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锋军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不安，回到邱上自觉愧欠于武学兵，武学兵不仅为他买了近一千元的单，还为他挡了架。

他立即吩咐樊小三尽快把钱送给武学兵，樊小三去到车队见武学兵不在，怕给不对人又带了回来。

郑锋军觉得也是，毕竟这么大的款项，没见武学兵的面确实是不妥。

把电话打到重新汽车出租公司一问才知道武学兵的车出了事。

郑锋军心想武学兵出事后更需要钱用，立即拔打了武学兵的传呼。

第二天晚上武学兵才回电话，郑锋军告武学兵说款已经到位，随时可以派人送过去。

武学兵一听心中热乎乎的。

郑锋军除了郑新平批的三十万还另外追加了十万，以表武学兵这次为他受伤的感激之情。

他要让武学兵知道他郑锋军也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他不想让武学兵小看他。

樊小三知道郑锋军没有支款的审批权又不敢违背郑锋军的意思，再说厂里只有这四十多万元钱，用得地方挺多，这都要拿出去就等于停摆。

郑锋军塞给他一个条子说如果郑新平问起就说我郑锋军有急事暂且挪两天，量郑新平也不会对他兴师问罪。

且不说这事，关键是信用社那边的贷款时间已经超期，已经连信用社的贷款利息都接连几个月无钱支付，信用社到焦炭厂催收无效，无法交代只得和担保人说话。

柳晓中的百货门市和收入囊中的郑锋军小卖铺变成了连体婴儿，有焦炭厂和工人们的经常光顾，生意自然比以前竞争的时候要好得多，首先利润率就比以前高出许多。

没想到一年不到信用社竟然找上门来。

如果他不能担保焦炭厂的借款及时归回来，信用社就会依法没收供销社门市部，到时会把大门给封上。

这让柳晓中不得不去焦炭厂找郑锋军。

郑锋军说当时就是给焦炭厂贷的款，你应该去找郑新平才对，厂里的财务是郑厂长一人统管，我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柳晓中就像一只没头苍蝇，立转身又去找郑新平。

郑新平只答应有钱就还，可目前确实没钱，无法还贷。

柳晓中无计可施，无望之时忽然想起了何冰，就又找到何冰让何冰给想想法子。

焦炭厂还不了贷款，两位郑厂长都没招，何冰又什么办法。

且不说当时候就是打着往坑里闪你的主意才走的这步棋，瞒不说现在谁也救不了你，就是能救也不会向你伸手。

你柳晓中仗着柳六和吴成德弄了个破分社负责人，三下五去二就把门市部收到你的手里，让我何冰无地自容，现在你走投无路来找我，活该！

信用社不听柳晓中说得万万千好话，见不到钱就立即把门市部的大门封了。

并贴出告示要拍卖邱上供销社的门市部用以偿还债务。

这下可把柳晓中逼上了梁山。

柳六知道实情后用手指着柳晓中的鼻子训斥了一顿。

柳六告他说这不仅是供销社门市的事，就是郑锋军那个小商店也是非法占地。

门市部那片地方也是邱上村的，不属于他郑锋军。

只是当时郑新平与他们关系特殊才能让他一直开了这许多年商店，要不然早就让他拆了。

柳晓中一听，这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吗？

问题的严重还远不止此，信用社还要向司法部门起诉。

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要摊上刑事责任，那样的话，这件事就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觉得严重。

他的精神几乎快要崩溃，他的灵魂几乎要被扭曲。

他想摆脱这无尽的纷争，但残酷的现实又让他摆脱不掉。

他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感觉不到明亮和温暖。

他翻来覆去想到了一个能让他解脱的的办法，那就是死！

他首先想到了村后面的大水池，那里多好啊！

地理位置居高临下，依偎在村子的旁边，即使死在那里，魂魄也不会走远，还能时常看着村里的房子和树木。

鬼迷心窍的他在一个中午人们午休的时候一个人跳了下去。

他想让池里的清水洗净他的烦恼和焦虑。

可惜阎王爷没有收他，恰巧被一个去挑水的大叔看到，连忙喊来四五个少会点水性的人下去把他打捞了上来。

也多亏池子里存的水并不是太深，最多也就是二三米。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刺眼的光亮，地狱应该是黑暗无尽的深渊才对，怎么也有光亮？莫非是升了天？

他的眼睛开始动弹，面前是一群黑影。

是什么？他们在呼喊着什么？声音为什么那么遥远而空洞？

渐渐地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亲人们的脸啊，是母亲的，是父亲的，还有，他的眼珠移动了一下，又看清了一张清秀的面庞，是小月！刚刚过门的媳妇！

于是，他吃力地从梗塞的喉咙里叫出一声来：小月！

大家一阵欢喜，柳晓中终于活了过来，他和死神擦肩而过，他又看到了惨淡的太阳和永不安静的流云。

经过了一次死也许能减轻一些心中的忧烦，死都不怕还怕啥呢？

在家人的鼓励下，在柳六的说服下，柳晓中毫无顾虑地向青树走去。

为了防范他再轻生，这次柳六专门陪着他走进了供销社的大门。

张和宁听完故事后觉得事态比较严重，不敢担事，当即就给吴成德打了电话。

吴成德让柳晓中接起电话一顿臭骂。

骂完后对柳晓中说：“你说你当个三天六半日的主持就放不下了，做起了青树供销社的主。”

说到这里吴成德停了下来，一阵沉默。

柳晓中还以为是断了线，就要放下，被柳六接到手里对着话筒喊了两声，就听见吴成德又说：“柳六，你喊什么喊！事情搞成这样你有脱不了的干系，你知道吗？”

柳六一听马上回答：“是，吴主任，都是我的错，只要能减轻小中的罪责，让我做啥我就做啥。”

“你把电话再给了柳晓中！”吴成德在电话里也不接他的话。

“柳晓中你给我听着！”吴成德在电话中的语气很重，就像在下命令。

“哎，听着——”柳晓中带着哭音软绵绵的。

“你和你叔马上回供销社给我正常营业，其余的事情都由我来处理！”吴成德在电话里听着柳晓中没有反应就又问：“我的话你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柳晓中迟疑着说，“可现在门已经被信用社贴上了封条，进不去了。”

“两张纸条就能挡住你？你不会给他撕了？你照直营业看他们能拿你怎么办？”吴成德很直白地指示。

柳六在边上也听得真切，连忙把电话抢过来：“不是，吴主任，担保人他都给人家又盖章又签字又按手印的，铁证如山，想悔是悔不掉的。”

“亏你还是多年的领导，你明天代我再去银行给我弄点钱回来，那我就拜你为师！”吴成德嘲讽地说。

柳六是个精明人，他几乎在同一时间和张和宁想到了一起，不禁自言自语：“是啊，小中他就没有代表邱上供销社担保的权力，凭啥担保？”

张和宁也在旁边加了一句：“县社不是以前下过文吗？邱上供销分社所有朝外事项都要采用青树供销社的印鉴，原有印鉴当即作废了吗？这本身就是无效的呀！”

“对呀！”柳六拍着他的秃脑门恍然大悟而惊喜地叫道。接着对着电话：“吴主任，我们领会到了，知道该怎么做了。”扭过脸来对着柳晓中：“还不快谢谢吴主任！”

柳晓中已经激动得两目垂泪，接过电话直说“谢谢”。

表面上看来一场几乎出了人命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柳晓中依计而行，回去后就撕去了封条又开始了营业。

信用社怎能善罢甘休！一纸文书将焦炭厂和邱上供销分社一起告上了法庭，申请法庭依法清贷。

法院受理诉状后先到焦炭厂进行了调查，资金上确实已经入不敷出面临关闭的风险，再加上邱上乡政府坚持要求维持邱上焦炭厂这个全乡唯一能解决闲散劳动力就业的工厂，关停后就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和全乡经济成效。

当时贷款，焦炭厂是有邱上供销分社做担保的。

目标又指向柳晓中。

柳晓中把邱上供销分社的归属体制和县社废除印鉴文件一一出示到法院调查人员面前的时候。

调查人员几乎是瞠目结舌。

邱上供销分社原来就没有主体资格，担什么保！简直就是笑话！

这样一来，法院给信用联社的回复就是，他们在贷款审批中缺乏监管，没有认真审核担保人的法定资格！法院对此不予支持。

一直以来，乡下的小额贷款都是权力下放到了各个信用社的主任身上，联社只能追查到邱上信用社李主任的头上。

李主任早给自己找下了退路，坚称当时对供销社的体制不太了解，更不知道县供销社已经撤销了邱上供销社的法人主体。

当时贷款人故意隐瞒事实真相，指认柳晓中有骗贷的嫌疑。

但贷款人又不是柳晓中，钱是去了焦炭厂。

联社只得不了了之，将这笔贷款暂且挂在了不良贷款的账户中，免去了李主任的邱上信用社主任的职务，这件事才算真正告了一个段落。

郑锋军前两天听说柳晓中跳水上吊寻死觅活的，心中得意。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报应，你柳晓中不明不白地一纸举报信让我家大出血，还让我父亲为此郁郁而终，今天轮上你了，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我郑锋军忍气吞声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就是要等这一天。

他与何冰二人对酌小酒，不免洋洋自得沾沾自喜。

但还没有过去三天，何冰就给他带来了不愿意听到的坏消息。

柳家叔侄从青树供销社回来当天下午就撕掉了信用社的封条，柳晓中和他老婆小月又开始向外营业。

他们心中一片迷茫，柳晓中这是吃上什么药了，去一会青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门市上放着扩音大喇叭唱着流行歌曲，就像没事人似的。

后来又听说信用社起诉到了法院，法院已经派人来调查，这悬着的心不免才又放下来。

这就对了，你柳晓中以为那封条是好撕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种庆幸和安慰只持续了不到一星期剧情就又急转直下，一阵不对胃口的风声在厂里厂外传扬开来，人们都说柳晓中根本跟事情不搭边，一个小职工本身就没有担保的权力，邱上供销社已经归统于青树供销社，盖上的大印是无效的。

郑锋军对此“谣言”刚开始时还是似信非信，认为只是不知情人之间的讹传。

不料何冰给他带来的消息也是如此，而且还说县信用联社正在调查李主任，说李主任监管不力，被撤了主任不说还要受处分。

郑锋军听后冷笑了一声不加同情：“那是他自作自受！”

他才不管什么李主任受处分，他更关心的是既然所有的手续合同都无效，搭出去的小商店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了？

郑锋军去找到柳晓中提出归还他小商店的事，不料被柳晓中一口回绝，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柳晓中一反常态横眉冷对：“我找你的时候你那漠不关心，我现在细细想来才嚼出其中的味道来。郑锋军你说，从一开始是不是就是个套？就是要置我柳晓中于死地？还有那个何冰，你们狼狈为奸串通一气，又找托儿又下药的，就是想把我弄死是不是？郑锋军你好狠毒！到头来却好意思过来要商店，你倒是能说出口！不给，你愿到哪里告就去哪里告去。我陪你到底！”柳晓中看上去很有底气。

郑锋军见柳晓中翻脸不认人，还说出这些绝情话来，冷笑了两声也把话亮了出来：“好，你小子行，亏你能想到，这次没弄死你是你福大命大。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害人者终害己，你不要以为你做得没良心事情只有你知道，我告你，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下了亏心事，自然就有鬼叫门。”

这句话一出倒使柳晓中心中微微一惊，很容易联想到举报一事上。

按说那事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把目标盯在吴成德的身上，但从今天的话中好像有深一层的意思。

转念又一想，管他呢，既然当时敢做也不怕他知道。

郑锋军没有彻底说透，他实在不愿提及那件事，想起来心中都隐隐作痛，他想让柳晓中永远去想着，去思寻，去猜测，永远让他在心里掖着。

这就是郑锋军，他总要让别人不舒服。

世上万事都有起源，也都有成因，一报一报又一报，冤冤相报何时了！

也许郑锋军现在只想把他的商店要回来，也许他又在想着日后再把这份账再算回来。

他知道这个商店的地基是属于村里的，即使你柳晓中不归还我商店那也应该是拆掉的，不应让你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时逢不巧的是现在村里的书记正是真空的时候，乡里把郑新平掳了一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这两天有几个村委的人还在郑新平那里活动，想让郑新平推荐他们。

别看一个小小的农村书记，觊觎的人大有人在，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郑新平在位时呼风唤雨威风凛凛的样子，谁不想成为别人恭维的人呢？

如果是那几个村委中其中一个当上书记的话，应该郑新平说话还顶事，毕竟他们都是由郑新平一手提拔的。

而把那块地基没收归公，也就自然而然是郑新平的一句话而已。

以前郑新平一直让他开商店，其一是和郑新昌是本家兄弟，其二隔三差五地受到郑锋军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新平尽管对郑锋军不满，也不至于反映在这种一句话就能办事的小事上。

如果郑锋军提出来，他就是看在在一起的份上也会给新书记把意思传达到。

再说那个小商店建在那里本身就不合规。

郑锋军把心思放在了拆除上。

既然不给我，让你也做不成。

可现在的问题是新书记的人选一直定不下来，郑新平好像也不知道乡里的意图。

郑锋军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只要新书记一上任，他就破费点立即去找郑新平给办了这件事，出出柳晓中这口恶气。

真是做人不为正事事都谋人，费心又费力如愿不由人。

一切都要讲究一个天意，任你是文王在世也难料周朝盛衰。

纵然是机关算尽，到头来会不会负了卿卿也只有让后事的发展来做出最好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