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好像受伤了……
我能闻得到,他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鲜血从男人的衣袖里渗出,染红了他白色的袍子和地上的绿草。
应该很严重,不然,他为什么不站起来呢?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了别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我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这个人的容貌,和我,还有棉花村的大家都不一样,连眼神都带着让人畏惧的力量。他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他是生活在山上的山民,那山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可是,山上不是有大狼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把布包里的果子都拿了出来,放到了男人的面前。他受了伤,连动都不动一下,肯定非常严重吧。
虽然不认识,但我做不到对人见死不救。
我还把装水的瓶子放到他面前,希望他能吃点东西,喝点水。也许,他已经很久没充饥了,我愿意把我仅有的食物拿出来,分享给他。
男人扭过头,根本不碰我给他的果实和水。
“这些给你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我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开了先例,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开始一句接着一句问男人——
“嘿!你是什么人?”
“你是住在大山上,还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可没有任何回应,男人压根不理会我,甚至连看我一眼都不看。
难道,他在害怕陌生人?
也对,这个人受了伤,正是最虚弱的时刻,无论是什么,对他而言都是威胁。而现在,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可能会被他当成坏人。
这样的猜想,不禁让我回想起初次上山觅食的那一夜,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躲开,因为那可能是未知的危险!
我心里忽然对眼前的陌生男人产生了同情心,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来自什么地方,我都要帮助他。
9.
回棉花村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各自归家。
我带着不多的果实回了破屋,那儿曾是我和我父母生活的地方,母亲去世后就彻底败落了……
我在厨房里生起火堆,将在山脚下采摘到的野菜放入锅里,一锅乱炖。
我不怎么会做饭,只是觉得,把食物放进锅里煮熟后,味道更好吃,也更好咀嚼。而野菜,能做我最爱喝的野菜汤,娘生前经常做给我喝。
“还好,我还记得,娘是怎么做野菜汤的。”
果实用水清洗一下,就可以吃了。吃完果子,再喝热气腾腾的野菜汤,是我能吃到的最好的食物。但我吃完晚饭后,还不能立刻去休息,我要去其他家求药。
今天,我特意多采了些野菜,除了我要吃的那部分,另一部分熬成热汤,就拿去村里的大夫那儿,换点能治疗外伤的药膏。
我把剩下的野菜都放进吊锅里,熬成一锅浓浓的野菜汤,将家里仅有的食盐加进去,这样才有味道。
我带着那锅冒着热气的野菜汤,走出了破屋的门,在皎洁的月光的普照下走入村子深处。
顺着记忆,我来到了村里的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那座小房子破烂不堪,仅有的一扇门与一扇窗,一条石子路铺到了茅草屋的门口前。
咚咚咚!
“马大夫,马大夫!”
我抬手敲了敲破旧的木门,心情忐忑地等待主人来开门。
夜风吹拂过我的身体,吹起单薄的衣角,令我不禁瑟瑟发抖,秋天已经不比夏天那般闷热,同样也把冷带到了棉花村。
在这冷月照耀的夜晚,唯有手里的野菜汤还冒着阵阵热气。
“马大夫,您开开门好吗?”我又敲了敲门。
茅草屋的窗户还有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糊的窗口,把银白的月光驱散,留下一片昏黄的光。
正当我再想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胡子长到胸口,身上只穿着一件打补丁的布衣,另一只手拿着木雕拐杖,看上去十分疲惫。
“马大夫,您……”我不敢置信眼前的老人是马大夫,他脸上毫无血色,眼睛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看到是我,马大夫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连忙招呼我进来:“是姜月月啊,快进来,外面冷!”
我走进了马大夫的屋子,屋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只是没有外面的风了。
马大夫的内屋家徒四壁,家具又旧又破,桌子上仅有一根点燃的白蜡烛,是屋里唯一的光源和火。马大夫是村里唯一的大夫,平时收钱帮人看病,收费通常不高,所以他很穷。
在我父母相继离去后,马大夫就成了对我最好的人。他不像棉花村的其他村民,疏离我孤立我,而经常给予我帮助,我也非常感激他。
“月月,这次来爷爷这儿,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马大夫倒了杯水递给了我。
“嗯!马大夫,我想用这野菜汤跟您换点儿疗伤的药膏。”我把装热汤的盒子放上桌子,说出自己的目的。
马大夫说:“疗伤药?你是不是受伤了?给爷爷看看。”
“不是!”我摇头否认,“我是想换点药膏,或许以后能用到。”
我并不打算说出那个男人的事,棉花村没有人会相信,山上会有人,所以不说实话,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马大夫没再说什么,问我:“那你是要什么疗伤药?是外伤还是口服?得说清楚,治伤可不是开玩笑。”
我想到男人流血的手臂,便答:“是治疗外伤的药膏。”
马大夫转身去药柜里翻找,拿来一瓶绿色的小瓶子,交到了我手里。
“这是金疮药,最适合治疗外伤了。”马大夫抓了抓自己的胡子,“如果是身体受伤流血,一天换药三次,得连续用至少一个星期才能好。”
“知道了,谢谢您!”我拿着马大夫给我的药瓶,千恩万谢地走了。
10.
第二天,我依然到山上去摘果子,但这次,我会特意带上金疮药,带给那个神秘的男人。
看到他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他竟然没有离开那里。
可结果和昨天一样,我给他摘的果子,他一点也不吃,而是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莓果。对我的态度亦如初见那般,冷漠而疏离,从不和我说话。
“我今天带了疗伤药来,涂上这个,你的伤很快就能好了!”我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药瓶,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他仍然不为所动,没有表示,可他分明会说话啊。
“那个,我帮你涂药喽!”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还是一片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人命关天,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昨天流了那么多血,今天竟然还活着,真是奇迹。
我轻手轻脚走上前,掀起男人的衣袖,去看他手上的伤势。
咦?好像也不严重啊。
男人手臂上的血迹是干的,部分伤口也结疤了,几乎占据了半个胳膊肘,卖相不是一般的烂。
我几乎要被吓到了,这个人的伤口足足有我的拳头大,昨天流的血都把地面上的草丛染红了,今天居然就开始结疤?自愈力未免太好了吧!
但结疤的创口只有一部分,另一部分还处于风干的状态,糜烂的地方还在渗血。有趣的是,这么浓重的血腥味里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清香,闻了就让人神清气爽。
我打开了小瓶子,把金疮药粉均匀地一点点撒在创口上,覆盖住手臂的整个伤口。
“我帮你把药抹匀,接下来会有点痛,你忍一忍。”我挽起衣袖,随口对男人相告。
毫无疑问,还是没有回应。
我把右手轻轻放在伤口旁,慢慢地抹匀均匀金疮药粉,由于顾及到他,我尽量把力度控制得小一点。在伤口上抹药,通常是不好受的。
然而事实和我想象中完全相反,我以为他至少会痛得吸气,毕竟伤口那么大。可是,从头到尾,我没有听到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只有清风吹过绿林,树冠发出的沙沙声。
终于涂抹完毕了,我抬起头,他还是面无表情。
“你……疼不疼?”冷不丁的,我问了句。
当然,他还是没有回应。
什么啊!我帮他涂药,至少应该和我说声“谢谢”吧。
算了,不跟这个连话都不说的人斤斤计较,还是先去摘果子吧,今天的三餐还没着落呢。
“我走了,你保重,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和他告别后,我离开了那个地方,转而深入果林。
那应该算是,初次相遇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