,显示发话的人,年纪很老,但语句并不怎么强横!麟儿立时笑答道:“晚辈一时无心,误入此涧,虽把蝙蝠伤了不少,然而都是轻伤!”

“真正你把它们伤害,就算贫道饶你,恐怕你也难逃一劫!”

一阵哈哈长笑,使人震耳欲聋,发音的人,非常狡诈,竟用“分音散波”之术,使人觉得声音从四方八面,激射而来,不管你功夫多好,循音辨向之术,倒失去效用。

麟儿把秀眉皱了一皱,暗中取出铙钹,左右各拿一块,又复笑道:“你无非让蝙蝠服食不少毒虫,利用它们腹中毒气,使人受害,但我身旁有解毒奇药,对它毫无所惧。……”

“想不到,你还会自夸,贫道停身之处,你可辨得出来?”

却不知麟儿已暗中拿着铙钹,向四方照射,发觉钹朝左前方,震动感觉特强,无疑对方隐身之处,就在左前方壁穴之内。他假装若无其事,笑道:“长者用分音散波之术,使人方向迷糊,就是蝙蝠,它也无这般本领辨得!……”

“什么?你说蝙蝠?”

对方带着惊奇的语音,“难道它有什么特殊本领不成?”麟儿也暗里吃惊,知道此人已把蝙蝠的性情,摸得特熟,明知故问,遂道:“不错,这东西,能利用回音,辨别方向,只须小心体会,即可看得出来!”

对方沉默一阵。麟儿也不理会,续道:“就是你那藏身之处,却也瞒不了人。”

说着,那身子缓缓前移,项上紫龙佩,发出一溜碧光,此项上明珠,光华可强数倍,探射之处,正是麟儿意料中的那处壁穴。

光华中,灰影一晃,来人已飞扑面前,身形之快,无以复加。

麟儿往后一退,左钹当胸,右钹蓄势,俊脸上却带着一片笑容,从容潇洒,若无其事,略一疑视,对来人那副尊容,不由大感吃惊。

这是一位白胡白发,疤痕累累,耳鼻不全,左眼已瞎,指甲长愈一尺,已非人形的奇怪老者。身上的衣袍,已是百孔千疮,赤着一双足,连脚指甲,也有三寸来长,使脚显得既长又难看。

由于这一双怪眼,看不出他那喜怒哀乐,碧光之下,越显得阴森森的。

麟儿不由暗中感叹,心说:“此人得邪正所长,据传言,容颜并不丑恶,如今把脸形弄得这样,想必是这绝涧所造成的后果!”于是笑道:“道长莫非是岷山一脉,道号清虚老人,晚辈何幸,竟能在这人迹不到之处,得遇道长?”

那怪人,疤孔一阵抽搐,沉声问道:“你如何知道本师名讳?”

“树大招风,岷山派自从道长一走,朱素娥即以教主自命,广收门徒,开尊立派,毒龙掌和红云散花针,为魔家两绝,更挟阴山以自命,道长威名,赖令徒传出,武林中谁不知道?”

“哦!有这等事?”

“话是一点不假,道长如不相信,不妨出洞,赶回岷山一探真情!”

“贫道自入此间,因不识水性,为激石所伤,保得一命,上苍已待我不薄,争名逐利,好胜逞强之念,已全部磨得干净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有心为恶,人间自有锄恶之人,我已是世外之人,算是有心无力!”

麟儿不由一阵大笑。清虚道人心头一愕,冷然问道:“看你年纪轻轻,为何对人如此随便?”

麟儿敛容笑道:“我得武林中各大名派的陶冶,对人素以诚笃恭敬为怀,对道长哪能有半点随便?只笑世人,如尽和道长一样,徒弟好恶不管,却把责任摆在人家的头上,岂不得师道沦丧,正义荡然,侠义两字,遭人轻视,岂不可悲?!”

“少年人,你敢轻视贫道,不妨道出你的师门来,也让我明白,所谓各大名派,陶冶出来的徒弟,到底有何特殊?”

“和常人一样,没有什么特殊,只抱着人溺己溺之心,除暴安良之志,勇于任事,决不推诿而已!”

“勇于任事,除暴安良么?谈何容易,就拿从前的昆仑和崆峒两派,人才之盛,无以复加,可是,一场剑比了下来,还不是闹得两败俱伤!我问你,你得了什么人的传授,敢这般目无余子。”

麟儿不由暗道:“我倒得说出来,暗中察看他的观感。”遂朗声相告:“昆仑派紫阳真人,是我启蒙恩师!”

清虚老人,咧口大笑道:“贫道行走江湖时,他还未入昆仑里!资格太嫩,不行不行!”

“弟子习得天山派的阴阳内罡,少林的达摩掌,衡山的金刚掌法……”

还未说完,那老者已圆睁着一只独目,摇头晃脑道:“底下的更不高明,仗着这点传授,就想行侠仗义,乱闯江湖,差得太远!”

麟儿暗笑道:“待我来诳他一诳?”

遂道:“晚辈得蓉城老人的嫡传,更得黄衣古佛的指点.....”

“那你是青城和峨嵋派,这才有点意思了!”

“这不过道长身是川人,乡土之心很重,特存偏见罢了,究其实,青城峨嵋,邪而不正,和你岷山派,算是一丘之貉。.....

“你敢藐视师门,欺师灭祖,这算是那门子的侠义道?留你活在人世,还不是作恶江湖?贫道虽然愿在此涧以终余年,不问世事,但也愿为苍天积一份功德!”

说着——大踏步直朝麟儿走来,果然暗中蓄满功劲,口中还喃喃自语:“太华宝篆中的拂穴法,杀人不着痕迹,也无痛苦,这样,算是对你慈悲了!”

独目精光闪闪,朝着麟儿,道:“少年人,快来领死!”

他把那又脏又破的大袖,朝着麟儿心坎,轻轻一拂。

微风轻漾,倒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愈是无声无息的掌风,愈难对付,麟儿知道最精,他丝毫不敢怠慢。

左钹护着心神,暗中更施展伏魔神功,把周身护住,铙钹一阵大震,“铮铮”之声,响个不停,持钹的左手,竟微感酸麻,错非麟儿见多识广,就得当场受伤。

这孩子,星眸微闭,珠光闪烁之下,显得非常秀逸,文弱不胜,连清虚老人,竟也看走了眼。

只闻他咧口大笑道:“一块铙钹,想抵御我这拂穴功力,就连秦伯阳,恐怕他也没有这种本领!”

正待举步向前,麟儿突把双目一睁,朗声大笑道:“晚辈就凭这块铙钹,抵挡了老前辈的拂穴神功,如不相信,不妨再试!”

清虚老人怔了一怔,默默无言,暗中却凝神一志,那身子似乎立即重了很多,脚下所踏的石块,竟缓缓碎裂,发出一阵“格吱格吱”之响,这显示他已用全身功力,以图一逞。

蓦然他大喝一声:“少年人,再接一拂!”左右破袖,连番招展,两团砭骨寒风,激起无数旋流,匝地而起,洞穴之内,响若雷鸣,朝着麟儿胸前,扫掠而至。美麟儿,身形一挫,迎着老人拂来的风力,铙钹上下挥动,但闻“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风泛弧形,朝着四面八方,不断消失。

麟儿已感到老人功力,确是不凡,两钹似乎被东西胶着一般,挥动似乎费力,而且心坎之上,更觉压力重重,连呼吸也感不便,但元妙书生的天运神功,手法上独成一格,暗将真力运于铙钹,把对方煞风,一举挡住。

清虚道人,幸有一脸疤痕,把自己狼狈之状,暗中掩护。

原来麟儿将他震得气血翻腾,几乎稳身不住,铙钹一动,心跳耳鸣,不由全身酸麻,胸口上的重压,更使人承受不住了,如果麟儿再加上半成功力,冒险反攻,老人虽能侥幸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两度攻守,总算勉强扯平,但闻呛啷一声,紫光缭绕,铙钹一合,余风已尽。

麟儿纵声大笑道:“老前辈,是否就此歇手,还是再赐两招?”

语声未落,一阵轰轰之声,狂风夹着巨石,由外而内,激奔而来。

一刹那,地动壁摇,势将倾圮,麟儿和老人,不约而同的分朝左右壁穴一纵。

那股涌来的风力,势若排山倒海,大石潮涌,灰砂飘扬,扫掠而过。

这一来,激发麟儿同仇敌忾之心,两眼觑定那石榻上一书一笛,俟机待发。

只闻哈哈长笑之声震耳,珠光下,已立着一位全身水湿,发若乱柴,满脸油泥,奇形怪状的异丐,这正是潜伏奇袭,棒击惠元的卧云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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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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