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成继续在家等待消息，既盼望又担心，心里始终是一种矛盾状态。

2001年12月的一天，李连成收到一封信。看着信封上“黎德县R M Z F”几个字，李连成又高兴又担心。回到屋里，颤颤巍巍的打开信封，旁边的陆华云也屏住呼吸紧盯着这封信。信是两张折叠的A4纸，李连成小心的打开信，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封信确实是县Z F的处理决定。黎德县R M Z F行政处理决定书——黎林处（2001）字第7号。县Z F的意思是：该山场为南瓜乡李子树村第37号小班的一部分，1998年4月拍卖时为刺槐疏林地，不属于西葫芦市Z F规定的“四荒”使用权拍卖范围[西政发（1995）53号文件]。乡Z F 1999年所下的《处理决定意见书》以乡Z F撤销县Z F发放的山林权证，属超越职权行为。南瓜乡的“处理决定”作废，同时也将李连成和李玉林的山照作废，将此事交由南瓜乡Z F调处。如果有异议可以去市Z F进行行政复议。

从这份县Z F的处理决定书可以看出县Z F的意思：我们调查了，山是有林山，你乡Z F卖错了，你乡Z F没权作废山照，我都给你作废了，现在又到你乡Z F了，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李连成反复看了好多遍县Z F的处理决定，始终不是很明白县Z F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山是有林山，就一定不可以卖，那就还应该是由我经营，虽然没有山照，以前也没有山照，也没人来和我抢呀。

李连成以为当时是乡Z F没有权利作废李玉林的山照，而自己的山照是乡Z F越权情况下得到的，现在既然县Z F把两家山照都作废了，调查结果也非常明确，只要找乡Z F再开山照就可以了。

李连成再次来到乡Z F，询问此事的情况，并希望开具山照。林业站长告诉李连成说“这个就得等着法院的结果了，李玉林不是起诉了吗，等着法院判决吧。”

李连成看不见希望，决定自己先去市Z F行政复议，心想：“县Z F调查是有林山，乡Z F卖错了，而乡Z F又说山是我的，你就不能把我的山照作废，即使是我的山照取得时间不对，乡Z F也应该重新办理山照。”可是李连成没想到的是，行政复议只是针对县Z F的处理决定而言，并不管乡Z F开不开山照。一码归一码，并不可以一起解决。

经过市Z F漫长的调查，于2002年6月，李连成收到了市Z F的“处理决定”，市Z F调查结果与县Z F调查结果一致，并且认为县Z F处理结果正确，驳回复议。

这下市、县两级Z F都调查是有林山了，卖山指定是错了，下一步只等法院的结果了。

于是又经过漫长的等待，心里有事，总是惦记着，虽然这么长时间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夜睡不着觉，但也会时时想起。

到了2003年8月份，李连成终于收到法院的判决书，准确的说也不是判决书，因为李玉林撤诉了。说是李玉林与村委会达成协议后撤诉了。李连成不知道是李玉林觉得官司赢不了还是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这个官司又不了了之。

“既然李玉林撤诉了，这块山又这么明确卖错了，我就差一个山照了，哪天找乡Z F开个山照就行了。”李连成心想。

“我得请示一下领导”林业站长看着李连成说道：“这事我说的也不算，我和新来的书记说一下，看看领导什么意思。”乡Z F每隔两三年就会换领导，乡长、书记的更换频繁，李连成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领导总是在升职，也没听说有撤职的领导，也不知到这么多新领导来了，那些旧领导都安排到哪去了。

“领导详细了解你的事了”林业站长和李连成说：“你的山照是县Z F撤销的，你应该找县Z F，我们没有权利管了。”

“山照不是乡Z F开的吗？县Z F不是也说让乡Z F调处吗？”李连成反问道。

“乡Z F只能调节，不能再处理了”。

“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县里也说是有林山了，我就差一个山照了。”李连成说道。

“县里也没说是你的，让我们调处，我们只能调节”林业站长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山你们两家一家一半。谁房后给谁，然后乡Z F退给你500块钱。”

李连成一听，这不对呀，乡Z F开始和稀泥了。说道：“那不是等于我500块钱卖李玉林一块山吗？你们已经调查完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卖呀？”

“你卖他也不亏，这样你们两家都有山了，乡Z F也调节完了，不行吗？”

“卖不卖是我们两家的事，现在你乡Z F应该把错误纠正过来。以后我还许白给他呢，和你乡Z F没有关系。”李连成说道。

林业站长看这个方法不行，就说：“现在是李玉林不同意退钱，你又不接受调节，那我们也没有办法。”

接着李连成又分别找到乡长和书记说开具山照的事，答复基本如出一辙。后来李连成听别人说是李玉忠在帮李玉林的忙。李玉忠是李玉林的叔伯哥哥，在黎德县Z F部门工作，身居要职，在黎德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从李玉林收到乡Z F的处理决定之后，就帮着李玉林找关系。但是始终因为事实存在，各个部门的结果都是没有结果。

就这样，李连成又开始反复找乡Z F开具山照，乡Z F以李玉林不接受退款为由不给开。李连成夫妇也暗自合计：“虽说没山照，就当和以前一样呗，反正是有林山，卖的就不对。现在也不是李玉林的，那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咱们的，山照什么时候开都行。”

这些年在这件事上的投入太大，不论是经济还是精神上都投入太多。现在孩子已经长大，眼看老大要到了结婚的年龄，也该结婚了，老二马上高考，上大学也是不小的花销，而老三也马上读高中，花销也会增加。这些年没怎么挣钱，该转移生活重心，多挣些钱才是。

南瓜乡有锰矿，这几年钢铁行业好，锰矿效益也好，十里八村的人都在矿上挖锰。李连成也像大家一样加入矿工的队伍之中。他希望能多挣些钱，能维持家里生活。虽然干活辛苦，但是看着自己儿子马上成为大学生，心里特别开心。

可是李连成的二儿子李二畴并不争气。李二畴在2001年以全乡第四的成绩考进黎德县一高中，当时名额限制，全乡只有四人考上一高中。能考上一高当时也是非常厉害的事了，为此全家高兴了好长时间。甚至家人都开始畅想以后上大学时的光辉场景。李连成夫妇虽然不省心，看着儿子有出息心里自然能看到希望。

李二畴进入高中以后，并没有像大家想的那样好好学习。李二畴确实有点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天心里总是想着学习，但是却没在学习上下功夫，弄得自己在高中期间没学好，也没玩好。结果在2004年高考之后，自己坚持要复读一年，认为自己没好好学还能过本科线，如果再读一年，一定能考个好学校。

复读一年，李二畴并没收敛，还是像往常一样，学习并没长进，而自己还不知道。第二次高考后，回家估分，填志愿。接着就是查成绩，等录取通知

李连成看着儿子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高兴。虽说晚上一年大学，但也还是大学生，农村能出个大学生不容易。

六月份，地里还有农活要干。李连成每天要到矿山干活，还要到地里干活，非常辛苦，但每天看见这个准大学生还是很开心，畅想着正在高一的三儿子将来也考上大学，那时候自己多么骄傲。

“爸，明天就能查成绩了，明天早上我去老姑家查一下。”李二畴对李连成说道。因为那时候农村没有网络，查成绩要靠打电话查询，而李连成家里也没有电话，李二畴要到姑姑家才能查成绩。

“我今天晚上班，明天早上回家，正好你查成绩。”李连成高兴的说道。

由于白天干活，晚饭要稍晚一些。吃晚饭的时候，工友就在大门外按摩托车喇叭了。李连成赶紧吃完碗里的饭，带好随身东西，骑上摩托车出门了。出门后，天也下起了小雨，因为是晚上，不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

因为往常李连成也会有夜班的时候，家里人就等着他早上下班后回家吃饭。

第二天早上，天还是阴的，陆华云做好早饭，就等着李连成回来吃饭。可是李连成没像往常那个时间回来。陆华云念叨着：“今天回来这么晚呢，也许有什么事，耽误了吧。”又向李二畴说道：“你先吃吧，吃完饭查分去。”

“那我现在去吧，回来再吃。”李二畴也着急想知道自己的成绩，说完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因为自己家没有电话，到不远处的姑姑家查成绩。

由于夜里下雨，地面还有些潮湿。李二畴在大道上骑着自行车惦记着自己的成绩。大道两边站着好多人，好像今天的人特别多，大家都看着李二畴骑着自行车路过，私下里交谈什么，李二畴并没注意这些。查分后，并不理想，超过本科线不多，李二畴心里不高兴，又骑车着自行车往回走，两边的人好像更多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母亲陆华云也在门口。焦急的说：“听说矿上出事了，不知道是谁。你去打听打听。”

李二畴骑车到最近的人群处。人们都不说话了，有人问李二畴：“干啥去了？”

“没干啥。”李二畴回道，接着问：“矿上啥事啊？”

“不知道呀”人们回道。原来整个屯子的人早就知道矿上出事了，而出事的正是李连成。没人敢直接和李连成的家人说出真相。都是在看。陆华云也在自家门外的道边站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在观望，也在等李连成回家。这个时候，陆华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敢去想，怕万一真是。

没过一会，村主任来到陆华云身前说：“昨天矿上出事了，你们去黎德看看吧。”

陆华云当场瘫坐在地上，眼泪如泉水般从眼里流出来，哭着，没有声音的哭，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她的哭声。

李连成离开了，一次夜班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陆华云都幻想着李连成又下班回家了，还是那样的笑容，还是那个熟悉的动作。然后就是不停的哭泣。后来陆华云的眼睛哭坏了，眼睛看不清东西，经常自己不受控制的流眼泪。

李一勖是李连成的大儿子，因为父亲的突然离开，打击太大。出殡的时候，边走边哭，哭的当场面部朝前摔倒在地，人们把他唤醒的时候，满脸是血又开始哭。李一勖作为长子，跟着法医去验尸见过父亲走时的样子，内心打击非常大。李一勖也总是回忆起父亲照顾自己的点点滴滴，总是情不自禁的流泪。

李二畴内心非常自责，觉得因为自己不争气，父亲才会去矿上干活。李二畴时长回忆父亲送自己去高中时的情境，还有父亲期盼着自己上大学时的神情，也时常幻想父亲还在身边。

李三忱是李连成最小的儿子，因为父亲的离开，也经常自己掉眼泪。

因为李连成的突然离开，他有好多事都没亲眼看到，每当说起的时候，家人总是莫名伤感。李连成没能等到儿子进入大学的那一刻，也没等到儿子结婚那一刻。李连成离开的时候家里生活并不好，家里没有电话，没有彩电，也没能顿顿吃上大米白饭，而这些都是李连成口中总在念叨的事情。李连成太遗憾了，走的太早，新修的大马路也没能骑摩托车溜上一圈。李连成的离开，也成了每个家庭成员心里的痛。

逝去的已然逝去，活着的还得继续生活。过了好长时间，家人慢慢的从悲伤中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