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9月14日 周四 场景之一
书名:顷刻花 作者:邹蚁白 本章字数:6237字 发布时间:2022-01-06

“程铁峰。你出来下。”


上午的第三堂课,由返聘回校的语文教师王漫遐所授。他只能算是老三届中的一位青年,工农兵学员里的一介书生,如今身上的疲惫远多于往昔的活力,为人的枯涩亦多于天真的散烂。即便如此,作为第一中学的功勋重臣,他的班级里曾出现过近百张清北复交、十张金三角与七张常春藤,还有零散的几纸泛太平洋与旧欧罗巴的名门。在云棠,这样用他人的稿纸砌垒的资望,便是权能,便是丰碑,便是人所不能动摇的幢节旌门。


王漫遐老了,老得极快。在别处的六十五岁,尚能于祖国与异域的河山里锄犁奔逐,悠游或卖命,可他的左耳,甚至已听不清自教室前门旁发出的动响。那声音经由高一一班班主任史晓同与一页漆新而件旧的铁门交互而生发。他见王漫遐结课,便顺应所谓的礼节,敲响了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人的门,而后推开它,撇开一众青少年尚不愿凝成固形的眼,叫呼起程铁峰来。


王漫遐尚未完全老去。他只有六十五岁,又是现役的返聘教师,他那总是在察举生员的眸很快觉识了为他的颓耳所纵走的人形,那人形生于1977年,那是他在西南师院工农兵学员班度过的最后一年,是他漫长的一线中学教育生涯起始的第一年,在那样的一个年月,他的耳与魄,便有着与如今这对黑眸里的暗辉一般冷然的骁锐。


王漫遐没有刻意招呼他坐在台下的学生以及这个班级处遂事孤的班主任。他收好自己从办公室里带引来的一切,把纸张与书册置在资料夹里,离开正由当日的值班生擦拭的布满白色粉尘的讲台,以他矜庄却不端诚的脸面,交错于靠着前门合页一侧,似乎心情很是烦躁的政 治教师与年级副主任。“王老好。”史晓同算是恭谨地付出一句必叫的话语,而王漫遐也予以了简淡的顿首,即便他的左耳,并未对史晓同敷衍礼节发出的声响确信到能够引人回应的地步。


“看来上课时候,还是要戴助听器。”走出教室后,王漫遐暗自想到。





王漫遐走得极慢,倒不是说,他的腿脚已不便利到行十余米需数分钟的境地。王漫遐喜欢学校,喜欢校园各处的树木与藤蔓,在他以不佩助听器时听探到的朦胧的雾霭里,那些新老的乔木与土鼓藤上些缀的微花,会让他把自己遗落在既非记忆也非妄想的某股,泛泛的浮意里。便是因此习惯,待他缓缓踱回办公室时,后起一程的史晓同与程铁峰已经站在史晓同的办公桌旁,稍微说讲了一些显然会把办公室里各类人员的情绪,搅扰得有些尴尬与毷氉的话语。


一个男人,坐在史晓同的位置上,他那翼张扬如大旆的鼻胆上架着的那幅眼镜,与云棠教育局党组全体男性成员常戴的眼镜,相似得仿佛是一并于一家专造工厂里同时采买的。这人是廖永旭,云棠第一中学校现任校长,在还负责教学的时期是学校的化学教师。其岳父蓝文至是一位数学老师,同时也是今日唤作教育科学研究院的云棠教育教研所任职时间最长的负责人,而蓝文至的祖父蓝江挽,更是云棠中学建立近代学制后任职时间最长的校长,并在民国的大部分寿岁里兼管荦学出版中心机构的务非印书室的实际运营。王漫遐的父亲王合六生于宜昌的农户,少年时便随家里当印刷工的六叔做事,1941年底,其所在的工厂为务非的一位东家收并,工厂也随之内迁,便只身到了云棠,继续在务非印书室做印刷工,于此安家生养,直做到到1986年退休,不几年后病死了,病死时,云棠第二印刷厂还尚未改回它在旧中国时候那缠着仙烟的唤务非的妖名。


“王老好。”


王漫遐漫然地点头回应着,坐回自己的位置,抽开靠走廊的小抽屉,取出白色的小方盒,掀离方盒的顶块,拈起银白色的耳背式助听器,以满茧且着了些白尘的掌握稳后,举戴到左耳一侧。


“我们学校的教育理念,肯定就是因材施教,这一点肯定是没得问题的。但是,程同学你要得一些东西它要不得,这个还是肯定的。”


化学老师对事物都有着如此“肯定”的认识吗?王漫遐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上个周末自家小孙女替自己从新买的智能手机里调取出的莱维的照片。


“只要是合法的,符合我们社会当中这个核心价值观的,我们肯定不会去管你一个学生平常做些啥子事情,如果社团的老师些认识到你可以做你要做的事情,给你提供了条件,这个我们还有史老师肯定是不可能去阻止你的。”


“肯定,肯定。”


自然科学与哲学都将肯定的魔法石浆灌入了待鸣的丰饶角里。“肯定这个词,哪有那么好用。”


王漫遐不只是想着,他也说了出来。他的声音并不算响亮,可是在此刻的氛围里,亦到了足令尚隔了几张办公桌的三位话题的当事人听闻的程度。


“哦。王老回来了。王老你就不要挑我一个一些的语病咯喂。这个肯定的意思,程同学你肯ㄉ丨、呃、反正你也懂。就是——”


“就是一定。很确定事情必然应当是这个样子。”


“嗯。对对对。史老师说得对。嗯。是这个意思嘛反正。反正你做任何事情,你弄的这个东西,学校原则上肯定会,哎,给你在可能的情况下提供你的所需。但是,我们不可能说,能够逼到大家来,做一些事情噻。”


“廖校长,我的意思不是说——”


“廖校长的意思,是说你的行为在事实上只可能构成对其他人的一种逼迫。你自己想嚒,这么大一个学校,如果你每个周都要借老楼,那是不是要动用学校的这个工作上使用的力量?那是不是学校行为?你把楼占到,还要搞啥子互动交流,这都算了,都可以,我们学校对戏剧那一直都很开明,那么多戏剧名人从我们学校里头走出去,但你又说你搞得不是戏剧,不和戏剧社里的是一回事,是在啥子、你的东西——”


此刻,愤懑的史晓同,很像是拆 迁办那些护着自家的理据拼命摆弄的现场负责人,他们似是有一些确然的真理,但大部分的心火都缘起于一些如文丑在戏里做的琐碎事。而程铁峰便还是那样,纵然局促且拗怒着,可是眼里的一道暗渠,仍流着让旁人有些难知的沉静与潜深。


“史老师,这个东西,它确实由我发起,但——”


“那它就是你的,程铁峰。它不属于大家,除非你推广它,宣传它,但那不就意味到,你是在用学校的资源,强迫大家接受你自己的那样子一种——我们还是客气严谨的一点,说它是你的一种,‘艺术’嚒。这不是你最爱写的说的那种所谓的,‘暴行’啊?”


“我没有强迫的意思。”


“但你就是在强迫,就是在逼拢大家照到你的观念做事,这就是无理取闹嚒。”


智术师不仅依靠诡辩,总有些道理,会寄寓在语言的某些隅落里,这寄寓不分语言,也同样与道理无关。


“哎,倒也不至于就一定无理取闹嚒,道理我想肯——或还是有点道理在。就像史老师说的,我们学校对艺术家,它肯定比好多学校都要开明,都可以鼓励你接去多尝试嘞。只是,你,提到了一些个要求,比如借楼,比如允许你周末和一些像你说的,比如苏教授,谷老师那一些个毕竟他现在不是我们自己学校里头的这个教职员啊学生啊来和你混做一些事情,这些它肯定不合适。至于你能不能和一些社团,你们自己搞一些合作,这个东西,你们自己互相谈,你,和你的老师些,社团的老师些,大家一起商量,只要合法,合乎道德,你这个艺术的东西,我们肯定是赞成的。程铁峰同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嚒?”


还能怎么样呢。程铁峰只能沉默,沉默下去,便似当年与此刻的王漫遐一般。


不过有人不喜欢沉默。


“好了好了。校长,史老师,道理规矩讲清楚了就行了嘛。这里毕竟只是教学的办公室,行政方面的事情用云棠话讲了半天,你看看你看看,把其他来询问问题的同学,还有几个老师,包括我嘛,都吓得想溜出去咯!程铁峰啊,你们班下一节课是我的,等一下就要上课了,你也不要再在这儿和老师些争些有的没的,把你后头那个地球仪拿着定,跟我一并去你们班。讲不讲得通的,你也不要急着要在这么一个短短的课间里了清楚。你把事情做好,让老师同学看住,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先走咯,你赶快哦。”


彭厚涌,云棠第一中学地理课题组组长,省内知名的高中地理教师,祖籍宜宾,生长皆在今唤万州的万县,平日满口乡音浓郁的普通话。如彭厚涌这般愿放弃高工资,自成都的知名民办高中到云棠来教书的知名教师,甚而还是个对云棠毫无兴趣的外乡人的,就是挑遍江掖寺贩向全国的灯笼,然后叫每一个云棠人分得一个灯笼各往全国的每个区县里去找,也再拣不出第二位了。故而他云棠来的原因,在坊间有各样的议论,有人说他是因行为不检点被旧东家秘密炒掉,也有人讲他和那所成都的“名门”里有许多人不够对付。但彭厚涌这人其实没那许多可说道的幽微曲妙:他彭厚涌与云棠一中现任党委书记陈庄润,在西南师范时是睡上下铺的老同学。两个人关系向来极好,自彭厚涌妻子病故、儿子在杭州安家后,对挣钱没有了特别需求,想换一个不必总忆起亡妻、又有能喝酒的老友的地处,便应了老朋友的请,到云棠一中来做一些更轻松的活计。


彭厚涌带着朴实而爽冽的笑声离开了。留下的人与事情几乎所都僵直着,除了一位,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一位。


“好了,廖校长,请你出去。老师同学们还要工作和学习。你们这样像什么话。”


王漫遐并非是云棠一中最受欢迎的教师,也不是什么领导人物,但他的话语对于这样一座城市的这样一所学校而言,在某种意义上,是绝对的,“肯定”的。


“好好好。我出去,王老不要生气,我们喃、也不是说要怎么样。有些话就应该说清楚,这样子才是不摆架子,也是一种教学嚒。程铁峰同学,下次你还有啥子不理解的,到我办公室去,哦,我们不在教学区说这样子一些事情。确实是,确实是。”


廖久旭笑着,面上一幅腆羞的画景,在用手势与表情对场地的氛围稍作平舒后,他起身,拍了拍程铁峰的背,并用极微细的声音与史晓同讲了句“等下中午我们稍微说一下”,便离开了办公室。在廖久旭离开后,程铁峰也向史晓同躬身示意,一脸平静的离开了。那种平漠的淡然并不会在彭厚涌的脸上找到线索,倒是与程铁峰在经过王漫遐位置时,王漫遐那虚旷的神情,颇有几许相似。





第四节课的铃声响起,一些人陆续离开,史晓同与王漫遐都没有课,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王漫遐摘下了助听器,赏弄着教辅与教纲之间的承萼。在史晓同的身边,散坐着两位年轻的教师,一位是三班与七班的语文教师王溪文,另一位是高二四班与六班的历史老师赵程同,他们皆是史晓同大学社团祇重社的后辈。


“史晓同,刚才到底咋个咯?你咋个和学生争成那个样子?廖校长来这儿又干啥子啊?”


“我听说我们王老师刚才都吓来抖咯,史老师耶,啥子事那个夸张哦!”


怒意仍颠舛着史晓同的身髓,罗刹般的面容里,又揉了一些郁结在某些隐秘心境里的躁烦。


“哎呀少说两句,没得事。”


“哪里像没得事?”


“是噻。你这样子奇怪地发火,万一被他家长告咯……”


“不可能。咋个告,告啥子?我虐待他咯?我骂他咯?我做错咯?”


“就是说现在会有这些事嘛……”


芜秽的话语滋漫着。


“我听说那个程铁峰在初中就是个麻烦得很的人,不是也就告过班主任和校长吗?”


“那不一样。那是那两个人咎由自取。”


“但万一……”


烦滥的话语侵荡着。


“对事不对人。他举报以前校长班主任的行为是正当的,是正义的,但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过分,太糟糕,完全不是一个学生应该去做、可以去做的。他是在强迫大家接受他的不正当观念,把我们当成他的一种工具。”


“不是说就是要搞一种互动文学需要学校提供一些帮助么?这在我们这儿也很正常啊,哪可能那么严重。”


“就是一个学生么,哪儿可能像你讲的来好像能把大家吃了一样。”


“当然可以,你们——”


“老师们。”


索莫的话语坍颓着。而后坍颓歇止,三位老师回头,便见到一位正在置放助听器于自己头脑上的一位老者缓缓起身。


“不要吵了。”





王漫遐很确信一件事。


“史老师。我已经读过程铁峰的初稿方案了。”


“那王老也应该懂。我和廖校长,作为老师,我们有必要提醒学生啥子事可以做,啥子事不能做。”


这位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年长几岁的老人,做事总是令史晓明难以忍受,在这样一层意义上,程铁峰似极了王漫遐。


“史老师,你告诉我,你第一次读到那摊子稿件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啥子?”


“普通话。史老师。我们是在学校,在说着学生的事情。”


史晓同的头额起了几缕青筋,即便如此,也只能强咽回骂呛的意气,把度量挑衅的卡尺掷到清朗的天上。


“王老。那不是一个高中生应该和能够写——呃、或者画啊、涂啊、怎样怎样的,硬造出来的东西。那个东西……廖校长也好,谷老也好,你——他们都把那东西叫做‘艺术品’。可事实呢,您看,那不是艺术品,那是精神上有、不良状态的人,写的精神上有问题的、烂东西。”


“有那么夸张嚒……”“是啊是啊,不至于吧,一个学生,你这样说。”


王漫遐挪顺走了史晓同隔道邻旁的座椅,推坐到靠史晓同一侧,坐在与三人稍隔了些距离的位置。


“史晓同老师。即便是真正的心理医生,也不应该把对病人的分析用指责的话语讲出来吧。何况你不是医生,史晓同,你只是听过一点课而已。”


“王老。我对程铁峰没有意见,他上课表现确实不积极,但作为学生他没有大问题,各科成绩也不算差。可是,他的现在这样的一个倾向,这是非常的,您清楚吧?”


非常的人,非常的事。衡量的秤便在那里。只是这秤,从未有辨识过一次事与一个物,连同某一总不能定下的标准间,那轻与重之别。


“王老。我是您的同事,更是您的学生。您不会是要告诉我,您现在也和谷闻老师有了一样的观点吧?”


在对话时,史晓同那双如沙门金刚的火眼,总是会令王漫遐不由得思索起一些平淡恍惚的旧事。


“那不会。我不觉得程铁峰同学的个人作业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为什么您要——”


“因为我们是老师。是云棠市第一中学校的老师。老师教育学生,老师为学生提供教学与成长的平台,但老师不会也没有能力成为学生的父母,监护人,更谈不上能去审判一个学生。我们教育‘同学’,同学,那意味着我们也与他们一道学习。”


妄想,自满,过高的期待,无根的倨傲。学生总会犯错,人总会犯错。人要成长,学生在学校的成长,由老师来帮辅。如若不然,如若不然……


“而且,史晓同老师,不客气地讲,我认为你首先是在讨厌程铁峰这个人,而不只是对他做的事情有疑问。史晓同老师,你已经四十岁了,我也教了四十年书,我知道,老师也是最普通不过的人,自然会有喜好。但,至少不应当把你的喜与恶,露得叫所有的学生和老师看得一清二楚。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程铁峰的恶劣程度还达不到你的那双眼里望得出的那一个形态。我想王溪文老师和赵程同老师就不会认为程铁峰同学是你所畅想出的那样一个鬼魅的形象。你是政 治老师,你大学心理学学分拿得很稳当,你首先要摆正你的价值观,一个老师的,一个云棠市第一中学校的高一一班班主任应有的价值观,而不是你们那一个小集团里,持有的某一种偷佻的概念。 ”


冷且疏。王漫遐的话语与神色仍若过往。史晓同不得不再一次将自己跳踃的心蜷曲于王漫遐这稳健且不露真意的谈吐里。


“是的,王老,您是正确的,自然。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任由程铁峰继续这样下去。这样对他也不好,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能。那不是负责任的老师应有的态度。谷闻老师自然是帮不上忙,师范的苏步衍教授也在鼓励,我还听说文学社的邓筱然老师在对那文案的理解上也有一些不太稳当的地方,想必程铁峰同学也是从这样一些师长的犹豫和关怀中汲取到一些让人轻飘飞旋的欲望。这个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王漫遐抬起左手,稍微举弄了下似乎有些松懈的助听器。史晓同则趁着这一停顿,豁泼地走探王漫遐话语里的意思。


“啊!您——啊,我明白了。那找谁合适呢?”


王漫遐对史晓同凌跃的接应略感惊讶,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让自己因中风而只能永久颓跛的嘴角泛出一点笑意。


“我觉得倒不必主动去找。青年人总会有碰壁的时候。更何况我们是在云棠,在这里,铁壁绝崖一类的物什嘛,总会主动迫及如同程铁峰同学那样,积极的人的身旁。到那时候,史晓同老师,假如你还教着程铁峰同学,你就既要做好一个老师的本分,又要把你学识里、经历的这些你觉得好的东西,教给你的学生。”


炼灼生途的牢狱,写作云棠,亦唤作云棠。这是王漫遐以其人生的历程,酿了许久的一泡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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