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云山以南 02
书名:野花盛放荆棘林 作者:凌翎 本章字数:6931字 发布时间:2020-10-28

一月,是2010年的一月,因为2009年已经过去了。深冬,是山城的深冬。山城深冬的某个周五,山城欲雨不雨。深而浓的雾,笼罩在大地之上、琼楼之间,像吞噬一切。然而崎岖山河里的悲欢,又与浓雾无关。

云帆走在雾里。

他要往城里去。大学城不算城的,虽然这里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云帆听说城里的药便宜一些,他要去城里买药。近来,他的身体愈加糟糕。他常常觉得手指僵硬,视物模糊。此外,云帆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他穿过萧瑟冷清的校园,来到东门外等车。他的身上是一件灰色的连帽外套,背上还是那个黑色的书包,书包侧面夹袋里的水杯续满了水,用于他不得不每天几次服下的药。这些药,就是云帆惯于向别人所说的维生素。

一辆公交车从马路对面绕了个弯开过来,云帆跟在人群后面排队上车。始发站的好处,是很容易得到座位。云帆找到车厢中部的一张单人椅子坐下,司机开了暖气,加上陌生乘客的体温,不多时,车窗便模糊起来。云帆伸手在车窗上划出一片清晰的区域,他的视线从这片清晰的区域穿出去,早些年的回忆翻涌而来。他在那回忆里,看见了云山。

云帆在云山长大。在云山的南面,从山脊一直到山麓,稀稀疏疏住着上百户人家,这些人家大多数都姓云,云山因此得名。

在云山,云帆拥有三位母亲。

抛弃云帆的生母,也许再也不可能与云帆谋面,也许早已死去,也许还活在人间。云帆至今不知道他的出生,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境。小时候,他听山里的人说,他的养母在一个冬天,就像与今年冬天一样清冷的一个冬天,在泥泞小路旁的草丛里发现了他。他被放在一个竹筐里,身上裹着褴褛的棉布。

云帆在五岁时,恰是他可以记事的时候,得知自己并非养父和养母亲生。某个雨雪天的傍晚,云帆养母坐在木凳上,双脚紧紧围着地上快要熄灭的一炉煤火,就像在极力挽留煤火里残留的最后一丝热量,以温暖她羸弱的身躯。云帆依在养母身旁,也感觉浑身发冷。天色黑尽的时候,养父回来了。养父推门进屋,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长筒胶鞋,胶鞋上的泥团被他带进屋里。养父身上的深褐色尼龙大衣,显得邋遢又潮湿,仿佛漫天的雨雪,也被养父带到屋里。养父脱掉长筒胶鞋和尼龙大衣扔到地上,见家里没有烟火气,大发雷霆:“烂婆娘,饭也不烧,老子累了一天,回家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云帆养母患病多年,勿说承担农活,就连烧饭,养母也时常力不从心。养父只得在水缸里舀上一瓢冰水,抖动着喉结吞咽下去。而后,养父把水瓢重重摔到地上,幽黑的屋子里响起哐当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更尖厉的骂声:“妈的,本就是一个病秧子,还捡来一个病秧子,还不如老子一个人过快活。”

养母不敢吱声,也没力气吱声,只在脸上淌下无声而绝望的眼泪。她死死护住云帆,仿佛云帆是她还活着的唯一原因。也就是在这天,年仅五岁的云帆又一次遭遇了养父的暴躁脾气,还听见了养父话里的“捡”字——这个字永恒地刻进了他心里。

“两个病秧子,都去死。”养父扔下这句话,便摔门而出,扑到那雨雪里寻酒去了。

一语成谶,三年后,云帆养母真的死了。在养母闭上双眼之前,她唤云帆到自己卧房里。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昏暗房间,散发阴湿的霉味。房间里有一张朱褐色的方柜,方柜上摆满养母的药盒与药罐,药盒与药罐之上,落满厚厚的灰尘。蜘蛛在房间内四处结网,地面上尽是蚊虫的尸体,木头为骨架泥灰为辅材的墙壁,好似随时可能坍塌。养母躺在一张破烂的木床上,呼唤云帆的声音遥远得如同从地狱之谷传来。八岁的云帆掀开灰黑的蚊帐,看见养母脸色惨白,瘦骨嶙峋。养母用最后一丝力气握紧云帆的手,对他说:“云帆,我不能陪你了,但你一个人也可以走得很远。知道吗?你一个人也可以走得很远。”话音刚落,养母便闭上了沉重的双眼,都来不及看见云帆掉落的眼泪。云帆不肯放开养母的手,一开始养母的手还是暖的,只是显得很重,慢慢地那只手变冷了,慢慢地像石头那般僵硬。云帆跑出房间,跑到一片玉米地里找到云诗,他扑到云诗怀里嚎啕大哭,等哭得累了,他才哽咽着说:“姐姐,我没有妈妈了。”

如今,在养父的诅咒之下,云帆到底还活着。而他的第三位母亲,也就是他的后母,和他的养父一样,是如刺一般的人。

公交车驶入一个长长的隧道,从隧道另一侧穿出时,车窗上被云帆画出的那一片清晰区域,变得模糊起来,云帆脑海里翻涌的回忆慢慢消散。再过两个站,他下了车。他来到网上查询过的那间药店,一个身上套着白衣服的女人,热情地向他走来:“小伙子,你需要什么药?”

“降血压类的药在哪里?我自己看看吧。”他说。白衣服的女人引他到一个药架旁,他开始细细找寻自己平时吃的那些药。他一下子拿了二十多盒,白衣服的女人面露喜色。

“这个药有其它厂家的,药效一样,但价格便宜,你要不要换一下?”在柜台旁,白衣服的女人举着一个白色的药盒子,灿笑可掬。

“不用了。”云帆冷冷地说。

白衣服的女人又极力劝说了一番,但云帆表情始终冷漠,最终,白衣服的女人只得悻悻地将二十多个药盒一个接一个扫了码,她简单操作了几下收银机后说:“四百八十六元七毛。”

云帆从书包里拿出钱包,又从钱包里取出五张红色纸币,递给白衣服的女人。白衣服的女人一边翻找零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多降血压的药,给家里老人买的吧?”

“我自己吃。”云帆接过零钱和装满药的大号塑料袋子,淡然地笑了笑。走出药店,他穿过一片广场,走过一座天桥,来到另一个公交站台等车。他要去另一个地方,办另一件事。先前还欲雨不雨的天空,终究还是飘起细雨,细雨细得就像铺开了一张巨大的丝网一样,密密织着人群,织着车流,织着建筑,织着万物。公交车开过来,人们蜂拥而上,似乎都急着冲破这细雨织的丝网。

这趟车上,云帆没有寻到座位。他挤进一个靠窗的空隙,一只手握在窗边的横杆上,身体蜷在人丛中。在逼仄的空间里,他悬着的另一只手,忍不住再次在模糊的车窗上划下一片清晰的区域,回忆又在这片清晰的区域里翻涌起来,带他的思绪回到八岁那年,他的养母下葬那天。

云山里的人,向来是特别讲究期辰的。乔迁和结婚这等喜事自不用说,立碑与安葬也是必然,有时候就连杀一头猪,也要看个日子。云帆的养母下葬时,他的养父却很随意。得知养母咽了气,养父便召集几个较亲的本家,合计着尽快把养母下葬到云山的北面去。云山北面相比于云山南面,是很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并非山峦的起伏或者草木的兴衰,不一样的是,南面为一户又一户的人家,北面却是一座接一座的坟冢。

从云山南面去往云山北面,那些年只有狭窄的石板路。路上的石板没有铺全,人走在上面,难免要踩进几处泥沟。云帆养父没有为云帆养母准备棺木,养父找到一张废弃的晒垫,锯掉晒垫多余的部分,将养母尸体裹起来,扛在肩上上山。云帆也跟随养父上山,随行的还有云帆的几位叔伯。一行人走在不常有人走的小路上,天色尽黑,没有下雨,也没有星光,是个不时刮着风的阴天。云帆的几位叔伯中,有的拿着锄头,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提着燃香和纸钱。云帆跟在最后,他空着手,没有流泪,也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像是可有可无的样子。他的平底胶鞋里灌满了泥浆,他光脚踩在鞋底,就像踩着两块滑溜的冰。

到了山顶,即将转下坡路时,云帆的几位叔伯起了争执。大伯和七叔认为,可以将云帆养母葬在云家已故前辈们的坟冢后方。其他叔伯则认为,云帆养母这个女人一生晦气,与已故前辈葬于同一地方,恐怕对云家不利。最终是少数服从多数,当然云帆不算其内。不久,云帆养父和几位叔伯找到一片离云家已故前辈们坟冢较远的竹林,用锄头在竹林里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坑,将云帆养母放进去,覆了土,未立墓碑,点上几炷燃香和一沓纸钱,便了却了这桩丧事。

云帆在离开养母的坟冢时,四处张望那片黑暗的竹林,骤然风起,在竹林间吹起空灵的回响。云帆养母似乎并不孤独,因为竹林里还有许多坟冢,葬着许多与养母一样无名的人。云帆就是在那天夜晚,明白了养母临终前对他说的话:你一个人也可以走得很远。

凌晨时分,云帆才回到家里,云帆养父与云帆叔伯们喝酒去了,家里空空荡荡。云帆的平底胶鞋破了,他感到脚底冰凉。他蜷缩在屋角,屈膝而坐,脑袋埋在腿上,等待天明。迷糊中,他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他睁开眼,看见云诗站在身前。云诗将云帆带到她家,生了柴火,用铁锅烧了半锅热水,倒入木盆里。她将云帆灌满泥浆的平底胶鞋脱掉,为他洗脚。云帆的脚底被石子磕出许多细小的伤口,云诗轻抚那些伤口,就像轻抚自己的伤口一样。夜深,云诗让云帆留在自己房间里,安抚他,直到他躺在她的床上入睡。那年云帆八岁,云诗十七岁。

这趟公交车行到半路时,车厢里空出了很多座位。云帆一直站着,没有坐下。他下车后,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处陵园。接待他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微胖、圆脸、头发整洁、特别明亮的笑容。西装男子带云帆到会客厅,开始流利地介绍陵园情况。在云帆听来,西装男子就像在背诵他来之前在网页上查到的关于这个陵园的那些广告文字一样。但云帆没有打断西装男子,只是点头微笑,像不曾看过那些广告文字。

“先生,听完我方才的介绍,您是否还有其它需要了解的?”西装男子礼貌地问。

“我这次只是来询价,你给我一个价格区间,我凑够了钱再来找你。”云帆说。

西装男子建议云帆进陵园看看,因为墓地的位置、朝向、环境等,都是决定价格的因素。云帆表明自己并不很在意西装男子所说的那些因素,最终向西装男子索要到一个较低的价格,心里有了数,便道谢离开。西装男子将云帆送至陵园大门时问:“您是给长辈买墓地吧?”

“我给自己买。”云帆淡然地说。西装男子面露尴尬的神色,赶忙奉承道:“现在墓地价格涨得快,先生您很有远见。”

“迟早的事,不如先做了。”

云帆走出陵园,乘坐另一趟公交车回大学城。他今天格外想念云诗,云诗与他在同一座城市,却犹如生活在两个世界。他知道,如果他告诉云诗他想见她,云诗一定会不顾一切与他相见。但他不能那样做,因为一个具有先天性身体缺陷,并热爱绝望且倾心死亡的人,不能给任何人带去温暖。他希望云诗幸福,希望这个世界善待她。

云帆下了车,不禁又一次来到念念咖啡,但许念不在,是刘致致在看店。在云帆来了多次以后,阿兰似乎也认识了他。阿兰会主动走到云帆身旁,真的像带着笑容一样,用它毛茸茸的脸蛋触碰云帆的膝盖。但云帆总是冷着脸,他对于能令常人开怀的事情,似乎无动于衷。他还是点了一杯香草拿铁,坐在角落里凝望窗外。不久,他将笔记本电脑从书包里取出来,打开电脑,然后找到电脑E盘里一个命名为“云山以南”的文件夹。这个文件夹里存的全是他的日记,前前后后几百篇。他新建了一个文档,在文档苍白的页面里,开始写他今天的日记。直到写完日记,他才走去柜台与刘致致告别,刘致致看到云帆的凝重脸色,她问:“云帆哥哥,你有心事吗?”

云帆疲惫地笑了笑,他说:“这个世界就像一片荆棘,每个人都有伤口。”

寒假来临之前,林婧没有再次以诗社的名义将诗社仅有的四个成员聚集起来实施她新的冒险计划。事实上,她在全心寻找一种能够走进云帆内心的方式,然而又全无结果。当她见到云帆时,并不提及许念,也不提及云诗,可云帆总是沉默,有时看起来甚至心事重重,林婧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而何夕介于林婧对他与刘致致之间本该是恋人关系的期待,未曾单独约林婧见面,但林婧总是让他魂牵梦绕。他唯一得以靠近林婧的机会,是两人共同选修的《影视鉴赏》。在最后一次课上,老师讲到一部非常小众的西方电影,让学生们针对该电影写一篇不下于六千字的影评发送到她邮箱,作为此门课程的期末考核依据。何夕知道此学期可能不会再见到林婧了,便声称自己愚笨,唯恐课程挂科,希望翌日与林婧在自习室一起复看老师在课堂上所播放的那部小众电影,然后探讨怎么写影评。但林婧拒绝了他,林婧让何夕去找刘致致,因为林婧觉得何夕理应去找刘致致,且刘致致比自己更富才华。然而何夕最终也没去找刘致致,自己写了影评并顺利过关。

刘致致倒是经常来何夕学校,她喜欢在何夕学校的食堂吃饭,因为相对于熙街,学校的饭菜售价更为便宜。何夕学校里的很多地方,比如云湖和缙湖、图书馆、山顶的亭子,刘致致都让何夕带她去过。天气好的时候,何夕会去松园旁的篮球场打球,刘致致便握着一瓶水站在场边陪他。与何夕一起打球的那些人,皆以为刘致致是何夕女朋友。

何夕唯一的一次主动,是去念念咖啡给刘致致送车票。寒假来临,何夕去车站乘车前,拉着行李箱来到念念咖啡,他走进店里,站在柜台后的许念说:“何夕,你来了。”

“念姐,上午好。”何夕走到阿兰的小窝旁,把藏在衣兜里的花生米放到阿兰铁盘里。他今早在食堂吃早餐时,特意向食堂阿姨索要了花生米。他想用这种方式讨好阿兰,以免阿兰再次喷他口水。

“你找致致吗?她在厨房里。”许念转向柜台后的厨房,“致致,何夕来了。”

何夕摸了摸阿兰的脑袋,走向柜台。刘致致从柜台后的小门里走出来,她穿雪白色的短款羽绒服,手臂上戴着两只小巧的碎花袖套,灿灿地笑着说:“我让你等我几天,你都不肯。”

“室友都走了,我太寂寞。”

“你可以每天都来咖啡店的,阿兰可以陪你玩,”刘致致将声音降低,表情腼腆,“不也还有我。”

“致致,你要是想与何夕一起回家,就先走吧。”许念说。

“票都买了,还是算了。”刘致致有些失落。

“这是车票,”何夕拿出一张纸质车票递给刘致致,“在陈家坪,你别跑去菜园坝了。”

“知道了。”刘致致接过车票,“你几点的车?”

“十一点半。”何夕回答。刘致致看了一眼收银机上的时间,焦急地说:“都十点了,你还不赶紧?”

“不要惊慌,都在控制之内。我就喜欢压哨绝杀的感觉,就像在球场上一样。”

“你不也有绝杀超时的时候。”刘致致投以何夕鄙夷的神情,既舍不得他走,又推着他走。但何夕立在原地,似乎还有别的事,他说:“念姐,我也要借下《呼兰河传》,林婧把书还回来了吗?”

“还回来了,我去拿给你。”许念走到白色书架旁,取下书递给何夕。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看书了?”刘致致疑惑,一向十分厌恶写作文的何夕,怎么主动研究起小说了。

“人总会变的。”何夕随口说出这句话,却像在讽刺自己。他一只手拿着书,另一只手去握行李箱的拉杆,“我走了,老家见。”刘致致向何夕挥了挥手,目送他走出咖啡店。阿兰在小窝旁,嘴里发出细碎的咩咩声,阿兰把何夕的花生米吃完了。

何夕果然压哨绝杀了开往岭县的班车。他刚上车,班车随即开动。班车的车窗全然封闭,头顶是行李架,嘶嘶冒着暖气。班车里有小孩、有老人,还有许多外出务工返乡的工人。人们身上的各种气味在逼仄的空间里混合,变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气味。班车开出不久,车厢内鼾声四起,也有乘客大声讲话,加之挂在顶棚上小电视机的声音,整个车厢十分嘈杂。何夕在这样纷扰的环境里,却迫不及待地想要阅读那本林婧读过很多遍的《呼兰河传》,他希望以这种方式,更知晓林婧的志趣和心性。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开始细细阅读起来: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

林婧是在正月初六那天,才知道云帆没有回家过年。而她更为不知的是,自从云帆在高中毕业后离开云山,便再也没有回去过。放假后云帆一直住在宿舍,睡觉、看书、看电影、写日记或者出门兼职,吃饭在熙街为数不多的仍营业的小餐馆。他作息十分规律,而忍受孤独这件事情,于他而言似乎非常容易,甚至可以这样理解:与其说他在忍受孤独,毋宁说他在享受孤独。所以正月初六下午,当林婧开车到学校接云帆去她家吃晚饭时,云帆的内心是很抗拒的,但他内心又有柔软的一面,这柔软的一面让他往往不擅长拒绝。当云帆走进林婧家里时,林婧家客厅的宽敞和华丽并没有让从山沟里走出的他感到自卑和胆怯,而是一种遥远和陌生。饭桌上不见林婧父亲,只见林婧母亲和林婧母亲娘家的一众亲戚,林婧告诉云帆,她的父母早已离异。单身的林婧母亲能够创造富裕的家业,足见母亲的强大。强者往往更青睐强者,所以云帆拾起筷子的那一刻,林婧母亲便问:“云帆,你爸爸妈妈是什么单位的?”

单位这个词云帆当然明白,这个词在林婧母亲那一代人的心目中,具有很重的分量。但云帆让林婧母亲失望了,他说:“我父母种地,他们是农民。”

林婧母亲和林婧母亲娘家的一众亲戚听后,脸色变得复杂起来,很是不理解林婧这位千金小姐怎么会带一个穷小子到家里用餐。接着,他们像审问犯人一样,轮流问了云帆许多奇怪的问题,问到如何辨认山里的蘑菇是否有毒,问到农村喝的水里会不会有蛇,甚至问到乡下养的猪是吃水稻还是玉米。对于大部分问题,云帆如实作答,而某些问题,云帆只好抱歉,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云帆在询问自己的那一群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东西,这种东西就像是雾霾天里血红的残阳。饭菜吃到一半,林婧听不下去了,她将手中的碗筷重重地往饭桌上一放,激愤地质问饭桌上除云帆外的所有人:“你们感觉很痛快,是吗?”

林婧母亲和林婧母亲娘家的一众亲戚都傻了眼,楞楞地不知道说什么。林婧拉起云帆的手走到车库,准备开车和云帆去别处。云帆却不肯上车,他歉疚地说:“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回去认个错,我打车回学校。”说完,云帆便往外走。

“云帆,对不起,我本以为,我可以给你一点温暖。”林婧紧跟在云帆身后,她哭了。

“那你让我一个人走,别再为难我。”云帆语气冰冷,他的脸上又浮现沉默的孤独。林婧停住脚步,看见云帆躲进一辆出租车,她没有跑去追他,也没有转身回家,而是蹲在原地哭了许久。云帆坐在出租车的后排,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之外,这座城市灯火辉煌,街灯与霓虹,绚烂得就像这人间的悲伤与绝望无处躲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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