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生宿舍里除了叶归尘他们五个人是十二区队的,其他三个人都是九区队的。乔任达每天晚上一回到宿舍里几乎倒头就睡,不和寝室里其他人寒暄与来往。张一鸣则每天在寝室里咋咋呼呼的,白天在寝室里说什么“你们看着,今天晚上乔任达睡觉不老实敢打呼噜,老子就要揍他。”给人的感觉十分嚣张暴躁、不易招惹与接近。唯有朱永笑给叶归尘他们五个人留下的初识印象是个性格随和好相处、懂礼貌、懂尊重、有教养、重义轻利的正人君子,大家也都有愿意与之交朋友玩耍的心思。一周下来后,朱永笑和叶归尘他们几个也都能打成一片了。
这天晚上,其他人都还在监区忙碌或是备勤,寝室里只有朱永笑,叶归尘,李佳琦三个人在。朱永笑便叫上李佳琦和叶归尘一起打牌,大家脱了鞋子就坐在朱永笑的床上玩起来。正在劲头时,叶归尘手中一张扑克牌不慎掉落,顺着朱永笑床沿靠墙的缝隙处掉落至墙角的夹缝里。叶归尘便下床趴下身子去摸扑克牌,为了不弄脏自己的裤子他便顺势取了旁边一只拖鞋垫在自己的膝盖下面。李佳琦自从那天中午牛气哄哄的把那个电工小伙的被子扔到了楼道里,到了下午那个电工小伙果然还是忍气吞声的走了,李佳琦取得了这场胜利以后便使得他傲慢的性格中又多了一份骄矜。因此这时坐在床边的李佳琦看见叶归尘这怪异姿势发现他膝盖下垫着一只拖鞋便又没话找话、没事找事的指着叶归尘拿出一副妄自尊大的口气对朱永笑说道:
“你看,他把你拖鞋拿来垫膝盖,要是我的话,我肯定忍不了,我绝对要往他逼脸上扇两巴掌!”。
寝室里的第一位道德圣人出现了!便是李佳琦。李佳琦这句看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数落叶归尘行为不是的话,本质倒也与张一鸣那些狂言妄语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是以妄自尊大的口气去奚落别人来助长自己的威风来填补内在的自卑感。坐在床最里面的朱永笑本来不知道叶归尘在干什么,而当他看到叶归尘拿他拖鞋垫在膝盖底下其实也并不介意,但是李佳琦此时开玩笑的语气中却有一丝激将法的意味,因此朱永笑也就必须紧跟着以一副同样的口气开玩笑一般附和道:
“幸好我坐在床里面,要是我坐在床外面,我现在直接给他逼脸上两巴掌。”
叶归尘这个人自尊心十分强烈,尤其是他觉得男人的头部是不可侵犯的,正所谓打人不打脸!即便是开玩笑也不能用如此脏话!而且他从李佳琦那句话中明显感受到了一种人格被侮辱的意味,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以前在校园里的时候也曾有一个室友对叶归尘用过这种粗鄙下流的词儿,当时叶归尘情绪激动的拿起枕头照着那人头上打。因此当朱永笑说了那句话之后叶归尘的情绪突然变得十分失控、面色变得无比狰狞、用无比愤然的语气一口一字的说道:
“你—要—是—敢!那我就把你的逼脸撕——烂!”
朱永笑看到叶归尘那无比狰狞的样子愣住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想到这一句玩笑话竟然翻了脸,但既然翻了脸就得应付了。
“我不信。”
“那你试试。”
两个人剑拔弩张、争锋相对,空气中的火药味十足。叶归尘说完继续将膝盖垫在朱永笑的拖鞋上捡起了那张扑克牌,然后放下了手中所有的扑克牌便闷闷不乐的爬到自己床铺上。这时朱永笑收缩了一下嘴角两侧的肌肉,脸色很难堪的样子,但是紧接他似乎又立马想到了什么比脸面更加重要的事,这使得他的脸色又立马恢复了常态,随后朱永笑从床上站起身来走到叶归尘床跟前,低声下气的拿出一副道歉的态度恭敬的语气说道:
“叶归尘,我抽你一跟烟可以吗?”
男人们总爱以递烟表示友好,叶归尘明白了朱永笑想要讲和的意思,也接受了他的道歉便说:“可以。”
谁也没想到才相处了一周,实习生宿舍这么快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口角冲突,这一次究竟是因为李佳琦嘴贱缺德,喜欢嘴上占人便宜还当是在开玩笑挑起了是非,还是说叶归尘自尊心过于敏感开不起玩笑,但是朱永笑作为中间人仿佛是最无辜的。而让人意外的是朱永笑在颜面受损后却依然保持住了君子风度。通过自挽的方式替自己挽回了一些受损的颜面,维护住了室友之间和谐的关系。
此事过后叶归尘与朱永笑每天仍然正常相处,早上起床时爱睡懒觉的他们互相叫醒彼此,来不及吃早饭的时候还会帮忙给对方拿个鸡蛋,上班叫上彼此一起走,下班后开会也坐在一起。朱永笑似乎是意识到了上次矛盾是由于自己说话的语气有问题,此后朱永笑对叶归尘无论是说话还是各方面也表现的更加尊重有分寸了,或者说更加小心翼翼了。叶归尘见朱永笑似乎也没将那件不愉快的事儿放在心上,想来他这人心胸也大度,遇事懂得谦让,不愉快的事也不往心里去,自己也就很快遗忘了。只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朱永笑要求和叶归尘的几个同学在狱警综合楼门前合影留念。叶归尘当时作为摄影者,他发现照片中几乎所有人都一副轻松而愉悦的样子,只有朱永笑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诡异。要知道大家在照相时心情都是放松的,都想要留住自己最阳光的面容,可是朱永笑当时对着镜头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人握紧了拳头脸上流露出严肃的神情,当时他被那张脸盯得有些不舒服。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朱永笑和他的同学合影后就走了,没有和自己合影,那一刻叶归尘觉得自己被朱永笑疏忽了,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倒是事后李佳琦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给自己偷偷的拍了张照片。叶归尘当时对这件事并不知晓,直到后来叶归尘发现李佳琦居然把自己的照片上传到了网络上,并且配上了十分戏谑并且带有嘲讽意味的标语使自己出丑,并以此种方式借自己在校园中的名气来给自己也蹭蹭热度。这件事被叶归尘发现后感到十分气愤,他觉得李佳琦这个人表面上和自己亲近,其实骨子里十分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自己的隐私,纯粹拿自己当玩笑开。叶归尘忍无可忍便当着全宿舍的面跟李佳琦发了脾气吼了他两句,可是有些人觉得拿别人的人格尊严开玩笑反正也是开玩笑,因此当叶归尘数落李佳琦以后他丝毫不觉得羞愧也不觉得抱歉还反而一肚子心里不服气。
实习生的任务本来是协助正式狱警处理监区内部的各项事务,可是监区里许多繁琐的事务其实囚犯们自己就能解决处理。比如监区里某处机器出现了故障自有曾是维修机器的技术人员去维修处理,比如某个囚犯生病了也自有曾是医生的囚犯去诊治,而各中队的囚犯中又都选拔出了若干名改造积极的服刑人员做主管,协助狱警一起督促囚犯,处理监区里的各种事务,狱警亲自操劳的事情并不多,实习生派上用场的时间就更少了。无所事事的时候,叶归尘耐不住寂寞常跑去车间的另一头找朱永笑聊几句天。
朱永笑对待这份实习工作看上去似乎比叶归尘要更得心应手一些,平时他便拿出一副领导架子坐在狱警办公桌前,等待着囚犯给他沏茶端水,慢慢品着茶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观望着一切,翘着的一双二郎腿不停的抖动着心里仿佛得意极了。尽管朱永笑明白,拥护他的人不过只是一群卑微的囚徒,而他也不过只是个实习生,这一切都只能称得上是虚荣罢了,却令朱永笑仿佛真的有了一种人前显赫的成就感。几天接触后,这时他们已经不像是第一天初识时的那般拘谨了。叶归尘开始拿朱永笑视为自己的倾诉对象忍不住向他倾吐几句牢骚话,连声抱怨这份工作多么无聊。朱永笑本来不打算说什么的,但是沉默了一会后突然拿出一副教诲的姿态以及一种长辈劝诫晚辈时才会有的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
“哎呀!你这样可不行,我瞧你第一天刚来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这才几天你就熬不住啦,你说你这自由散漫的性格改一改嘛,以后正式工作起来了你可怎么办呀。”。朱永笑说这话的语气好似他发自内心的替叶归尘的前程感到忧虑似的,说完他便用一种好似打量般的目光盯着叶归尘期望他有怎样一番回复,也仿佛试图从对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之中读出他想要的信息。叶归尘觉得朱永笑说这话的口气好似那钱队长一般,可是那钱队长说的都是些言不由衷的假话,他一想到钱队长人生的悲哀便拿出一副傲娇的姿态不屑的说道:
“我以后才不会做这样的工作呢。”
这时朱永笑那打量的目光顿时绽放了异样的光彩,仿佛是已经听到了一些他想要得到的信息,但是朱永笑总能将心理活动与面部表情很好的区分开,表面上却仍然保持住先前那副谆谆告诫好言相劝的表情继续说道:“哎呀!那你不工作的话你怎么能养活自己呢?”
叶归尘听到朱永笑将“不做这样的工作”理解成了“不工作”感到有些奇怪。而朱永笑之所以会这样曲解叶归尘的意思,是因为他对叶归尘带着一种主观的看法,好似在朱永笑眼中叶归尘本来就是有闲阶级人士一般,否则一个人有怎样的底气才可以拿出这样一副傲娇的姿态、这样一副不屑的语气拒绝从事狱警这样一份体面的工作,除非家里有矿。因为在警校生一贯的常识认知中,缺乏一技之长的警校生选择从警是最理性最理想的出路,当然校园里也有不少家产丰厚的富家子弟,他们无需任何努力毕业后直接继承家产也能活的很体面,他们每个月可以得到家里一大笔生活费供他们在上学期间吃喝嫖赌抽。叶归尘对于朱永笑的这些想法此时毫无察觉,只是他敏感的心灵在朱永笑身上洞察到了一丝牵强感,因为如果他向他的好朋友倾诉枯燥无聊的时光,好朋友一般会说一些逗趣的话或者找些有意思的事来帮他排解枯燥无聊,而不是生硬的讲一些大道理。但是不可否认朱永笑讲的这些道理也是为了自己好,仿佛发自内心的替自己的前程感到忧虑似的,只是现在的叶归尘虽然已经意识到了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作恶,却没有同时清晰的意识到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因此他现在也说不清这种牵强感来自于哪里。他想大概是每个人待人处事的方式有所不同罢了,而朱永笑的为人自然是有目共睹的,他拾金不昧重义轻利,他乐施好善出手大方,他作风端正拒绝淫秽,他待人有礼懂得尊重,他性情温和又好相处,他心胸开阔懂得忍让。
朱永笑等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叶归尘回话,他想要知道叶归尘先前那副傲娇的姿态、不屑的语气以及那最重要的“哲学”的底气究竟来自何处,可是他见叶归尘一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之中,便渐渐感到有些灰心丧气了。他以为叶归尘的沉默无下文是因为没有‘底气’而表现出的一种心虚,毕竟学校里许多人总爱通过各种形式的吹嘘手段来满足自己的虚荣。比如有些人总爱与人抱怨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多么难吃,仿佛自己在家里每天都吃的山珍海味似的,家境多么优越一般,其实私下里一个人吃泡面的时候多加一根火腿肠都不舍得。还有一些人,手机刚买没也没用多久,但是看到别人用了最新上市的新手机,为了满足自己的攀比心、虚荣心,为了追求时尚即便是省吃俭用绞尽脑汁也要跟上潮流的步伐,仿佛一天业务多忙似的,其实一年下来也没几个人愿意联系他。还有一些人,总爱在朋友圈里发一些秀恩爱的照片,仿佛感情多深厚多甜蜜似的,其实都不过是相互逢场作戏。朱永笑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因为这些小把戏在他面前顶多算是小巫见大巫。因此他觉得,叶归尘也许同属于这么一类人,他打着哲学的幌子在别人眼中好似他是一个不用工作也不愁吃穿家境阔绰的富家子弟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毕竟谁人皆知搞哲学是吃不饱饭的,可是当你问他打算怎么养活自己时他就心虚的说不出话来了。想到这里朱永笑就更加担忧他借给叶归尘那笔钱是否是明智之举了。而当叶归尘的视线向朱永笑的目光投去,朱永笑却反而心虚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藏起了自己内心的思量,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叶归尘有时候也会去五中队探望探望李无银。李无银是一个喜欢结交朋友的人,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讲求一些哥们义气,他是断然不会对朋友做出两面三刀、背信弃义的事情的。可是李无银这样一个讲义气有原则的人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个真正的朋友,一个如手足兄弟般的朋友。在警校读书期间李无银平时和李佳琦一起玩,但还达不到能真正称兄道弟的程度,因为他觉得李佳琦是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比如上次扔被子那件事他就觉得李佳琦做的实在太过分了。李无银并不认为是他作风品性不端正对待朋友不厚道才缺少那么一个朋友,而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没有遇到那个能与他人品相匹配的人。一旦他遇到了那个他值得去结交的朋友,那么李无银就会将他内心已经保管好的那股热情全部都倾尽出来,直到现在他跟叶归尘分在了一个监区里实习。李无银以前虽然跟叶归尘在一个班里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班里人往往从一开始认定一个小团队就喜欢一直搭伙过日子,所以几年下来除了固定搭伙过日子的那几个人其实谁也不多接触谁、了解谁。可是前段时间叶归尘在校园中名震四方,成为了大家眼中‘品德高尚者’的象征,尤其那段时间他们寝室里每天晚上总爱议论叶归尘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以及他果敢果行的事迹,听的李无银热血沸腾,发自内心的对叶归尘感到钦佩、爱戴与崇敬,他多么想要亲自去结识一下这位‘大人物’啊,并且他对自己的为人品德也有足够的自信,因此这时候叶归尘去探望李无银,虽然李无银手上有工作在忙脱不开身,但李无银心里是十分高兴的。
李无银抽不开身陪叶归尘在监区的操场里转一转,便将叶归尘带到他们五中队的铁栅栏里面。烈日炎炎,在车间门口一颗高大的海棠果树下,李无银热情的从怀里掏出一根香烟递给叶归尘,叶归尘友好的接过香烟顺势帮李无银嘴里的香烟点着了火,他们便开始没话找话的攀谈了起来。李无银虽然喜欢结交朋友,但是他个性刚烈自尊心强,不像是朱永笑那般能言善道总能说什么曲意迎合的赞美话来调节活泼的空气。因此不管你说什么话,李无银如果觉得说不出什么有趣的话就只会热情的笑一笑,常常使人陷入一种无话可说的地步。叶归尘想要跟李无银开一些比较色情的笑话来调节一下活泼的空气时,李无银却反而表现出一副拘谨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们这样作风品性都高尚的人是不应该说出这种下流的话的。如果你说:
“监狱里的工作可真枯燥呀!”。
紧接着李无银也跟着兴高采烈的附和道:
“是呀,真苦闷呀!”
可是如果你找不到任何话来说,那种沉默数秒钟的空气就仿佛令人觉得快要窒息了一般。因此,叶归尘不得不刻意没话找话的去说。叶归尘虽然欣赏李无银这个人,但是觉得李无银这个人的神经过于敏感紧张,相处起来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很做作,很累。就仿佛是需要去扮演一个并不真实的自己。这让叶归尘再次体会到了那种在朱永笑身上所体会到的牵强感。而这时他开始意识到造成这种牵强感的原因是什么了。李无银为了交朋友尽管他是抱着一颗诚心去待人,可正是因为他抱着一种交朋友的目的性去结交朋友反而让人觉得难以相处,让人觉得跟他待在一起很牵强、做作、不自在、很累。就像是一个人刻意抱着尽快睡觉的目的躺在床上反而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他把心思放在数绵羊上或是听一听舒缓的音乐而将睡觉看成是一件只要时机成熟就会水到渠成的事情那么很快也就达到睡觉的目的了。而这时叶归尘忍不住去想,既然他在李无银身上感受到的牵强感是出自于李无银想要与自己成为好朋友的目的性,那么他在朱永笑身上感受到的那种牵强感又是因为朱永笑对自己抱有怎样一番目的性呢?他说不上这两种目的性之间有什么不同,但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区别在哪里,或者说朱永笑的目的性更加具有难以察觉的隐蔽性,便大抵相信朱永笑也是真心实意想要与自己成为朋友罢了。
过了一会儿,李无银的实习导师李队长在车间里喊李无银回去帮忙,叶归尘看样子觉得自己也该离开了。可是等叶归尘走出铁栅栏以后,李无银突然趴在铁栅栏上咧开了嘴十分兴奋的样子满脸热情的挽回道:
“难道你就这样离开我啦?”。
叶归尘面对李无银的热情挽回有些茫然所措,他想:你既然应该回去工作了,难道我不应该离开你吗?他虽然心里并不介意与李无银成为朋友,但是他对李无银不合时宜的过分亲昵表达友谊的热情的方式却有些反感,便拿出一副面露困惑的神气以及一种有些莫名其妙的口气说道:
“你就先自个待在这里呗。”
叶归尘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他的语气显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样子,他的神色中透露着一丝困惑的意味。然而这幅冷淡的态度便让李无银抛出的热情受到了冷落,他的表情顿时就像是一个求爱的男人遭到了拒绝那般的难堪,他的眼神出自于维护他自尊心本能一般撇到斜处,带着愤然的表情,转身悻悻离开了。
渐渐的我们发现,到了一定年龄后越来越难以与人建立一种持续的舒适的关系,在一段关系中彼此都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在意别人的看法,或是在意对方的价值。就连那些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之间也开始有了攀比与猜忌。我们总以为成长是去拥抱更加辽阔的世界,可是能装进心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这件事令李无银心里感到无比郁闷,让他感到痛心的倒不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朋友,而是因为当他向叶归尘抛出友谊的热情时,叶归尘没有给他面子。他心里气不过更想不通,李无银想不通叶归尘凭什么瞧不起他不和他做朋友呀,他身上到底是哪来的这种优越感呀,难道是因为他做人不够有原则吗?要知道他一直以自己做人比别人更加有原则而感到引以为傲,李无银虽然属于力量型的男人,可是他从来不欺凌弱小,不主动招惹别人,当然也不允许别人主动侵犯他。奉行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在处事方面,李无银更是奉行着‘言必行,行必果’的原则。不管是做人还是处事方面李无银都觉得自己是很有原则的高尚人,叶归尘不接受他那么也就同时意味着不认可他做人的原则,这是李无银绝对无法接受的,他李无银之所以叫李无银还不是因为他做人比别人更加有原则更加高尚。如果他的原则得不到别人的认可那么也就意味着李无银失去了他存在的价值,这对李无银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因此让李无银气不过是他受挫的自尊心,想不通的是他得不到认可的做人原则。难道叶归尘是因为比他做人更加有原则更加高尚所以才瞧不上和他做朋友吗?对此,他无法做到自我肯定。否则叶归尘又是因为什么而瞧不起他呀?李无银觉得叶归尘不接受他交朋友的热情那么就是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那么就是瞧不起他,瞧不起他那么就是他有优越感。因此,李无银虽然还不知道叶归尘到底有什么可骄傲的优越感,但是他先把‘找优越感’这个罪名定在了叶归尘头上。李无银的逻辑虽然比较草率,但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现在这社会上的人,博士毕业的看不起硕士毕业的,硕士毕业的看不起本科的,本科毕业的看不起专科毕业的,专科毕业的看不起没上过大学的,出过国的瞧不起没出过国的,在大城市混的瞧不起在小城市混的,在城里混的瞧不起在农村种庄稼的,进国企单位的看不起在私企单位上班的,私企单位里的老板瞧不起给自己打工的,坐办公室的又瞧不起大街上送外卖的。而社会上的人总归是从学校里走出去的,在学校里身材高大的男生瞧不起那些瘦弱矮小的,长得漂亮的女生不和那些长得丑的女生玩,周末成双成对进宾馆开房的情侣瞧不起那些只能去网吧打游戏的 ‘单身狗’,最重要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几乎都因为家庭出身而被别人看不起过。而这也是李无银内心自卑而敏感的伤痛,一个人越敏感什么就越会想到什么,难道叶归尘是瞧不起他卑微的家庭出身吗?李无银实在想不通,直到过了几天之后他才把这个问题给想明白。
这天下午,叶归尘听钱队长的安排带几个囚犯去监区门口取一车大白菜,可是当他走到那个铁栅栏门时才发现身上没有带门禁卡,门禁卡落在了车间里的办公桌上,为了方便起见叶归尘决定找最近的五中队的狱警借一下门禁卡开门。他张望着五中队车间门口的李警官在一张板凳上休息,更远之处李无银在和一群干活的囚犯聊天。为了方便起见叶归尘喊道:
“李警官,麻烦借一下你的门禁卡。”
可是李无银大老远的以为叶归尘是在呼唤他,他又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结果李警官把门禁卡交给了叶归尘,这时李无银才意识到叶归尘其实根本没有找他帮忙的意思,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李无银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极其沮丧失落充满耻辱的神情!于是李无银想:叶归尘究竟什么意思啊,他当时明明就在叶归尘的视线之内,凭什么他不找自己的同学帮忙,反而找一个不相干的狱警帮忙,这说明了什么?这充分说明了叶归尘为人的势利!他巴结那些在监狱里有权有势的狱警,看不起他李无银没权没势的出身。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李无银也理应看不起那些趋炎附势的人,虽说学校里那张三也是一个只看衣冠不看人,瞧不起家境不好的同学的势利眼,可是张三是李无银学校里的室友,最起码没有瞧不起他呀。
李无银的心里彻底不平衡了,凭什么他对叶归尘好脸相向、热情有加,叶归尘却对他冷漠淡然、无动于衷,凭什么他对叶归尘热情帮助、叶归尘却对他视若无睹,害得他白白受辱。因此,自那以后李无银便再也没有对叶归尘流露出任何热情或者是殷勤的举动了,甚至刻意避着有叶归尘在的地方,仿佛一看见他就会想到自己所遭受过的耻辱似的。而叶归尘主动去探望李无银时,李无银总是一副在与李警官说说笑笑的样子,故意装作一副没看见他的样子刻意冷落他,对他视若无睹。而当叶归尘主动向李无银道别时,李无银也是连脸都不转过去,刻意拿出一副瞧不起人的高傲姿态、冷漠淡然的态度,就仿佛在说:你爱走就走呗,可没人稀罕你。时常让叶归尘莫名其妙的受一肚子气。
实习生每隔十天可以调休三天,实习生可以趁这三天的时间去城里休闲娱乐或者是购置所需物品,离家近的甚至可以回家一趟。第一次放假后,李无银在外面买了只德国牧羊犬幼崽带回监区,养小狗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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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我们发现,到了一定年龄后越来越难以与人建立一种持续的舒适的关系,在一段关系中彼此都更加在意自己的感受,在意别人的看法,或是在意对方的价值。就连那些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之间也开始有了攀比与猜忌。我们总以为成长是去拥抱更加辽阔的世界,可是能装进心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