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小推车下山,回到那所破烂的茅草房前,楚闫望向这草房中眼眸淡淡一滞,她能感觉到,屋里进了人,不过进不进得人,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她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把推车靠到墙角,拍了拍手掌的余灰,吸了吸鼻子,径直向屋内走去。
果然,两位发如泼墨,仙姿玉貌的长者正委身在她家又矮又破的板凳上,他们的面前还是那张原本停放着宁清瑶的木床。
为首的男子率先向楚闫看了过来,只对上一眼,他神色中的嫌恶如此之深刻,那眼神钻心刺骨,不知还以为他看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不共戴天的宿敌。
不过这时的楚闫已经由心至身的麻木,在她眼里,这一个眼神和落下的一颗尘埃没什么分别,她既不想动脑子也不想动情绪,只想一个人静静,可天却如此不遂人愿。
艳美绝伦的女子起身,看着楚闫面对着他们如湖面般静谧的面容,讶异道:"孩子,你知晓家中进了人?"
见楚闫不答,连表情都纹丝不动,她上前试探地用双指点在楚闫的腕侧,楚闫依然看着她像个好摆弄的布偶一动不动。
触碰到的霎那,女子面色凝重的骤然之间放开楚闫的手腕,转过身对着那男子点了点头,男子哼出一声,冷冷一笑。
“跟我们走吧,楚..闫。”男子的语气念到楚闫名字时带着夹杂冰霜般的玩味。
“为什么。”楚闫听到男子脱口而出自己的姓名,挑起眼皮,回望。
“你天赋异禀,内藏神力,是个万中无一的好苗子,我们需要你,所以会培养你,将来好为我们做事。”男子对楚闫说话时,总是死死望着她的脸,咬起牙关。
楚闫只直觉便认为此事不那么简单,更别提他看向自己的神情,鸿门宴还差上不多。
“我可以不去?”她看向男子琥珀色的眼睛,眸中空乏得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起伏,了无生气,看不出一点孩子身上的生机与活力。
男子笑了,一个摆袖,周身便陡然升起如雾白的圣光,光辉灵妙,一阵铺天盖地的威压突然由他身而出,只一刻便将茅草房颤栗地摇摇欲坠。“你说呢。”
“你们是仙人?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我的屋子要留下!”看到棚顶被抖落下一摞干草时,楚闫的心头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猛得一跳,这是她的家,即使宁清瑶不在了,这里的存在也仍然能证明她们的过去十二载。
这是她不能失去的家。
那美艳又雍容的女子失笑,望了望这无心插柳柳成荫,却能撼动楚闫情绪的危房,语气却不再如刚刚那般柔和:“你,这是在跟我们提条件。”
楚闫只一抬手,抬手时手腕处掉出一小截红布条,又是一缕残叶落在掌心,她丝毫不怵地回道:“不然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她看了眼后山露出的一角尖头,微笑着说:“如果你们能杀了我正好,我死了把我埋在那座山的山头,和我娘埋在一起,感激不尽。”
两人见楚闫的神情一脸向死而生,他们对视一眼,不由得正色了起来,男子收起威压,他们意识到,这对楚闫来说不仅仅是一座破房子,他们早在她去后山埋葬宁清瑶时,就候在家中等她做完这一切。
她毕竟刚失去了母亲,两人望向楚闫的眼神,又厌恶但又不可避免夹了些相悖的情绪,半晌,男子皱着长眉,神色复杂地从怀中捞出一道符纸,凭空变作了一只笔头处正闪着灵光的毛笔,把符纸靠在那木板床上,大手一挥随便画上了几笔。
他伸出手招呼楚闫,那符纸玄黄,字迹未干,落在地面上,顷刻间便化为虚无再看不见。
楚闫看着那道就这样消失不见的符纸,惑然。
“这道符可以保你这间破屋,一百年不毁不消,如果你修炼得当,成为半仙之体,百年后在此符失效时,便可亲自来加固此符,如何?”男子看向楚闫的眼神复杂,愈发难懂。
楚闫转身跑出房门,看到整间茅草房周围,便见得如此奇景,在又一根草叶将由房檐落下时,它被地面上突然笼罩出的一层若有似无的微光,凝在半路里,自此整座茅草房被这道符纸的加持下再无一丝变化,他们没有骗她。
这样也是再好不过了,她深知就算她不走接着住在这草房之中,年年修缮,也免不了一些天灾人祸,洪水猛兽。到时未必能如同这位仙人的符纸得力,保得此屋百年。
楚闫冲着房中二位一个点头。
就这样,楚闫便孑然一身的,跟着这两位素未谋面的仙人踏上了远途,其实他们说的成不成仙的话是真是假,前途和命运是好是坏对她而言,并没那么重要,只是楚闫也不觉得自己身上还剩什么可供这谪仙般的二人所图谋的,此刻失去了宁清瑶,即使她再是个不入流的母亲,于楚闫而言在这世上也再无枝可依,无根可靠了,去哪里对她来说都差别不大。
一路烟云缭绕,竟是踏云而行,楚闫被那女子护在衣袖之中,仍觉寒意刺骨,她向下俯瞰,直到那处生长了十二个年头的旧乡连轮廓也再也看不见。
不过一会儿,三人终于由空中落地于一处密林山脚,男子嘴里默念着几句繁文,那山脚升出一层光波,自空中一荡,转眼间从那平平无奇的山脚处显出一座奇树遍野,神鸟争鸣的仙山,那山的最高处凭空悬浮着座座威严玄丽的殿宇。
身边的两位仙君也在一道金光过后,从头到脚地变换了个遍,他们身着一套碧蓝,一套紫红色,极为高贵镶着玉珠,绣着金缕的仙衣锦袍,仙灵四溢。
楚闫看上一眼,心里只惊异了须臾,就好像被遏制住了什么,又变回了那副不死不活的行尸走肉模样。好像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使她皱皱眉头。
那两人看上她一眼,神色复杂,径直裹上这破衣烂衫的人儿向空中的那座殿宇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