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睁开眼,恍惚片刻,起身推开门。屋外是个大院子,早晨雾气重,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栽了许多迷迭香,远远望着一片绿色,倒是好景致,叶昔刚来时,一见到就被吸引住了,也就毫不客气的以此为由搬到聂枫的院子里。
迷迭香极尽全力、迫不及待的想要向住在院子里的人展示生机盎然,奈何被浓重的白雾沾染,沉重的露珠将它压得低垂,这些平时都是聂枫亲自打理的,它们生得极好。
叶昔走到附近,伸手悬浮其上,往上提了提,雾气凝结的水珠被灵力牵引着飘浮,叶昔摆摆手它们又重新成为水雾散去,与迷迭香再无牵扯。
托着紫色的花瓣,叶昔下意识问道:“001,聂枫去哪了?”
没得到回应,叶昔捏捏额角,是了,001昨晚被符谦玺带走了,符谦玺昨日来了鹜夕城,来了就来了,正好拦下了仙族,省得自己与仙族再打一架了……等会!符谦玺为何要离开灵族来找自己?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如今在鹜夕城的?难道是001?说起来昨日的留影,连自己都不知道,符谦玺又怎么会知道?001早与灵族联系上了,所以之前才压着此事不说?是何人指示?致兆?亦或是主上?可若是原本便要瞒着自己,怎么突然又特地来告知?所以,001在留影的那晚就与灵族联系上了,又或者是更早之前。按照灵族来到鹜夕城的距离来算,符谦玺应当是在自己到了鹜夕城后没多久的时候就出发了,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与昊凌、南音他们斗了一场,是灵力外泄这事?可符谦玺又只字不提,也没加重封印什么的。
百思不得其解,叶昔选择直接找人问个清楚。
索性符谦玺住的也不算远,叶昔没过多久就到了,想起这家伙以前脚底抹油似的溜得极快,叶昔隐了气息,绕了个弯,从屋后翻了进去,正想给他打个措手不及,却瞟到一抹红色。聂枫怎么也在?
“你当真这么做了。”符谦玺耷拉着眼皮,不知看哪里,半晌,他嗤笑道:“没想到哇。”
聂枫毫无动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符谦玺坐直了,啪的合起折扇,道:“你可想好了,这不是什么好术法,否则也不会列为禁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聂枫摇摇头,仰起脸,他是笑着的,道:“小昔若是知道此事,难免会闹腾,即时还要劳烦长老安抚一二。”
“现在是没什么,若是恢复了,以她的脾气,可不止是闹腾,有可能是避你如蛇蝎从此断绝来往,也有可能是……”
叶昔忍不住走近几步偷听,符谦玺突然止住话头,将折扇扔在桌上,将手伸进袖兜里不知找些什么。聂枫将手从桌面收回,站起身,红衫层层叠叠飘落,与往常无异。
几道符咒打来,速度之快叶昔只来得及侧过身体,减少与符咒接触的位置,同时指尖轻按,地面上一串火苗呲溜的跑到符谦玺身边,烧着了他素白的袍子。
叶昔抬眼,符咒倒是没有打到自己身上,而是被一层黑气阻拦着,相互抵消成了缕缕轻烟。
符谦玺捏了张水符,熄了张牙舞爪的火苗,惋惜的看着被烧缺了一块的袍角,骂道:“叶昔你都多大人了还偷听!整日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哪有半分灵族尊主的模样!”
偷听被发现了,叶昔走出来,直接将符谦玺的话当了耳旁风,问道:“你们瞒着我做了什么?还是会让我闹腾的事情?呵,我都修身养性好几年了,还能让我避如蛇蝎断绝往来的事情,说出来听听?”
符谦玺跳脚,“叶昔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啊,我这身衣袍可是云锦阁最好的绣娘一针一线绣的,你这居然烧了?你这是破坏了一件珍贵艺术品你知道吗!暴殄天物!”
叶昔冷淡道:“这么稀罕这件衣袍,你怎么不放在你的珍宝库里挂起来供着?还有,到底是谁转移话题呢。你不说,聂枫说。”
聂枫弹去叶昔身上的妖气,这是方才沾染到的,这缕妖气倒不似以往凶煞,颇为温顺的黏在叶昔的衣裳上。
“我前几日在古籍上看到一种术法,叫做溯梦,助于修复魂魄,所以与长老详谈,看是否可行。”
叶昔若有所思,道:“溯梦确实有用,但使用此术法颇耗精元,我的精元出了些差错,用不了溯梦,符谦玺也是知晓此事的。这连猜想也无法成立,你骗我呢!”
“不用你的,用我的就可以。”
符谦玺自听到“溯梦”二字就开始欲言又止,心想:聂枫还是不了解叶昔啊,施展溯梦对她可不算什么大事,得找找其他理由糊弄过去。
啪一声响,将符谦玺的思绪牵扯回来。
叶昔收回打在聂枫胸膛上的手,甩了两下,骂道:“聂枫你有病呢!精元是灵力本源,消耗过多与灵脉和寿数有损,你瞎用什么!”
聂枫捂住被打的地方,轻咳两声,笑道:“不过是一点精元罢了,损耗不了多少寿命。”
叶昔顺手又是一掌,打在聂枫的手臂上,力道却是比方才要轻许多。
“别说溯梦没用,就是有用,你也别想!灵族中人才济济,早就给我想了施了很多法子,没有用,只能等着过个千百年慢慢恢复,我是灵族,千百年对我不算什么,我早就不在意了,你别掺和这事情!”
“你生气了?”一直旁观的符谦玺试探发声。
叶昔无所谓道:“没,我哪有生气,我都感觉不到。”
“那你打他?”
叶昔声调提高了些,“打他怎么了?他一天天的瞎琢磨些乱七八糟的,还不能敲打一下了?”
符谦玺上下打量,点头,对聂枫道:“就是生气了。”
聂枫轻笑不语。
叶昔皱眉,道:“你们这眼神交流,是在打什么哑谜?难道刚才是在骗我呢?”
“没有,哪敢骗你。”符谦玺连忙打断,道:“你想想,我与聂枫初次见面,能有什么好聊的,可不就是聊你的事情,就是想尝试溯梦的可行性。这很符合逻辑,十分通畅。”
“可是……”
符谦玺再次打断,道:“别可是了,我们可都回答你的问题了,你呢,你干嘛还偷听呢!堂堂灵族尊主,居然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叶昔哽住,又警告聂枫,道:“莫要打这些歪主意,你也别接近符谦玺,他一肚子坏水,主上都说他心思深着呢。”
叶昔脸不红心不跳,道:“我没打算偷听,我就是锻炼个身体翻个墙,怎么了?我又不是翻你家墙。”
说完,叶昔抬头盯着聂枫,符谦玺也同样直视。
聂枫轻笑道:“可以,鹜夕城内你想翻哪家墙都行。”
叶昔摊手,符谦玺捂脸,简直没眼看。
叶昔道:“好了,我真有事问你,你来鹜夕城是有何事?”
符谦玺眼珠子一转,坐回石凳上,叹气道:“主要呢,是来看看你的情况,你自己的情况自己不清楚?前些日子灵力外泄,族里不得派个人过来看看情况?你也小心些,族里能放出来的这几个,个个都有任务,我都是刚从术族赶回来的,水都没喝一口呢,就被安排过来了。”
叶昔不信,道:“我能有什么需要观察的情况,001和你们实时反馈着呢,我的灵力早就稳定下来了。赶紧的,主要是这个,次要是什么?”
符谦玺摸摸鼻子,道:“这事是我们不好,也没提前知会你一声,不过你这个,灵族重点关注对象嘛,理解理解。诶,正好这次001坏了,我拿回去给致兆修整,你以后用这个就成,这个能探测你的灵力波动情况,及时回馈给我们。族里比较重视这个事情,你呢,大概五六天写份记录总结传回族里就成。”
“001又坏了?致兆不是打包票说这是完成品嘛。”
符谦玺摆手道:“没出问题前都是完成品。还有个事情,人族洛王妃失踪了你知道吗?”
叶昔后退一步,道:“她失踪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干的,以她的身份地位,人族定会费尽心思找她的。我已经有任务了啊,喏,就是看着聂枫,实在是分身乏术。”
“你放屁呢,聂枫这事是安抚仙族的借口,免得又出个仙妖人混战。洛王妃和你的关系,你真不去看看,她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你也不舒坦。”
聂枫问道:“此话何意?洛王妃与小昔有何关联?”
叶昔拦下准备开口的符谦玺,道:“还是我说吧,我和她关联有点深有点乱,简单点说就是,她前世是因我而死,我是因她而活。今生我与她也有纠葛,我的一部分精元在她身上。”
聂枫握住叶昔的双肩,沉了脸色,道:“你的精元怎会在她身上?那你魂魄受损的原因也与她有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昔没想到聂枫反应这么大,愣愣道:“有点关系吧,她也是受害者啦,我当初在莫家庄的时候,被妖设计了,受了点伤,不过那妖更惨,魂飞魄散了。精元落到莫玖芸身上是个意外,好像我在那之前精元就不太稳定,缺了一块,应该是先天问题。”
“先天问题是怎么?你还受过哪些伤?如今可还有哪些地方不适?当年在莫家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昔被问得懵住,径直回道:“先天问题,算是吧,我这个灵族比较特殊,别的灵族天生地长灵气蕴养而成,我是主上制作出来的,为什么主上要把我制作出来,现在不重要了。别的没什么伤了,也没什么不适的。莫家庄的事情……”
叶昔后知后觉,完了,把主上特意交代的,不能暴露莫夕身份,现在这是已经暴露了一半了吧。
叶昔偏头看了看符谦玺,符谦玺扶额,“算了,叶昔,你这都掉一半底了,说清楚也好,毕竟你们后面还得去一趟皇城,把洛王妃莫玖芸失踪的事情查清楚,总得见老熟人的。”
这老熟人可不太想见到。叶昔捏着指尖,合盘托出,道:“前世莫玖芸因我而死,按照法则,这笔债是要还的,正好我那时形体不稳,主上便借鬼界的门路,暂欠把我托生到人族的莫家庄,我的身体则是放在灵族温养,灵族避世,其中有一个原因是没修炼到家的灵族在别族眼里可是天材地宝,我的身份被一个妖发现了,他就暗地里设计离间我与莫家庄的人,后来我孤立无援,他就趁机下手了呗,阴差阳错的,被他剥离的一部分精元就落在莫玖芸身上了。其实这些没什么,我早不在意了,也是我不懂事,遭了别人的计。”
重新回忆往事,叶昔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又挑不出毛病,不过现在更重要的问题在于……
“我是自己的原因才入轮回的,是担心其他族听说了这个事情多想,才隐瞒不说。”
聂枫将叶昔拥入怀中,埋首于其颈项。
叶昔眨巴眼睛,忍了忍,道:“聂枫,抱的有些紧,能轻些吗?”
符谦玺重重咳了两下,道:“请注意一下,这里有个外人在,好吗?”
满意的看着分开的两人,符谦玺点点头,毕竟提醒有情人注意场合,是每一位孤寡人士都应该做到的。
符谦玺站起身,再一次惋惜被烧破了一角的衣裳,并在内心痛骂叶昔,道:“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去了,术族那边还有事儿,叶昔,这几日准备准备去一趟皇城,至于监视聂枫的任务,与他一同去不就行了,但是注意不要太暴露身份啊。皇城那边,未未和一个新来的孩子也在,你们早些过去与她们会和。”
叶昔拧眉,道:“都要隐藏身份了,那聂枫留在鹜夕城,我自己去也行啊。”
符谦玺恨铁不成钢,道:“你注意点自己的任务,有预言说聂枫可是会灭世的,警醒点好吗,虽然他不一定会,但也有可能是因他而起。咳聂城主,这话,你听听就过哈。”
聂枫回道:“长老说得有理,我与小昔一路同行。”
叶昔:这么爽快的答应?这个眼神交流?一下不在意预言,一下又重视预言,这两人难道是拿这事当个借口?打的什么算盘呢?怎么感觉被监视的反而是自己?自己才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