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十九集
上文指出了道长这篇圣旨内容上的一个硬伤,文字前后矛盾,前半段形容郑、何两位活宝,“尔二人虽有百身,剥皮揎草宁无余辜!”,后半段口风直接改成,“尔等罪员倘尚存一丝天良,当彻底供罪,悉数缴出贪墨之财。上天或可给尔等一线生机乎!”。道长说话的风格就是这么天马行空,根本抓不住他老人家的逻辑,这人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圣旨里也没交代清楚,难怪赵贞吉后来把海老爷放出去做火力侦察,说白了就是想探探道长的底。上文最后还留了个问题,如果郑、何二位听道长的话,把锅全背了,再把自己那份茶叶钱都吐出来,能换自己一条活命吗?
开门见山直接先上答案,痴人说梦、痴心妄想、老年痴呆,想活命门也没有。还是杨公公那番话说的实在,“放过他们?要是连他们都可以放过的话,我大明朝就没有天理了”。套用道长的话说就是,所谓一线生机是名一线生机,而非实指一线生机,郑、何二位要是识时务,麻溜地背锅退赃,也不一定非得剥皮揎草,指不定道长心情一好,赏他们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绫什么的,能留个全尸、入土为安就算中大奖了,总比沈一石那般,烧的渣都剩不下来的强不是。虽然大明朝有诛十族的先例,可道长终归是个讲究人,“一线生机”其实是留给郑、何二位的家人的,江湖恩怨江湖了,祸不及家人,何况道长图财也不一定非得害命,价值100万匹丝绸的赃款,就算把郑、何两人上下十族都给砍干净了,估计也没啥卵用。
既然聊到圣旨,索性多说两句题外话,其实杨公公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成天鬼扯、满嘴跑火车的本事就是从道长那里学的,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毕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陈洪、冯保、杨金水差不多都是这个路数,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道长圣旨内容的可信度还不如前苏联当年办的《真理报》,比如什么“朕四季常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推衣衣之藩王使臣官吏将士,节用用之禄饷军国之需,无时不念国事之艰、民生之难。”、“朕御极四十有五年矣,敬天修身,卧不过一榻,食不求五味,服不逾八套,紫禁城广厦千间避而不居,思天下尚有无立锥之民也,故迁居西苑,唯求一修身之所,以避风雨而已”,这哪里是什么圣旨,分明就是自媒体营销号专用的洗白文案加 fake news。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个道理郑泌昌自然是懂得,何况自始至终郑泌昌对自身的处境都有着极其清醒的认识。“要是能做婊子我也认了,现在只怕连婊子都当不了了...改稻为桑拖黄了,到时候一追究,毁堤淹田的事情也会暴露出来,为了把自己洗干净,小阁老他们,还有织造局,都会把事情往你我身上推。”郑泌昌这段分析出自第8集10分钟处,提前了11集,郑大人就准确判断出了事情的大体走向和自己的最终结局,这未卜先知的能力堪称预言帝,尤其是那句“要是能做婊子我也认了,现在只怕连婊子都当不了了”真是振聋发聩、醍醐灌顶。
第7集13分钟处,郑泌昌就曾对何茂才说过,“我这个巡抚,你这个臬台,在浙江还是个官,可事情闹砸了,捅到朝廷,你我和马宁远没有什么两样。”就为了给自己谋一条生路,郑、何二位不惜兵行险着,打着织造局的名义去买田,打算把道长也拉下水,如今不仅改稻为桑黄了,连沈一石20年分茶叶的账,也要算在自己头上,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圣旨里还说什么彻底供罪,悉数缴出贪墨之财,或许就有一线生机,一线生机你妹阿,道长的圣旨还不如印着“贵妇重金求子”的小卡片靠谱呢。把这些事情都分析清楚了,再去看看郑、何二位跪在地上听圣旨的表情,这才叫真正的“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圣旨念完了,赵贞吉合上圣旨例行公事地说了句,“郑泌昌、何茂才,谢恩领旨吧。”只见郑、何二人呆若木鸡一般跪在地上毫无反应,命都保不住了,还谢个锤子的恩阿!
郑泌昌、何茂才曾被沈一石称为官场婊子,圣旨宣读完毕,郑、何两位活宝这下连婊子也当不成了,直接跪在地上挂机了。刚刚何茂才还在骂徽商“给脸不要脸”,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的这么快,转眼就轮到郑、何二位大人不要脸了,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的赵贞吉也不含糊,直接喊保安,“来人,押到臬司衙门大牢去”。话音刚落,四个保安从后面架起郑、何二位就往外拖,直到此时郑、何这两活宝才如梦方醒,何茂才大声疾呼,“冤枉,我们冤枉!”,套用吕公公的名句,冤不冤枉天知道,你们自己也知道。就事论事,三任总督、四任织造、五任巡抚、严嵩父子还有司礼监的各位公公一起分了沈老板20年的茶叶,如今东窗事发,所有的账却都算在郑泌昌、何茂才头上,从这个角度看,郑、何二位确实比窦娥还冤;不过换个角度看,因为毁堤淹田,成千上万葬身鱼腹、流离失所的百姓冤不冤枉,因为通倭案差点掉了脑袋的齐大柱一伙人冤不冤枉,被烧成渣的沈一石冤不冤枉,还有因为抄家没抄到钱蹲了班房的高翰文冤不冤枉,所以冤枉不冤枉只有天知道,谁喊都没用。
与何茂才的呼天抢地、手足无措相比,郑泌昌明显冷静的多,郑大人此刻拼了命的对着杨金水呐喊,“杨公公,杨公公,您老可千万别忘了,二十年沈一石可是上缴了四百万匹丝绸啊。我们俩就是想传给子孙一万代,也用不了这么多呀,杨公公!”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泌昌这几句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字字泣血,杨金水面无表情地回了句“带走”,赵贞吉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这两个活宝一个喊着“冤枉”,一个喊着“杨公公”就这么被拖走了。世界总算是清静了,赵贞吉回到座位郑重其事地说,“海瑞和王用汲最快也得明晚才能赶来。还有几个罪官,今晚也得立刻缉拿!”赵大人您在织造局喝茶看报,无所事事大半天了,现在还强调什么“立刻缉拿”,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哎,形式主义害死人阿!
郑泌昌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处境,“改稻为桑拖黄了,到时候一追究,毁堤淹田的事情也会暴露出来,为了把自己洗干净,小阁老他们,还有织造局,都会把事情往你我身上推。”郑大人想不到自己的乌鸦嘴竟然成了真,这口毒奶怕是真的要送自己归西了,官场之中无朋友,真遇到事了谁也指望不上,阁老、小阁老、还有司礼监那边,别说搭把手捞人了,不落井下石就算仗义了。当然郑泌昌手里也不是一张牌没有,杨金水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所以在被保安拖走前郑泌昌声嘶力竭地提醒杨金水,沈一石的账咱们可是一起看过的,100万匹丝绸,大头都让北京的各位大人分走了,剩下的小头,军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郑泌昌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杨公公请你看在党国的份上,赶快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如果杨公公见死不救,那兄弟也只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
郑泌昌和杨金水一起分过茶叶、一起看过账本、一起坑过徽商、还一起策划实施了毁堤淹田,这上面哪一件事只要上了秤那可都是挨千刀的罪过。郑泌昌的诉求很简单,只要能换自己条活命,啥都肯干。杨公公愿意出手捞人,上下打点运作,郑大人自然做到沉默是金,背锅退赃换自己一条命,这买卖挺划算,圣旨也说了“或可给尔等一线生机”;杨公公见死不救,郑大人只能用严党保命的绝招,玩儿命往道长脸上泼脏水来自救了,案子只要牵涉到了道长,最后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初郑大人策划用织造局的名义买田,其实也是这个套路,这就叫一招鲜吃遍天。直接往道长脸上泼脏水,郑泌昌可没这个胆子,但是脏水可以迂回地泼,比如往高翰文身上泼脏水,就等于往严世蕃、严嵩脸上泼脏水;往齐大柱、海瑞身上泼脏水,就等于往谭伦、徐高张、裕王脸上泼脏水;往杨金水身上泼脏水,就等于往吕芳、道长脸上泼脏水,由此可见,泼脏水也是具备传导效应的。而且郑泌昌手里的脏水足足有两大盆,一盆是沈一石的账本内容,一盆是毁堤淹田的实情,这脏水想怎么泼就怎么泼,泼多泼少任君挑选,丰俭由人包您满意。
一回生二回熟,对郑泌昌、何茂才而言,往道长脸上泼脏水这种事早就是轻车熟路了,只不过上一回打着织造局名义买田的时候,这脏水还没泼出去就被沈一石给洗白了。如今郑、何二位锒铛入狱早已没了退路,要么自认倒霉去阴曹地府找沈老板喝茶聊天,要么放手一搏、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一番,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道长拉下马,何况要真能把道长给拉下马,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死,可还不一定呢。对于习惯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郑泌昌、何茂才而言,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什么损阴丧德、断子绝孙、缺德带冒烟的事都干的出来,在十死无生与九死一生之间,压根儿就不存在任何的选择余地,干就完了。
该怎么形容郑泌昌此人呢,一个极端理性的利己主义者,无论是从个人能力还是综合素质角度来衡量,不吹不黑,整个严党除了严嵩、胡宗宪之外,再没有什么人能够望郑泌昌之项背。不是针对谁,负责任地说,除了严嵩、胡宗宪、郑泌昌之外,严党的其他所有人,都是辣鸡。对比一下沉着冷静的严世蕃、一身正气的罗龙文、两袖清风的鄢懋卿、神机妙算的何茂才还有城府极深的高翰文,连一个配得上给郑大人提鞋的都没有。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连道长都敢拉下水,这叫霸气外露;每逢大事有静气,该装晕就装晕、该耍无赖就耍无赖、该陪笑脸就陪笑脸,这叫能屈能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锁链子都套脖子上了还不忘拼命给杨公公打call,让杨公公赶紧想办法捞人,这叫沉着冷静、遇事不慌;最难能可贵的是在信息极其有限的条件下,能够精准地判断出时局的大体走势,这叫做见微知著、神机妙算。总之抛开人品和道德不论,郑泌昌确实算是严党之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郑大人的德艺双馨、色艺双绝,主要靠的还是严党同行们的衬托。
郑泌昌同志作为一个严党党员,毫无利人的动机,把严党升官发财的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封建主义的精神,这是官僚主义的精神,每一个严党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总之郑泌昌同志,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不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不是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郑大人就是郑大人,是贪财好色的烟火。所谓极端理性的利己主义者,道德的上限比一般人的底线还低,做事从来只问利益不问是非,更不会掺杂太多个人感情,这一点杨金水就始终做不到。杨金水的人生信条是“对上面要忠,交朋友要义”,忠义虽然难以两全,但无论是对沈一石、对芸娘、对吕芳、对道长,杨金水基本做到了全始全终,冥冥之中也许正是忠、义这两个字最终救了杨金水一条命,毕竟“家破人亡就该入十八层地狱,逍遥法外才能升大罗升天。”
在职场之中,任何一个岗位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远比你想象的要小的多,比如两任杭州知府高翰文、马宁远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弱鸡;又比如南直隶巡抚赵贞吉其实并没有比浙江巡抚郑泌昌高明多少;再比如无论内阁是严首辅还是徐首辅当家,大明基本都是一个鸟样子,看不出啥区别。这也就是本文开篇提出的那个观点,只要道长还在龙椅上坐着,底下这些官儿换谁来做都差不多,无非都是再苦一苦百姓罢了,当然海老爷除外,毕竟是门神且自带主角光环,不可以常理论之。
与其他人相比,郑泌昌到底差在了哪里,这事值得聊一聊,与裕王、严世蕃、杨金水相比,郑泌昌少了一个好爹;与胡宗宪、赵贞吉相比,郑泌昌少了一个好老师;与沈一石、高翰文相比,郑泌昌少了一个好女朋友;与齐大柱相比,郑泌昌少了一本好血经;当然与这几位相比,郑泌昌也有多了点什么的时候,比如身边多了一个没头脑的猪队友。这就是郑泌昌所处的客观环境,既不能拼爹、也不能拼老师、又不能拼女朋友、更不能拼道具、最后还要被猪队友何茂才连累,郑大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其个人能力的充分体现,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上一篇简单聊了聊郑泌昌,其实关于郑大人的话题还可以继续多聊几句,毕竟在这这昏昏浊世之中,他也算是一个挺可爱的家伙。前文其实分析过了,自从织造局买田事件后,郑泌昌、何茂才就已经被严党除名了,这二位更是被严嵩亲手贴上了“新时代的严党掘墓人”的标签,背叛组织从来都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郑、何二人早已沦为严党的弃子。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失去了严党这个平台,又丢掉了严世蕃这个后台,此时的郑、何二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单打独斗,犹如架着一叶孤舟在宦海之中浮浮沉沉,毫不夸张地说,此刻的道长随便吹口气,就能让这俩活宝翻船落水。
《大明王朝1566》不是《琅琊榜》,没有那么多神机妙算的梅长苏,哪怕是未卜先知的郑泌昌也难免有算漏的时候。郑大人无论如何也算不到,毁堤淹田的犯罪经过以及沈一石的账本,杨公公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跟道长坦白从宽了,郑大人以为这些事道长都被蒙在鼓里,才想借此要挟杨公公来搭救自己,这实在就是缘木求鱼、抱薪救火、南辕北辙了。毁堤淹田的事杨金水牵涉其中,20年来沈一石的丝绸一半都给了宫里,既然道长什么都知道了,又怎么会给已经沦为阶下囚的郑泌昌机会,由着他去泼这盆脏水呢。
道长如果能够和杨金水切割干净,公事公办就好,反正脏水也是泼在杨公公身上,顶多黄泉路上让郑泌昌多拉个垫背的罢了,这跟胡宗宪逼杨金水派干儿子李玄给马宁远殉葬是一回事,道长无非是损失个能干的宫务员而已;道长如果不能和杨金水切割干净,特事特办也无所谓,只要负责办案的赵贞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脏活累活自然有锦衣卫几位老哥去干。锦衣卫有的是手段让郑泌昌根本张不了嘴,退一步说郑大人就算张嘴又如何,真当自己法力无边可以兴风作浪吗,批判的武器永远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口供早就给他预备好了,直接签字画押就Ok了,锦衣卫办案比20年的老刑名何茂才可是靠谱多了。
其实哪座庙都有冤死的鬼,历朝历代的各类冤假错案都是擢发难数、罄竹难书,诸位看看周云逸,一个公务员就因为没事喜欢八卦,哔哔了道长几句有的没的,再加上嘴硬、头铁、死不认错,大白天直接就给拍死在午门前面了,就这政治环境还奢谈什么司法公正、程序正义一类的玩意。周云逸喷了道长两句都是这个下场,郑泌昌还打算给道长脸上泼脏水,这事别说干了,光心里有这个作案动机就够直接下油锅、骑木驴的了。理解了这一点再来分析下郑泌昌泼脏水的真正意图,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此刻的郑泌昌就是烂命一条,黄土都埋到脖颈子了,要杀要剐结果都差不多,关键是杨金水、赵贞吉可是穿鞋的,尤其是赵贞吉同志,自己的老师刚刚掌权,这个案子处理不好,自己大好的前途可就报销了,自然要谨慎处理。
郑大人的计划简单来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道长甩给自己的锅,一股脑全都推到杨金水和织造局身上,变相把锅再还回去,只要能把道长卷进案子里来,就足够让赵贞吉喝一壶的了。事实上这些事跟杨金水也都脱不开关系,毁堤淹田有他,沈老板送的茶叶和芸娘也都一一笑纳,说杨金水是主犯之一还真不算冤枉。郑泌昌只不过是想把水搅浑,让赵贞吉办案的时候投鼠忌器、避重就轻、知难而退,赵贞吉但凡还想再进步,这案子就决不能牵涉道长,要想不牵涉道长,赵贞吉自然就得想办法为杨金水开脱,顺着这个逻辑去盘,只要杨金水身上背的罪名越重,郑泌昌就越安全,如果连主犯都不杀,那从犯还杀个锤子阿。
很多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之间的差别可大多了,不妨拿郑泌昌和杨金水做个例子,杨金水自然是极度鄙视郑、何这两位官场婊子的,尤其是在沈一石化成飞灰后,重情义的杨金水对郑、何二位的打击报复可不仅仅是宫事宫办而已,那可是充满了浓烈的个人感情色彩的。郑泌昌就不同了,作为一个极端理性的利己主义者,做事从来不会掺杂太多的个人感情,无论是对严世蕃、沈一石、高翰文、海瑞、杨金水都是一视同仁,彻底践行了道长老祖宗那句名言,“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凡事只问利害不问是非。郑泌昌不是赵贞吉,没事从不研究《阳明心学》那种玩意儿,更不用顾忌什么脸面跟牌坊,和谁都能一起分赃、称兄道弟,对谁也都能下得去黑手、往死里整,总之一切都是革命工作需要,nothing person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