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于德海赶到许福跟前拦住他,忙赔笑道:“许公公,这么匆忙是要去何处呀,咱家有圣上新赐的御酒,不如一起尝尝去?”
“太后吩咐了急务,耽误不得,改日我请。”一边说着,许福的脚步却不停。
于德海愈发觉得可疑,只能搬出杀手锏:“圣上宣你回话。”
许福脚下一滞,面色显然很是为难,斟酌一时方转过身,见庆历帝已大步赶了过来。
“万岁,老奴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出宫办差。”
“什么差事赶这么急,连朕也过问不得?”
“万岁折煞老奴!”许福扑通跪倒在地:“娘娘说办不好这趟差事,提着脑袋来见。还望圣上体恤!”
“那你告诉朕,母后传了什么样的口谕?!”
“钦差顾昭梧,勤劳王事,于民有功,特赐御酒一壶,接旨即饮,以示嘉奖。”
“接旨即饮?!这是嘉奖还是催命!”庆历帝冷笑一声,“把酒拿出来!”
许福紧紧的捂住包袱不住叩头:“老奴不能违抗圣命,可是也不能有负娘娘嘱托!”
庆历帝气得脸色发青:“你!连朕的话都敢不听!于德海,把他的包袱给朕拿过来!”
于德海却犹豫着未敢动手,只低声劝道:“这样公然违背太后的意旨,传出去圣上可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啊!”
“难道要朕无动于衷,让母后将他赐死不成?!”
“圣上三思啊!顾大人皆是因为您的隆宠,才有诸多祸事!若此次闹起,当真是把顾大人往阎王爷那里推啊!!最好去请太后收回意旨才是。”
庆历帝将牙几乎咬断,方道:“好,朕去求母后!许福在这里跪着,没有朕的命令,一步不可离开!于德海,你看好他!”
“是!”
庆历帝大步流星折返回太后所居的煦阳宫,太后娘娘似乎预料到他会回来,人一进门便冷冷道:“本宫可是养了个好儿子,如今连传个口谕、赏赐臣子的权利都没有了!也罢,随你去,本宫今后就当瞎了聋了,什么也不管就是!”
“母后息怒!!”庆历帝叩首道,“儿子不孝,只求母后饶他性命,其它任何事情,儿子都听母后吩咐!绝不违背!”
太后娘娘冷笑道:“若是不饶呢?你还要将你亲娘治罪不成?”
“母亲养育之恩,虽万死难以报答,儿子怎敢忤逆,只是顾卿于社稷有功,怎可轻易赐死?”
太后道:“事到如今也不妨直说,顾昭梧已是触了大忌,上次为社稷故,为娘一忍再忍,如今就算他有通天的能耐,也绝无可忍!今日除非你不认我这个亲娘,撤回太后的封诰,那赐死顾昭梧之事,才可更改。”
这话显然已无转圜余地。他不可能为了臣子去责难母亲。如此,既为不孝,又要将所钟爱之人推向万人唾弃的深渊。所以,只能让他去送死。
即使自己身为天子,也依然救不了他。
庆历帝只觉此刻如浸寒冰之中,通身彻骨的寒。
太后看他一脸煞白如纸,内心便有些着慌。
然而祸水不除,余害无穷,她必须强打精神坚持:“皇儿快回去歇息吧,这事就不要再管了。”
“是,不管了。管也管不了。”庆历帝高亢的音色忽然暗了下来:“朕虽身为天子,可上惧母命,下畏臣言,珍爱之人何敢言爱。多在御前留一会要顾忌,送宅子要顾忌,加官职也要顾忌。即使他自己争气,于国于民都有功勋,可是朕依旧保护不了他!连珍爱之人也保护不了,朕做这个天子何用!何用!!朕亲眼看着他被人责难,被人加害,明知道他连日吐血,还要送他拖着半条命去千里奔波。朕心疼啊,可是连个厨子也不敢派,跟几个卫士还要偷偷摸摸,传个消息几天几夜才能到!朕担心他,日夜难寐,朕不能去看他一眼,可去他住过的地方坐一会也不能,也不能啊....母后,你说,儿子做这天子何用!何用啊!母后如今要赐死他,儿子不敢不从,只求连无用的儿子一同赐死吧!”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说什么!”太后怒极,浑身都颤抖起来:“你竟然要陪他一起死?!你可是天子啊!你要置你母亲何处,你要置皇后何处,你要置这祖宗家业,万里江山何处!!”
“母后难道不知,事到如今,儿子已经没有退路!即使将他放归山林,恐也难保他万全!如今儿子要拿天子之威护佑,却也只能换得他的一杯毒酒!若他十恶不赦也就罢了,纵然难舍,儿子也绝不包容!可他又做错了何事?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勤劳政务,忠君体民,也从来没有因为天子的宠信就任性妄为!一切不过是儿子的私念,才连累他有此厄运!儿子不妨直言相告,余生若无顾卿,这朝堂无味,江山无趣!母后若当真要赐死他,那便是要逼死儿子,如何抉择,请母后做主就是!”
太后怒极反笑:“好!本宫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臣子,什么都不要了!也罢,本宫就成全你!来人,把徐福叫回来!”
有宫人领命一路小跑着去了,稍顷便见徐福折返了来,于德海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把酒拿出来,给圣上斟满!”
徐福疑道:“太后娘娘这是?”
“听命便是!”
徐福不敢再言,战战兢兢的把酒从包袱里取了出来,拿酒杯斟满,奉给庆历帝。
于德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良久方颤抖着问:“圣上,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庆历帝却只看了一眼酒杯里香气四溢的美酒,淡然道:“朕的书房里有个秘格,在“千里江山图”后,钥匙在朕身上,里面的匣子里有一份诏书,从此这万里江山便交请母后做主。”说完,毫不犹豫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儿!!!”
“圣上!!!”
几位贴身伺候的宫人都不可置信的围了过来,谁不知这是太后赐给顾昭梧的毒酒,圣上竟然真的,喝下去了?
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识和接受范围,许久都只是围过来,呆愣愣的看着他而已。
只太后不顾年迈不便,俯身过来嘶喊道:“皇儿,你真糊涂啊!”
庆历帝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儿子不孝,还想请求母后,以后能替儿子护着顾....顾.....”
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的黑暗渐渐袭来,抵不住头脑愈发沉重的晕眩,倒了下去。
“圣上!圣上!”
“叫太医,叫太医!”
“快叫太医啊!”
方才还在发愣的宫人瞬间清醒过来,开始奔跑哭号。
“都给本宫住口!住口!”太后艰难的站起身来,“圣上只是醉了,把他抬回临风苑安置!只留于德海和御前得用的两个宫人守着,任何人不得随意接近,也不必叫太医诊视。七日后他便可自行醒来。此事不可外传,只说圣上患疾将养。徐福,传哀家口谕,召御林军人手加倍日夜在临风苑巡查,召回钦差顾昭梧回京养病,还有,带上护卫御医随行,确保他平安。”
“是!”
徐福再次领命出差去了,余下一众慌乱的宫人再度目瞪口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