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书名:灯火阑珊处 作者:月华之雪 本章字数:4501字 发布时间:2021-12-25

大学初时,他们俩是同一所大学同年级的学生,可春来冬去,却从未遇见过彼此。因为那时,陆展飞在音乐系,而秦翊若在美术系,两人并不在一处,自然无从交集。


可冥冥中注定有缘的人,总是会发生那不经意的邂逅。


故事的最初,是秦翊若先闯进陆展飞的世界里。


春日的傍晚,陆展飞一如往常,在钢琴室练着琴,他认真而专注地弹奏着,流泻悠扬的琴声,伴着窗外随风飘进的樱花瓣,在夕阳的余晖中交织成一幅唯美的画。


他不断反复练习着,灵活修长的手指像跳跃欢动的鱼,穿梭在声音的时光里。当手底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陆展飞心满意足地微扬唇角,起身,望一眼窗外的天色。


陆展飞合上琴盖,关好窗,准备离去。转身,却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练习室门口竟多出一个人来。


虚掩的练习室门内侧,秦翊若正随性地盘腿坐在地上,左手撑着她搁在腿上的写生画板,右手飞快地描画着。


“你是谁?” 陆展飞向秦翊若走过去,有些被冒犯的不开心。


“稍等。”秦翊若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仍飞快地走着笔。


陆展飞帅气的眉微微纠结,站在离秦翊若三步左右的距离,绅士地停了下来。


眼前这个女孩扎着一头利落马尾,一张娃娃脸,戴着一副圆眼镜,看起来更显得孩子气。


陆展飞在脑海里搜索着,没有半点关于这个模样的线索。这也并不奇怪,在陆展飞的世界里,除了音乐,还是只有音乐。


“收工!”画完最后一笔,把画板拉开些,细细打量,秦翊若抬了抬微滑下鼻梁的眼镜,灿然一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作诞生。


将工具收拾回自己的背包里,秦翊若从地上爬起来,挤眉弄眼地捶揉自己的腿,将画板递给了对面的人:“给!”


陆展飞上前,接过秦翊若的画板,他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一怔。


画板上,夕晖下,被风掀动的窗帘、送进的花瓣,坐在钢琴前弹奏的人,跃然纸间。


“还不错吧?” 秦翊若凑上前来,看着自己的画,开心地将手交叠在身后,“送给你!”


“你……”


“啊,等会儿。” 秦翊若从陆展飞手中拿过画板,从包里掏出笔,在画的右下角飞扬地署下一个名字:翊若,将画从画板上抽下,递给陆展飞:“给。”


“你,不是音乐系的吧?”陆展飞接过秦翊若的画,肯定地问。


“呵呵,被发现了,别告密哦!” 秦翊若将手指凑到唇边做噤声状,调皮一笑,将画板背回肩后,轻快地退向练习室门口:“我是美术系的,我叫秦翊若。你的琴声很动人,再会!”


秦翊若干脆地消失在练习室外,留陆展飞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画。良久,他露出一抹笑意,拿着画走了出去,轻轻合上练习室的门。


…………


再相遇,是在一周后,同样的时间,陆展飞练完琴,习惯性地合上琴盖去关窗,却在窗边瞥见那背对自己坐在窗下,正对着窗外景色速写的秦翊若,画中那棵樱花树,很美。


“秦翊若?”陆展飞有些意外。


秦翊若回头,对他灿烂一笑:“嗨,又见面了。”


“你怎么来了?”


“我——想念你的琴声了。” 秦翊若站起身,面向着陆展飞,认真而诚实地回答。


一朵樱花花瓣飘落在秦翊若头顶。陆展飞看着,伸出手,在秦翊若没有躲闪的注视中,将花瓣取了下来,放入手心,在她眼前摊开:“想听的话,进来吧。”


“好!”秦翊若先是一愣,继而开心地笑了,露出颊上两汪浅浅的酒窝。


从那天起,他们两人便算正式相识了。


此后的日子,他们时常聚在一起,陆展飞练琴,秦翊若练画,两人心照不宣地越来越默契。走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在同学们艳羡的目光中,他们俨然就是一对幸福的小情侣。


但了解彼此越多,陆展飞对秦翊若越温柔的同时,也变得更加沉默。


“翊若,为什么你能在音乐系来去自如?”


“我爸爸,他曾是音乐系的教授,所以音乐系的老师们都认识我。”


“曾经?”


“对,他去世了,在我十五岁那年。”


“抱歉……”


“没关系。你的琴声里,有爸爸弹琴时的影子。”


“难怪你对音乐的领悟力那么高……”


“不,其实,我更像妈妈,所以,我更喜欢画画。”


“你妈妈……”


“她是个画家,一个极度热爱自由热爱生活的女人,现在居住在国外,过她自己想过的生活……挺好的。”


那个时候,陆展飞同时看到秦翊若眼中向往的光芒和眼底闪烁的寂寞。


…………


那一年夏天,他们“同居”了。在离学校并不太远的一处有着篱笆院墙的院子里,他们合租下房东太太楼上带小客厅的套二居室。一间是陆展飞的,一间是秦翊若的。在那开着七里香的小院儿里,他们同居在同一屋檐下。


有课的时候,他们各自专注自己的学业;没课的时候,两个人便在小客厅里弹琴作画;周末和假日,他们一同出游,览四时风景,尝各地美食。


有陆展飞在的地方,秦翊若的眼中就有阳光。而陆展飞对秦翊若,一如宠着个孩子,只要秦翊若笑着,他就满足。只是客厅的钢琴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瓶插花,主花材为:蒲公英。


时间一晃,大学时光匆匆而过,那骄阳似火的季节,也是恋人们分手告别的季节。也许酷热,刚好可以蒸发掉心中离别的悲伤。


在那开满七里香的小院儿里,陆展飞微笑着目送肩背画板,手拖行李箱的秦翊若。


“我走了。” 秦翊若眼底有不舍,但眼中更燃着渴望奔赴自由国度的火。


“你去吧。”陆展飞用他一贯的温柔对秦翊若说,带着祝福的笑容。


“手机号,不会变,常联络。” 秦翊若说。


“好的,知道了。”陆展飞唇角微扬地点点头。


秦翊若拉着行李箱走出院子,隔着那蔷薇盛放的篱笆院墙,他们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停在两端。


“我走了。” 秦翊若又重复了一次。


“去吧。”陆展飞回应她相同的话。


秦翊若 若有所失、略带惆怅地向陆展飞挥挥手,眼前蔷薇的红竟有些刺眼,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些蔷薇,是在他们住进来以后,陆展飞亲手种下的,说是这样,院子会更漂亮。


见陆展飞朝自己挥了挥告别的手,秦翊若别过头去,这一次,她没能再让陆展飞看到她笑的样子。秦翊若原以为自己可以潇洒笑着跟陆展飞挥手告别的,结果,她还是没能做到,倒是陆展飞,他做得很好!


拖起行李箱,秦翊若再也没回头地离开了。


…………


(回忆)

“展飞,毕业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你呢,已经想好了吗?”


“我想像妈妈一样,去世界各地走走,去美国、法国、意大利……用我的画板,记录这个世界所有的风景。”


“嗯,这样挺好的。”


“你会舍不得我吗?”


“会。”


“那你会阻止我去吗?”


“不会。”


“为什么?”


“傻瓜,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去就去吧。”


“那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我就不去了。”


“哦……”


听着秦翊若声音里浓浓的失望,陆展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所有深沉的温柔都埋在秦翊若没有看见的眼中。


…………


三年后。


三年的时光带走了很多往事,也沉淀了很多心事,也更能让一个人看清自己的内心。


三年里,陆展飞一次也没有主动联系过秦翊若。也许是赌气,渐渐地,秦翊若也不再主动联系陆展飞,日子久了,两个人几乎也就不怎么联络了,只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秦翊若仍会坚持给陆展飞寄回一张名信片,邮寄地址,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小院儿,但陆展飞有没有收到过她寄回的名信片,她从来不问,陆展飞也从未提及,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默契吧。


忽然有一天,远在布宜诺斯办个人画展的秦翊若,毅然决定回国。理由只是因为,她偶然间知道了蒲公英的花语。


那是一个突来的雨天,秦翊若在布宜诺斯街头一家花店门口避雨,整理被淋湿的着装时,她无意间瞥见花店内那束精致的蒲公英。这让她回想起陆展飞钢琴上一直摆着的那瓶插花。


秦翊若对花并没有特别的爱好,所以她从没想过 去解读花语。但是在花店门口的那一刻,她却突然很想知道,陆展飞摆了好几年的蒲公英,到底是什么意思。


热情的老板娘告诉她,蒲公英花语可以解读为“无法停留的爱”,也可以解读为“我想让你自由”。


那一瞬间,太多有关陆展飞的画面浮现在秦翊若脑海:他的笑,他的温柔,他种下的蔷薇、插上的蒲公英,还有他跟她说“想去就去吧”……


眼泪就像不受控制一样汹涌而出,三年来的四处漂流,褪去繁华,秦翊若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过着自己所希望的生活的同时,却依然觉得,心里像遗失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那是陆展飞啊,那个始终对自己温柔相待的男人;那个许自己自由,却把孤独留给自己的男人;那个明明早就住在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不可或缺的男人!


…………


“我回国了。”站在国内机场发出的短信中,秦翊若千言万语化寥寥几字。


“我在家。”陆展飞的话也言简意赅。


“家?”秦翊若有些迷惑。


信息那头,陆展飞不再回答。


秦翊若拖着行李,向机场外走去。


深夜,仍是那蔷薇盛放的篱笆院墙外,秦翊若踯躅不前。看着小院内和楼上透出的灯光,看着那院墙上似乎比三年前开得更盛更娇艳的红蔷薇,她竟像个无措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


陆展飞所说的“家”,她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里。可时过境迁,陆展飞怎么可能还继续住在这里。


秦翊若在心里笑着自己的傻。不想打扰房子主人,秦翊若拖着行李转身。这时,小院儿门被打开的声音,让秦翊若诧异地停下,却不敢回头。


“欢迎回来!”


那熟悉的温柔声音,让秦翊若一瞬热泪盈眶。她猛地转身,看向那张深情如初的笑脸,奔上前,秦翊若一头扎进那温暖的怀抱,她用了三年时间才寻回的港湾。


“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秦翊若哽咽着,带着歉意。


“怎么会。”陆展飞回抱怀中的人,柔声安慰:“你没回来,我哪儿都不会去。”


“我以为你不会要我了。”


“傻瓜!”


“那个时候,你说‘你去吧’,我以为你要放开我的手,不会再等我。” 秦翊若的声音里仍有着孩子气的委屈。


“傻瓜,说‘你去吧’,就是会等你回来的意思。你看,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总要有一个人留下,给另一个人点亮回家的灯火,只不过在你我之间,那个决定留下来的人是我而已。翊若,欢迎回家!”


秦翊若从陆展飞怀中稍稍拉开些距离,泪眼迷蒙地望向陆展飞熠熠闪光的双眸。


“走吧,我们回家。”轻轻拭去秦翊若的眼泪,拉过一旁的行李箱,陆展飞牵过秦翊若的手,一同走进花香四溢的小院儿。


“房东太太居然没赶你走。” 牵着那只让她踏实的大手,秦翊若破涕为笑地打趣。


陆展飞朝秦翊若一笑,没有回答,仍牵着她的手,带她上楼。


楼上客厅的陈设和三年前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就连钢琴上摆蒲公英的习惯都依然还在,唯一不同的是,钢琴后的那面墙,被贴上了五颜六色的——名信片和纸片。秦翊若震憾地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我以为……”松开陆展飞的手,秦翊若走上前,近看那些名信片,手轻触上那些她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内容的纸片。


每一张纸片似乎都对应了一张名信片!秦翊若认真读着那些纸片:纸片上,写着她离开后的天数,和或词或曲的创作:“这是——”


“写给你的歌,也是,给你的每一次回信。”


“大笨蛋!”秦翊若再也忍不住地上前,踮起脚尖,捧过陆展飞的脸,献上深情的一吻。


这是多年以后,他们俩人的初吻。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朝夕的相处中,也许是在那飘着樱花花瓣的窗边,再也许,是你送我第一幅画的时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大抵如此。


…………


故事到这里,也便告一段落了。后记如下:


在国内音乐圈,有一个很厉害的音乐人,他所谱出的曲子、填出的歌词,均是圈内的上上品。


在籍籍无名、等待心爱之人归来的岁月里,他借着深沉的思念与爱,创作出了无数脍炙人口的作品,他用自己赚的钱买下了他和心爱之人满是回忆的小院子,只待归鸿。


后来,他的心爱之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在灯火阑珊中,与他重逢。


再后来,他们结了婚,一如桃李年华的岁月,他们陪伴彼此,在他们种满鲜花的小院,幸福地生活。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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