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真驶出高架匝道的时候，情报科的通讯车已经获悉到车辆位置。

“各单位注意，一辆黑色皇冠牌轿车靠近，车牌号：旧金山500 さ46-49。车辆表面是自家用自动车，实际上是加州地方检察厅在使用。”一个中年男人用深沉的嗓音在通讯频道里通知

  “ばか！“（尼玛的！）通讯器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骂声。

  “あなたの言葉に注意してください！ とにかく検察官です！”（注意你的言语！不管怎么说也是检察官！）频道里面的中年男人说道。

  “はいはいはい！承知しました！“（是是是，我知道了。）年轻男人回应到。

  顿了一下，年轻的男人问：“彼を止めたいですか？”（要不要拦住他？）

  “どうなろうとままよ。”（静观其变。）

  “はい！”（是！）

  丁真和斯蒂文.奇将车开到平民窟的入口处——也不存在什么入口，就是平民窟比较像正式马路的十字路口，那里横着一辆情报局行动科的装甲车，周边有几个行动科的科员在把守着。丁真和斯蒂文就把车停车，整理好西服，别好证件，在西服插袋上夹住执法记录仪，提着公文包，下车走向路口的行动科科员。

  “站住！”行动科的科员举起手枪，“这里正在执行公务，无关人等请勿靠近！”

  “我是加州地方检察厅的检察官丁真，这位是我的助手斯蒂文.奇。“

丁真看看这几个行动科的科员，”丁真敲敲自己西服外套的证件和执法记录仪，“我只是按规矩，要审视一下你们行动的合法性。”

  “……对，是丁真检察官……是……明白……”一个行动科的科员在一边轻声的通过通讯器材和上级联系。联系完之后，他走到丁真面前说：“检察官阁下，我们的科长等会就到，请等待。”

  “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是行动结束么？”丁真冷笑一下，“我根据‘法令审查权’，要求立刻见到你们的领导。”

  “……这…… “行动科的科员面露难色，用手挡住嘴巴轻轻说：”泽城科长，检察官搬出了‘法令审查权’……“

  “明白了。“通讯器那边说。

  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从杂乱的住宅区里驶出，一个精干的男人下车。

  “丁真检察官，好久不见啊。”

  “不见到面也是挺好的。”丁真没有客气，“今天晚上搞这么大的聚会，不累么？”

  “都是为皇国服务，岂敢谈累不累。”

  “不累的话，劳驾出示一下你们行动的文件。”丁真看着黑色轿车后面，又开过来几辆拘捕犯人的车辆。

  “根据《国防保护法》我们行动不需要地方执法部门审批。”泽城科长不屑的回答。

  “当然，地方司法系统对你们情报部门行动的原因和结果都不可干涉，但是，《国防保护法》可没有说地方检察官不可以检视你们行动的流程。现在你们要拘捕这么多地方民众，你的拘捕令呢？”

  “根据《国防保护法》，我们对有嫌疑的人即可立即拘捕。”泽城恶狠狠的说。

  “作为检察官，我现在怀疑你们车辆里的嫌疑人和最近的连环杀人事件有关，根据《刑事诉讼法》，我要求对车内人员立即执行甄别排查。此刻，此地。如果泽城科长非要将车内嫌疑人员带回情报科本部，那么泽城科长，你也将被列为嫌疑人行列，且必须接受旧金山警示厅提起的排查问询。

  “你！……ばか！“（尼玛的！）泽城骂出脏话。

  “侮辱检察官视同侮辱法律，“丁真也不管泽城，径直走向押送嫌犯的车辆。

  “泽城科长，”斯蒂文.奇指着胸口的执法记录仪，“设备都拍下来了。”他是装着提醒泽城，实际上是威胁。

  “把车门打开！“丁真对看守押送车辆的行动科科员说。

  行动科的科员看着泽城科长。

  泽城的耳机里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打开吧。“

  “打开。“泽城说。

  押送的科员立刻打开押送车车厢，满满一车人，有黑人，也有拉丁裔。一个拉丁裔的小姑娘缩在角落里抱着熊娃娃玩具瑟瑟发抖。

  “六七岁的小女孩，也是嫌疑人？“丁真转身看着泽城科长，冷冷的哼笑，”抓不到德国间谍，倒是开始抓小孩子了。你们是姑获鸟转世么？“（传说中姑获鸟偷小孩，怕狗。）

  “你特么的说什么呢！”泽城怒火中烧，冲过来要打人，斯蒂文立刻站到丁真和泽城中间。

  “根据《儿童福祉法》，儿童不优先作为犯罪嫌疑人。你不明白么？还有，我不能问你们要审讯什么内容，但是你抓儿童回去审讯，能有什么情报结果？作为帝国的公职人员，我替你的行为感到丢脸！作为检察官，我要求立刻释放这名儿童！”

  泽城科长被说的哑口无言，论法律条例，他是说不过检察官的。

  通往旧金山的高架上，一排警车的警灯闪烁，这是旧金山警察厅的特搜课来了。

  于是就僵持着，黑夜里司法系统和情报系统对立，白天法务省和内务省在东京内阁中的争执。

  过了一会，那个中年男人通过通讯频道对泽城科长说：“その小さな女の子を解放します。”（释放那个小女孩。）“

  “あなたの閣下、この場合は...“（阁下，这样的话……）

  特搜课的警车停到了路口，便衣警察纷纷跳下车辆包围住内务省情报局的人。

  丁真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前田长官。

“対立を引き起こさないでください。宇都宮くんの場合が一番大事です。“（不要制造冲突。宇都宫君的案子是最重要的。）前田长官说完就挂了。

双方都退一步。

  丁真将小女孩抱下车，小女孩看着丁真和斯蒂文，感激的鞠了一躬。

 “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非常感谢！）小女孩头发是褐色的，天生的卷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像是个可怜的洋娃娃。

  “不用谢，跟我们，说英文就可以了。“丁真蹲下，擦掉小女孩的泪水，“快回家吧。”

  小女孩指着车上的女人，那个女人也过来给丁真鞠躬。“谢谢！”那个女人流着泪说，想去抱女孩，看守车辆的行动科科员用枪把女人顶了回去。

  丁真看了下，对小女孩说：“你家里还有大人么？爸爸呢？”

  “家里还有奶奶。他们说爸爸是犹太人，“小女孩指着拿枪的情报科人员，”他们把爸爸抓走了，就没回来。”

   根据德日的引渡条约，凡是日本管辖地区的犹太人，都要交给纳粹的外事部门。而日本为了经济利益，只抓一些贫困的犹太人和其他族裔的白人应付充数。看样子小女孩的父亲就是被抓去充数的，那就铁定回不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伊娃。“

  丁真看看毛熊玩具背后，写着“伊娃.海耶斯“。

  “伊娃，听着，“丁真指着马路的另一边，”我让旁边的叔叔跟你赛跑，“他指着斯蒂文.奇，”最先跑回家的算是赢，途中不许往后看，记住没？“

  伊娃看看丁真，看看斯蒂芬，看看她的妈妈。她的妈妈一边哭一边重重的点点头。

  “我说跑就跑。“丁真说。

  “我没问题。“斯蒂文说，”小甜心，你呢？“

  “我也没问题。“伊娃小声回答。

  “跑！“丁真喊到。

  小女孩奋力的跑出去，斯蒂文慢慢跟着。

  丁真看着一大一小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天气这么闷热， 风怎么这么凉。

  泽城科长喊了一声“收队“，情报局的人纷纷上车，载着抓捕的”嫌疑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丁真总归是没有能力救下所有人。他把检察官的证件摘下，放到口袋里。

检察官的证件是这么轻，而他肩上的担子又是那么重，要一头挑公平，一头挑正义，那么难。

斯蒂文回到皇冠车上的时候，车子已经发动一阵了。

“送回去了？“

“交给她奶奶了。“

“我们去找凯文.斯特佳。“丁真说。

斯蒂文.奇挂上行驶档，车子掉头再次驶上往旧金山的高架。

  “每次内阁中的冲突，首相会来打圆场，而底下人的冲突，各个部门的首脑又会来打圆场。日本的官僚系统，还真是独一无二呢！“斯蒂文无不嘲笑的说。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轮不上你说三道四。“丁真喃喃地回答，”真的是烂透了。“他闭上眼睛，准备在剩下一个小时路程里，小睡一会。

  丁真在睡梦中身处于一栋欧式的洋房，他透过洋房巨大的落地玻璃，看到西北天空，一颗火红色的流行正在坠落。他一直看到流星被湮没在山谷的尽头，才依依不舍的回头，转头就发现大厅的墙壁上有一对硕大的绿色宝石。这个大厅至少有两层楼的高度，墙壁上怎么可能有祖母绿的宝石呢？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只巨蟒的眼睛。

  丁真想起自己被毒蛇咬的事情，那是小时候在孤儿院，他静悄悄的走在走廊上，莫名其妙的被一只毒蛇咬到，他立刻眩晕发热，不省人事，要不是丁乙跟在身后，及时的叫来人，丁真早就死了。

  所以丁真一眼就看出黑暗中蛇的眼睛。黑暗中看不清蛇身体大小，只能听见蛇“呼哧呼哧”吐着信子的声音。

  连吐信子都是“呼哧呼哧”的，这个蛇要大的吓人了，说是蛇妖也不过分。

  腥臭的气息离丁真越来越近，丁真的恐惧感把他完全笼罩，他转身就跑，身后是一扇巨大的双开门，他奋力拉开门，重重的关上。他看着门，怔怔的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一间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大厅，一样的吊灯，一样的油画。这里平静似水，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丁真想侧耳倾听，双开木门被巨蛇一把撞破，整个蛇脑袋钻了进来。丁真转身拔腿就跑，面前又是一扇双开门，推开这个双开门关上，身后又是一扇双开门。他不断的跑，不断的开门，门后又是门，无穷无尽；蛇也一扇门一扇门一一撞开，紧追不舍……终于，推开的一扇门外是悬崖，悬崖的另一头是瀑布，丁真站在悬崖边，看着崖底的黑暗，回头看，伸着红色信子的大口正向他扑过来……

丁真被惊醒，感觉靠着座椅的后背都湿了。

“怎么了？”斯蒂文.奇问。

“……没事，一个噩梦。”

 丁真一边缓和自己的呼吸，一边看车外。车外霓虹灯闪烁，路边都是衣衫褴褛无家可归之人，他们要不是躺在地上的垃圾堆里苟延残喘就是在麻 醉剂里一寻欢愉。

这里就是旧金山的地下世界，肮脏，暴力，邪恶，污物横流。地面上已经够糟糕的了，这里还要糟糕一万倍。

 远远的看到“Sodom”的霓虹灯招牌，丁真招呼斯蒂文开过去。

索多玛俱乐部，凯文.斯特佳的大本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

丁真和斯蒂文下车到大门口，把门的混混伸手拦住了他俩，丁真出示检察官的证件，混混迟疑了一下，通过对讲机通知里面，得到允许，混混落下手，安排了几个人跟在他俩身后一起进入俱乐部。

进入一段灯光幽暗的通道，就听得通道那一边音乐的振动越来越大声。从通道走出去，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舞池，有东京的明治神宫外苑滑冰场那么大，周围满是人群，人体的体液味、酒水味、食物的味道、烟草的味道，麻 醉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很是冲鼻子。

一个性感的金发女郎穿着半透明的纱衣，迎面走来，胸口若隐若现，像是一对快要撑破的气球。她走到丁真面前，嫣然一笑，“检察官阁下，跟我来吧。“

她带着丁真和斯蒂文走进二层的一个包间，关上门，然后走到包间的角落，用手逆时针转动一个花瓶，转了一圈后，包间的墙壁上出现一道暗门。女郎带着丁真和斯蒂文走进暗门，里面是一间富丽堂皇的餐厅，古朴优雅。硕大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墙壁的棱角都用金边包裹，墙壁上挂着一些18世纪左右的创作的以裸体艺伎为主题的浮世绘，还有两幅西方油画的仿品：鲁本斯创作的《逃走中的罗德一家》和亨德里克·古尔齐乌斯（Hendrik Goltzius）《 罗德和他的女儿们》。

餐厅里座无虚席，丁真一眼就看到虎背熊腰的凯文.斯特佳坐在角落的一张四人位置上一边喝红酒一边切牛排。

“瞧瞧，是谁来了！“凯文.斯特佳一边说着，手也没放下切牛排的刀叉。”帝国万岁！哈哈哈！“凯文笑起来满脸的横肉。

两个保镖上来检查丁真和斯蒂文有没有带枪。斯蒂文十分不悦，和保镖推搡起来。

“没带枪？你们真看不起我。“凯文.斯特佳嘎嘎的笑着，”坐吧！“

丁真坐下，斯蒂文被高大的保镖推搡着坐下。

“其实，你们给我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就好。“凯文.斯特佳喝了口红酒，“啧啧，和牛的味道就是与众不同！你们要来一份么？”然后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姑娘们，给两个正义先生一人来一份跟我一样的吃食！”

穿着透明纱衣的女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全身上下一览无余。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有事情要问你。”丁真说。

“有什么事情比上好的波尔多红酒配顶级的和牛更重要呢？”凯文.斯特佳看看他俩。

丁真和斯蒂文既没有动餐刀也没有说话。

“为什么这么严肃？“凯文又嘎嘎嘎笑起来，”是要我让人给你们找筷子么？“

“嘿，凯文，不是所有人都怕你！”斯蒂文说。

“孩子，别人都称呼我‘斯特佳先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叫我‘凯文’的。”凯文.斯特佳拉掉脖子上的餐巾，“只有认识我的人才会害怕我。看看你的周围，”凯文.斯特佳用手指着，“那边有两个太平洋总督府的处长，陆军省的少佐，一个法官，几个下了班的警察，还有一些情报局的人。他们在这里想怎么玩都可以，玩什么都可以，等到了白天他们又会返回他们的机关继续管理这个世界。所以我现在当着他们的面，一枪打爆你的脑袋，明天我还会在这里喝红酒吃牛排，这种权力你得不到也买不到。”

“我不怕你！”斯蒂文正色说。

“好好好，好一个英勇的犹太小子，你以为你的父亲改了名字我就不知道你们是犹太人了？”

斯蒂文.奇突然脸色煞白。

“你们家，原来姓维特根斯坦，你的爷爷为了逃离纳粹从汉堡迁居到旧金山，和日本人一起搞了赫赫有名的旧金山商业银行，受到日本人的庇护……但是只要我一个电话到旧金山德国领事馆，你们全家都得完蛋。“凯文.斯特佳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我的权利来自于恐惧。“他说。

“你特么……“斯蒂文突然站起来想动手，他背后的保镖用手臂一把勒住斯蒂文的脖子，另一个保镖重拳打在他腹部。

“孩子，这个世界你懂的太少，你总是有太多牵挂，你没有体验过绝望，你会永远害怕，害怕你不了解的东西。“凯文.斯特佳一本正经的说。

丁真手里一直在把玩餐叉，笑而不语。

“嘿，你过来。“丁真对那个一拳又一拳打斯蒂文的保镖说，”你过来。“

保镖和凯文对视一下，走到餐桌前，用手扶着餐桌的桌面，嬉皮笑脸的问：“检察官，找我何事？“

丁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餐叉猛地钉进保镖扶着桌面的右手的手背，整个手就被死死钉在木制桌面上，巨大的疼痛让保镖哀嚎起来，周围的食客一片哗然。

“没事，都没事，闹着玩！“凯文.斯特佳对周围人说，安抚他们坐下，”没事，都是自己人。“

保镖疼得半跪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腕往衣服里流，没人敢过去救他。

这时候，丁真终于冷冷的问：“凯文，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