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参考剧情第二十集
听杨金水说,“求我还不如去求胡部堂,官儿可比我大”,刚才还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几位徽商忽然都沉默了,世界仿佛一下子清净了,杨金水不紧不慢地在一旁踱着步。徽商这次从安徽来杭州,事前既无请示也没汇报,本想着把项目谈好后给胡总督来个惊喜,没料到惊喜变成了惊吓,钱没赚到还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卷进所谓的钦案里,如今让他们再去找胡宗宪求情,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话实在是开不了口。其实徽商也是想多了,这织造局进都进来了,杨公公怎么可能再放他们出去,就算去求胡总督也只能托别人带话了,既然不用见面自然也没啥好尴尬的不是。
仗着有胡宗宪这层关系,又是经营丝绸这种暴利行业,想必几位徽商老哥在安徽当地也都是有头有脸、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就算不是横行乡里的黑恶势力,至少也算富甲一方的黑心资本家了。可惜现在到了杭州,落在杨公公手里,只能跪在地上任人鱼肉,这就叫落魄凤凰不如鸡。片刻之后杨公公发话了,“你们还是跪着不肯起来吗,还不肯起来,那好,那你们就都跪着吧。”说罢杨金水也坐下了,接着喝茶吃点心。老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此时王掌柜开口了,“杨公公,我们被郑泌昌他们请来的事胡部堂事先都不知道。杨公公你老是知道的。你老不替我们说话,我们就没有活路了。”王掌柜一开口,其他几个徽商忙着一起央求,一时间又是蛙声一片。王掌柜说的是大实话,胡宗宪要是知道他们来杭州这事儿,估计直接找人就把他们弄死在安徽了,徽商的事儿杨公公何止是知道,他就是幕后的执行编剧。王掌柜求杨公公替自己说话,这就叫与虎谋皮、所托非人,杨公公不说话还好,他老人家要说话徽商才真是没活路了。
讲道理王掌柜前面几句话已经够荒腔走板的了,这个时候踏踏实实跪在地上磕头,假装岁月静好就ok了,结果自作聪明的王掌柜非要彰显一下自己优秀的沟通协调能力,于是借题发挥又多说了一句,“杨公公,我们几个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杨公公但凡有什么开支,我们尽力效劳就是了。”这话说完旁边人还给帮忙捧哏,一个劲儿应和着,“是阿,是阿,杨公公放心”。几位徽商老哥的确“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们纯粹是瞎,把面前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杨公公当成上门收保护费的古惑仔了。敢情刚才地上跪了半天,一伙人就琢磨出这么个缺心眼儿的主意,还说什么“我们尽力效劳就是了”,几位徽商老哥你们这是在打发要饭的吗。先不说这临时抱佛脚是否来得及,单说王掌柜你这语言组织能力实在是不给力阿,感觉也没比淳安桑农齐大柱同志高多少,这话说的除了膈应人之外是一丁点儿语言艺术也没有。
交浅言深是与人沟通的大忌,王掌柜一席话充分发挥了嘲讽的效果,帮徽商拉足了仇恨。跟这群徽商打交道久了,杨金水多少也能体会到几分昨晚何茂才想拍桌子骂娘的心情,收拾这群徽商杨金水自有办法,“冲你们刚才说的这番话,我能帮你们也帮不了了” ,杨金水接过旁边递来的茶,气定神闲地继续说,“给我开支?笑话。我的开支都是宫里的开支,我需要你们效什么劳?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暗中给郑泌昌、何茂才开什么支了?”杨公公一边打着徽商的脸,一边给徽商挖坑,给钦案罪犯行贿这个罪名徽商可担不起,几个人赶紧摇头摆手一个劲儿说“没有”。
讲到这里顺便说一说杨公公的日常开支,比道长肯定是比不了的,杭州不比北京,杨公公也只能因陋就简、入乡随俗的过几天苦日子了。陪在杨公公身边的是价值20万两的扬州瘦马芸娘,虽然啥也干不了,只能当个摆设;杨公公喝的酒要么是西域的葡萄酒、要么是30年的女儿红,跟道长泡脚用的60年茅台都没法比,酒具也不过是纯银的,确实寒酸了些;杨公公穿的衣服除了日常的工作服,估计也就是沈一石弄得“四季花开”、“富贵逼人”之类的牌子货,光听名字就知道,和道长那种高端私人订制的“四季常服”肯定差了好几个档次,充其量也就是大明朝“男人的衣柜”这种水平;杨公公住的地方电视剧里拍过,看起来面积不算小,精装修也算奢华,不过确实没啥文化内涵,也就是个暴发户的审美水平,如果把道长的精舍比作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杨公公住的地方最多算是快捷酒店的大床房。这么算下来,其实平日里杨金水在杭州也没啥开支,杨公公真是个两袖清风、官清似水、艰苦朴素、作风优良的模范宫务员。
胡宗宪曾经说过,“家国不分,是我大明致命之弊”,胡总督这话听起来很含蓄,其实指向性已经相当明显了,这部剧里有资格且有能力做到“家国不分”的,统共也没几个人。考虑到胡总督的公职身份,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大不敬,跟第一集周云逸嚷嚷的那些黑料性质差不多。讲道理家国不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是屡见不鲜,其中有把空军采购战机的钱存银行吃利息的蒋夫人、也有把海军买军舰的钱拿去修颐和园的老佛爷、还有中东那一大帮子卖石油的王爷们,而道长的问题可不只是家国不分这么简单。
简单聊聊道长的问题,先从《治安疏》原文摘抄两句,“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不吹不黑道长也就是一个人,单靠他自己再怎么折腾也达不到“家家皆净”的程度,关键在于道长的模范带头作用发挥的实在是太充分了。道长下面有一大堆皇亲国戚、两京一十三省有一大群各级官员、各地的盐铁铜矿还有一大帮杨公公这样的宫务员,上行下效,底下人比着道长艰苦朴素的生活方式,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结果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领导带了头下面一堆人纷纷踊跃参与,一个赛一个的比着吃苦耐劳、勤俭节约,也就花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完成了“嘉靖嘉靖,家家皆净”这一伟大成就,这就叫绿水青山比不过金山银山。
“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海老爷说话还真是言简意赅、一针见血,如今大明朝最根本的矛盾就是,以道长为首的统治阶级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同大明朝百姓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要想解决这一根本矛盾,有三条路径,其一、创新剥削方式,提高剥削效率,满足统治阶级需求;其二、实施供给侧改革,通过调整经济结构,优化要素配置,提升经济增长的质量和数量,说白了就是把饼做大以满足统治阶级的需求;其三、通过启蒙运动让统治阶级反省自身,将自身需求降低至社会可承受范围内。
严党推出的改稻为桑就是创新剥削方式,提高剥削效率的第一条路,结果失败了;海老爷利用《治安疏》给道长搞启蒙运动,期待统治阶级自上而下的反省自身、自我约束的那一套,想都不用想,别说是道长了,哪怕是换成刘禅、晋惠帝、宋徽宗,怕也是注定要失败的;最接近成功的就是以张居正为代表搞的供给侧改革,经济改革卓有成效,饼也确实做大了,可惜统治阶级的胃口也是水涨船高、与时俱进,饼再大也不够分的,张神童那一套勉强帮大明续了50年的命,最后该玩完还是玩完了。至于为啥三条路最后都没走通,这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别的话不方便多说,这里只说一句,政治体制不改革,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将永远是压在大明百姓头上的三座大山。
道长的话题先聊到这里,下面还是接着说杨公公和徽商斗智斗勇的事儿。王掌柜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几个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徽商到底明不明事理,究竟什么才算是明事理,还是要举例说明下。沈一石就是个明事理的人,先说沈老板的为人,卖油的娘子水梳头,身为浙江首富,平日里一身布衣、天天吃斋;小阁老都娶了九个老婆了沈老板依然孑然一身,就一个女朋友芸娘,还是跟杨金水一起拼车的;每年都给大家分茶叶,沈老板自己喝的却是白水,这是多么低调的一个人。再说沈老板的处事,兢兢业业干工作,道长吃肉,各位大人喝汤,自己只能喝白水,这白水一喝就是20年还甘之如饴、无怨无悔,名下的财产都是别人的,也不曾有过半句怨言。与沈老板相比,别说这几个徽商了,哪怕是新一代浙江首富马老板,也算不上是个明事理的人。
坦率地说几位徽商明事理的程度,还不如齐大柱呢,最多也就是比倭寇强点有限,一个一个穿绸裹缎、招摇过市、口无遮拦,别说喝白水了,给他们喝汤还嫌不够,非要嚷嚷着吃肉,气的何茂才直拍桌子骂娘。看几位徽商这幅做派,严重怀疑这几个货是胡公子专门找来坑爹的,有钱人说话底气就是足,财大气粗自然想说啥说啥,徽商、王校长、马老板都是一个路数,不过这世上恶人自有恶人磨,夜路走多了早晚撞到鬼,所以才有了马已经服,王校长删微博,徽商落到杨公公手里这种事。
点评一下这部剧中的几个资本家,唯一明事理的沈一石早已化为灰烬,江苏胡老板只闻其名却素未谋面,估计跟浙江沈老板水平差不多,剩下的就是不明事理、搞不清状况还专坑队友的几位徽商,以及即将下海经商的菜鸟小白高翰文了。沈老板的长处在于企业的经营管理和为人处世,能把这两点同时做好再配上个强有力的后台,这才造就了沈老板在生意场上风起云涌、纵横驰骋的20年,百炼成钢终成浙江首富。沈老板的优秀全靠同行的衬托,几位徽商懂经营也有胡总督这个后台,可惜不明事理,为人处世方面弄得一塌糊涂,不仅鸡贼而且是相当的抠门,即使没有杨金水故意设计陷害,来了浙江翻船那也是早晚的事;高翰文倒是明事理,人情世故方面也能应对得当,更是直接攀上了裕王妃这条大腿,未来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可惜高大人是玩艺术出身,搞政治能力一般,经商更是门外汉,对企业经营管理属于零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路漫漫其修远兮,高大人还是得慢慢地上下求索一番才行,估计再磨炼个10年,差不多就能赶上沈一石一半的水平了。
无论是经商赚钱还是为人处世,沈一石都是不可多得的顶尖人才,只不过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搞政治资本家基本都没啥天赋,比如沈老板这样的,也就是搞个阴谋诡计,弄点下三滥的套路,靠着仙人跳蹲一波高翰文的操作水平,真要是亲自下场,参与一把权利的游戏,唯一的结局就是把自己原地火化。古今中外,试图影响并参与政治的资本家屡见不鲜,沈一石的原型沈万三同志的先进事迹就不提了,早年间江湖上有一绰号“人壬大炮”的老哥,有事没事总喜欢意气风发地对天朝的房地产政策指手画脚,结果退休之后也是因为分茶叶的事蹲了班房;还有浙江首富二代目马老板,公开对天朝的金融监管制度挥斥方遒、指点江山,自以为是地提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结果就被相关部门叫去开了个茶话会。所以说甭管多么大的老板,如果得了满嘴跑火车的病一定要及时治疗,弄不好可能会发展成绝症,不信去看看周云逸,周大人就因为得了满嘴跑火车的病,最后屁股都烂掉了。
再有就是灯塔国大统领、老牌资本家特朗普先生了,本来就是半路出家缺乏相关经验,盲人瞎马夜半临池不说,又赶上庚子年闹瘟疫,偏偏大统领主政这四年还得了满嘴跑火车的病,这就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在大统领命硬,人没啥事就是白宫的工作丢了,也是怪可惜的。楼主其实一直是大统领的铁杆儿支持者,就盼着大统领继续发挥商人本色,看能不能再折腾四年,想不到最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换大王旗,颇感遗憾。希望大统领急流勇退之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步了胡宗宪的后尘,被人整死在黑牢里。举了这么多例子,归根结底一句话,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诸位资本家请珍爱生命,远离政治。
大明朝资本家的话题先聊到这儿,还是回归剧情继续说徽商的事儿。王掌柜所谓的“明事理”,无非就是平日里帮各位大人负担点办公经费,逢年过节每人再准备一份心意之类的,绝不可能像沈老板一样,把每年营业收入的25%拿出来给大家分茶叶。单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即使不给胡宗宪挖坑下套,织造局这个差事,几位徽商怕也是干不长。沈老板分了20年的茶叶,只因为换了人这茶叶忽然就不分了,这种不尊重传统习俗的恶劣行径,别说杨公公了,谁当浙江巡抚估计都不能忍。
杨金水怀疑徽商私下对郑泌昌搞利益输送也不完全是捕风捉影,杨公公自有一番道理,“那怎么他会把每年十万匹丝绸减为八万匹丝绸,还把每年进贡给宫里的三万匹丝绸减成一万八千匹丝绸?”杨公公直击灵魂的一番话,让跪在地上的徽商哑口无言,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关键在于怎么定性,杨金水此时把茶杯一撂,给几位徽商又补了一刀,“这真是笑话,宫里的年贡他们也敢擅自削减!这些话都留着,跟你们的本家胡部堂去说去吧。”,杨金水说罢冲着徽商摆了摆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道德经》有云“大方无隅,大器免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别的不说至少大音希声这四个字,在剧中体现的是淋漓尽致,道长的语言习惯就是刻意追求这种“大音希声”的境界,发展到极致就只剩下敲磬完全不说人话了。杨公公也是人狠话不多的典型,“那怎么他会把每年十万匹丝绸减为八万匹丝绸,还把每年进贡给宫里的三万匹丝绸减成一万八千匹丝绸?”,话不多信息量却极大,对徽商直接无视防御一发入魂。这里先解释一下,电视剧中只拍了郑泌昌把资产挂牌价格打了8折,50万匹丝绸直接砍成40万匹这一段,却没拍宫里年供3万匹丝绸减为一万八千匹这一段,这里剧情和原著有些许差别,不过这段情节也算是借着杨公公之口说了出来。
打包出售沈一石的家产本来就是台面下的交易,吕公公那封信里写了什么只有杨金水知道,郑泌昌不过是按照杨公公的吩咐去执行罢了,至于为什么找上胡宗宪的手套,又为什么必须在规定期限内签字画押,杨金水自然是不会多做解释的,一切只能靠猜。沈一石家产的挂牌价格究竟是50万匹丝绸还是40万匹,这事儿郑大人勉强可以做回主,资产急着变现,打点折也能理解;可削减每年给宫里的年供,郑大人能做主吗,从道长嘴里抢肉这种事儿,别说郑泌昌、杨金水了,就是吕公公亲临现场怕也是不敢这么谈吧。可郑泌昌偏偏就这么谈了,大大方方地替道长做了回主,还白纸黑字在合同上写好,然后签字画押,请问郑大人你到底是想干嘛?
要想理解郑泌昌的意图,就要站在郑泌昌的角度去分析问题。在郑大人眼中,杨金水、何茂才还有自己无疑就是浙江的第一男团,当之无愧的黄金铁三角,往高了说叫患难与共的命运共同体,往低了说叫一根绳上的蚂蚱,本就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作为一个极端理性的利己主义者,郑泌昌这一生卖过不少队友,马宁远、高翰文、何茂才、胡宗宪、严世蕃、杨金水,凡是能卖的都被他卖过一遍,但郑大人也是有操守的,郑大人的操守就是只卖队友不卖自己,不像杨公公这样毫无底线,经常把自己跟队友一起打包全卖了。
自己出卖自己这种事,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连自己带队友一起卖那绝对是真正的狠人,很明显杨金水就是这种狠人。毁堤淹田杨公公参与了, 不仅把自己跟队友全卖了,还搭上干儿子李玄一条命;沈一石的茶叶杨公公拿了,事后不但把自己跟队友卖了,还把物证快递到了道长手里;杨公公被海老爷折腾个半死,装疯卖傻回了北京,当着道长的面把自己跟队友再卖一遍,这次连干爹吕芳拿过茶叶的事也都交待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杨金水当之无愧是个真正的勇士,哪怕少了命根子也是100%的纯爷们儿。
对于浙江的这一系列事件而言,海老爷就是那只灰犀牛,谁都知道这是个不怕死的刺儿头,成天就喜欢跟上司对着干,张口闭口全是《大明律》,逮谁怼谁,明摆着就是个定时炸弹;杨公公则是那只黑天鹅,表面上和严党诸公打成一片、同气连枝、一起分赃,实际是一只潜伏地深水倒钩狼,浙江的情报源源不断的送进西苑,保证了道长能够及时对严党实施外科手术般的精准打击,这一点上杨金水居功至伟。海老爷在明,杨公公在暗,两个人上下其手也就半年功夫,严党在浙江经营多年的大本营,终于土崩瓦解,这才被清流的赵贞吉下山摘了桃子。
郑泌昌最大的悲剧就在于此,一早就被杨公公卖了还在帮人家数钱,抓他的赵贞吉都进织造局了,郑大人还在跟徽商讨价还价,这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鹰啄瞎了眼,看来谁也逃不脱因果律武器的制裁。把上面的事情捋清楚了,自然容易理解,此刻在郑泌昌的视野里,无论是毁堤淹田、还是沈一石分茶叶、或者是变卖沈一石家产的事儿,道长统统都是不知情的,郑大人不相信杨公公会自己出卖自己,何况圣旨的事儿也没人给他提个醒。既然所有事都是瞒着道长做的,那么自己可操作的空间就相当大了,还是“一俊遮百丑”这个老思路,只要把钱弄到手,方式方法不重要,事急从权也好,无所不用其极也好,火烧眉毛的时候,甭管是坑蒙拐骗偷,管用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