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观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肖铭万般滋味在心头，但只能一如既往地憋在心里。

【“跟爷混，爷让你变Cool girl！哈哈哈哈！”】

湿漉漉的帽子、恶魔般的笑声，在肖铭的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旁边已经倒满了一水壶盖子的茶。

“老家特产，尝尝?”顾家俊亲切地向肖铭发出邀请。

“这么有兴致泡茶?”肖铭接过盖子，一句谢谢也没说。

“没泡很久了，再不复习一下，就白学咯。”顾家俊看着远处的夕阳。

“比食堂那些免费汤好喝多了。”肖铭刚刚紧缩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我就当你夸我咯。”顾家俊风趣地回应。

   肖铭缓缓喝着茶，没有说话。

“有没有参加过什么武术比赛啊？”顾家俊试图打破这层尴尬。

“比赛？呵……那些花拳绣腿，表演还行，要是真实战起来，就是摆着给人家打，我才不练那些。”

“也不是的，打那些被精心编排过的套路，看上去会有气质些嘛，而我们这种实战的武术呢，就可以拿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这就看每个人追求的方向咯。”

“我以前也这么想过，练武可以增强气质，保护身边的人，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才是最需要保护的那个人。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不像我，你朋友那么多，你不懂的。”

“你觉得...我朋友很多?”顾家俊轻声细语地自我调侃着。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又多一个小过了。这么会为人着想，你人缘能差到哪去？”

“那我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我是班上倒数，人缘比我成绩还差。”

“继续编。”

“若真如你所说，那为什么我会来这里找一个跟我只认识了一天晚上的陌生人聊天?”

  奇怪，一向冷漠的肖铭此刻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初中没心思读书，勉强进了这儿，没曾想过，车这玩儿意对我来说比英语还难……我就纳闷了，从小到大，为什么那些成绩好的人的努力叫努力，我的努力就不会被人肯定……”

顾家俊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我不是个废物。”

“其实呢，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劣点，比努力更重要的，是要明白应该在哪里努力。就像一辆车子，油加得再满，也要选对一条正确的路才有用，否则就是浪费时间，浪费资源。找到自己合适的方向并为之而不懈努力，也许是正值青春的我们，最值得光荣和骄傲的事情。你说对吗？”顾家俊沉思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肖铭的语气里略带渴望。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顾家俊微笑着回道，“我跟你差不多，我这脑子啊，就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理科的东西，中考数理化加起来连50分都没有，如果不是文科在顶着，我现在很有可能连学都没得上了。”

“那你中考多少啊?”

“420。”顾家俊平静地说。

“我的老天，你不报文字类的专业真的可惜了点。”

“更可惜的是，当时文字类专业的最低分数线是421。”

“呵呵，那这样的话，你现在学修车是不是跟听天书一个样？”肖铭风趣地说。

“说句公道话，天书可比这玩儿意简单多了。”

“是这个理。”

两人相视一笑，望向天边的夕阳。

那一刻，肖铭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最想得到的东西，此刻就在身边。

夕阳下，是两个同路人。

“其实既然你这么喜欢武术，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开个社团呢？”

“得了吧，我一个人可没这么大能耐。”肖铭自嘲道。

“谁说你是一个人的?”顾家俊拍了拍肖铭的肩膀。

肖铭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不久的人。

陈令正在书房里用电脑查看着小吴发过来的学生资料。

话说这小柔家真的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房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仿欧式的，就是电脑也是比普通人高端，机箱是典型的光污染机箱，淡蓝的光在机箱里迸发出来。

【邝龙标

2012年入校

五年制汽修专业

连续两年三好学生】

【李晋东

2010年入校

三年制数控专业

2011荣获三好学生】

看到这里，陈令不禁皱起了眉，这个李晋东越看越眼熟，骨瘦如柴，身材矮小，双目无神，再回想一下，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在学生会叫嚣的那个人吗？

还有这个邝龙标，那次在宿舍就是他带头去收新生保护费的，想到这，他又查了查邝龙标小学的奖惩记录，发现他因为多次组织欺凌被记过处分。奇怪，他们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三好？人人都知道拿了三好之后会获得一笔奖学金，难道这后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忽然，一串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小柔穿着浴袍，裹着头巾，缓缓走到书房门口，身体轻轻倚着门框。

“哎，还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她温柔的声音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然而，陈令似乎丝毫没被影响到：“九月二十三号，星期五，又是个公交车上挤满学生的可怜放学日。”他连头也没抬地回答。

“那你记得我什么时候生日吗？”

这一问，陈令愣了一下，有点迷茫的看向小柔，透过房间里幽暗的灯光，浴袍里的锁骨特别明显。

“不记得。”他爽快地说完后，继续查阅着电脑上的资料。

小柔快步走向陈令，始料未及地拔掉了电源。

“喂!”陈令大声叫着。

“我真的受够了，你每次都这样！”小柔崩毁地喊到。

“你又发什么神经啊？”陈令气的站起来，大吼。

“陈令，当初我爸把你推荐给我的时候，说你人很好，关键是读书成绩也不错，可以试一试，我当时觉得，我爸看得上的人，应该很优秀吧？结果呢？后来才知道，咦？成绩好，怎么是技校生啊？哦，原来是亲戚家的孩子呀，人情不好拒绝……”看到陈令把头别过去一言不发，她继续说，“……好，就当交学费咯，毕竟我爸也会骗我，这算是教会我，哪怕爱你的人也一样会欺骗你。然后我还是说服我自己，先不要那么冲动，看看人品怎么样嘛，也许真的很不错呢是吧，这一看，就是两年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人家面试都是三个月，不满意就拜拜，我呢？额呵，两年来吵过的架比下的雨都多，我居然还相信你会改变……”

“我就查份资料而已嘛，你就差那么两秒吗？”陈令有些恼羞成怒。

“你说你总那么讨厌顾家俊干嘛，就不会乱吼人这一点上，他还比你好一些。”小柔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带有一点讽刺。

“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提这个人！还有，起码我是学生会会长，我不会像顾家俊那种什么都不是的人那样给你丢脸！”他似乎对这个名字非常敏感。

“我不需要！”小柔忽然罕见地大吼，甚至比陈令平时在学生会喊的还大声。

听到这话，半晌，陈令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低着头插上插座继续看资料。

“再见了。”小柔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身离去。

“顺个道儿，把椅子上那件外套丢掉吧，太小码了，穿不下。”陈令冷冰冰地说道。

“这间外套是我们认识之后，我给你买的第一间衣服。”

“哦，记忆力真棒耶小姐，颁个奖给你好不好。”

看着仍然在盯着电脑的陈令，小柔绝望地回过头，朝椅子走去。

 令小柔意想不到的是，外套一掀开，底下居然是一个精致的小蛋糕。

上面插满了十七根蜡烛，蛋糕中心，是一个可爱的心形，写着小柔的英文名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一曲跑调的生日歌在小柔身后响起。陈令有节奏地走向她，脸上写满了笑意。

唱到最后一个调，他用手托住她的脸。

小柔看到这般模样，不禁破涕为笑，“吓死我啦！”小柔故作生气地撒着娇。

“哟哟哟，吓到你了啊？那……我该怎么补偿你啊？”

“我不管，反正你吓到我了。”

“你知道吗?我刚想到个好主意...”话音刚落，陈令拿起蛋糕往小柔脸上涂去，两人顿时欢乐地打闹起来。

“招贤纳士！有兴趣的朋友过来了解一下了啊！”各个社团的社长都拿着扩音器向经过的新生们叫喝着。

这天正值社团招募日，操场上挤满了来往的同学，人海茫茫中，几个人气旺的社团特别热闹，而没人气的社团则十分寂寥，就像顾家俊和肖铭不久前才开设的咏春社一样。

“你看我们像不像隐形的?”阿笙坐在顾家俊旁边边喝水边调侃道。

跆拳道的社员们在舞台上威武地表演着，完毕后，获得了台下众多观众巨大的掌声，跆拳道社鞠躬致谢下场后，散打社也不甘示弱，肌肉发达的社长带着身后一众壮汉上舞台表演，这时，台下的欢呼声更大了。

“阿笙，要不等会你也带师弟们上台打两招吧。”顾家俊拍拍阿笙的肩膀。

“啊?我可没你打得那么好耶……”阿笙推却着。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锻炼自己的吗？”顾家俊温和地劝说他。

“咏春社的集合！”阿笙站起来，威严地召集全体社员们，“大家跟我上去表演一下我们上个星期刚刚教给大家的套路，记住，要打出我们咏春社的气势来！明白了吗！”

“明白！”社员们整齐回应。

顾家俊的坐姿换成了二郎腿，他看了看四周，看来今天的社团招募，肖铭多半是没时间来了。

他失落地轻声叹了口气。

不过，这下有阿笙在带社团表演，自己也就放松多了，倒不是故意想要麻烦朋友，毕竟自己很多时候都不在，只能慢慢培养他的能力，好让自己有事不在时拜托他来顶替。

他和阿笙是同门师兄弟，打小就在武馆一起练武，一起背书，对于阿笙的人品，顾家俊是非常信赖的，对于阿笙的武术水平，虽然说不上有多出类拔萃，但教拳育人，顾家俊是非常认可的。

“我去上个厕所。”顾家俊跟身边的一个社员说。

“第一式，抱拳礼！”

随着阿笙的高声令下，社员们纷纷都进入了状态。

“第二式，开马！”

社员们整齐划一地把双拳抱在腰间，开好了马步。

“气沉丹田！提精气神！”

看着面前虽然人数寥寥无几但努力练习的社员们，顾家俊内心十分满足。

然而，还没等阿笙继续喊口令，台下传来了几个同学的嘲笑声。

“哈哈哈，咏春哦，好厉害哦哈哈哈哈哈！”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生笑得前凸后仰。

阿笙撇了他一眼，不想理他，继续喊着口令。

“力沉脚底，腰马合……”

“哈哈哈哈！”那人疯狂地大笑着。

阿笙忍无可忍，对着他们说：“这位同学，如果不想加入我们的话，也麻烦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们好吗！”

“哟?你是在说我吗？”那位瘦子冲动地仰视这阿笙。

“我们在这里表演得好端端的，你在这里取笑我们，不对吧？”阿笙也毫不客气地指责对方。

“不服啊？是不是不服啊?不服打一架啊！不很能打吗，不咏春吗，傻子！”瘦子身边的几个同学拉住他，劝他差不多得了，但他甩开了他们的手，继续指着阿笙骂。

为了社团的未来，阿笙不得不选择沉默。

见阿笙一言不发，那个瘦子自打无趣走开了。

瘦子旁边的一个同学还在劝他：“你刚刚确实说得过分了，不要这样嘛。”

“怎么了？还不让人说了？扎个傻子马步，跟蹲厕所一样，哈哈哈哈……我一拳过去他就没啦你们信不信！眼镜都给他打爆！”

“哎呀，你真的是……”

阿笙听到瘦子的话，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跳下舞台，直冲到瘦子身后：“你刚刚说什么！”

“怎么?想打我啊?来啊，你用你的蹲厕所拳，我用我的冲马桶拳，正所谓专业对口嘛，哈哈哈。”

顾家俊早跟自己说过，社团现在正处于起步阶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忍则忍。

但看着眼前这张可恶的笑脸，他还是控制不住。

“喂！你笑得好难听啊！”

这话让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瘦子一下子板着脸：“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你聋的啊！”阿笙彻底爆发了。

瘦子抡起拳头向阿笙砸去，他身边刚刚跟着的几个同学见状赶紧走掉了。

对付这种什么都没练过的人，阿笙简直跟玩一样，毫无难度地躲开了。

躲开了多次的进攻后，阿笙找准时机一脚踢在对方下颚骨上，瘦子整个人向后倒去。

一个人手臂横向接住了他即将向后倒的后背。

阿笙见是顾家俊，立刻收住了正要向前打的拳头。

“阿俊，你来的正好，这家伙瞧不起我们社团！”

“阿笙，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同学！”让他想不到的是，顾家俊居然责怪自己。

“同学，没事吧?”顾家俊问那个瘦子。

“哦，你们两个傻子都是咏春社的是吧,会不会这样蹲着（装作蹲马桶的模样）一个打十个啊？哈哈哈哈！”

瘦子笑得前凸后仰离开了。

顾家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里都是怒火，但仍然一言不发，他又回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阿笙。

傍晚的风吹着两人脚下的杂草。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是我们社团才刚刚开，要是现阶段出了什么事……”

然而，还没等顾家俊解释完，阿笙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唉……阿笙！阿笙！”

社员们全都慌了神，两位都是自己的老师，哪怕想劝也担心自己不够资格。

阿笙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回到社团的临时帐篷，收拾自己的书包准备退出社团的招募。

“对不起，可是我没得选啊。”顾家俊连忙跟在后面赔不是。

阿笙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仍然没有看向顾家俊：“我想，以后等交接给下一届的时候，我们可以自豪地跟他们说，我们社团曾经为了能卑微地生存下来，今天给人家装了孙子。”

说罢，阿笙背起单肩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家俊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难以开口。

看着失措的社员们，顾家俊再次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他们：

“社团的将来，拜托大家了。”

社员们面面相觑，内心和此刻天边的乌云相差无几。

某旧小区住宅里

肖铭点好了香，高举过头，向着遗照里的姐姐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家里一片寂静，映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冒出的烟仿佛在柔和地诉说着它也曾光明过——哪怕只是点燃的那一刹那。

肖铭又倒了一杯水，慢慢地洒在地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肖铭早已习惯了这寂寞，他只穿着一间白色的背心，被子也不盖就侧躺在了床上，当他正准备关灯时，督见了角落里那个伴随自己童年的唯一的朋友——木人桩。

“晚安，老友。”

 “搞得怎么样了？”曾主任手里依旧捋着那串佛珠，挪动着他那肥胖的身体走进正布置着的赛场。

 “我是叫你去查新生宿舍，但我没叫你去查男生宿舍嘛是不是……”陈令看到主任来了，说了句“下次不要这样啦”便连忙放下手机，走到他身边报告，“都差不多了，等过两天他们把横幅送过来就行了。”

“过两天？”

“应该……最快明天。”

“检查好点儿，不要像上次那样，出了事都不知道谁负责。”

“是。”

“你们学生会的搁那后边儿站着就行，不要坐着，会影响我们学生会的形象，有需要必须随叫随到，知道吗？”

“是。”

“还有啊，让你通知到其他学校的，怎么这几天没一个领导联系我说要来参观比赛?你确定你该做的事情做到位了吗？”

“所有能通知的领导，我都已经通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比赛那天，我一定要看到所有领导坐在第一排，有没有问题？”

陈令一下子回答不上来，他深知曾主任在教育界的口碑，哪怕只叫一个小领导来捧场，对方也不愿意答应的。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没有问题主任，我这就去办。”陈令爽快地答应后离开了。

    曾主任回头望向场馆中心的擂台。

    暗黄的灯光，为擂台徒增了几分肃杀感，似乎预示着这里会展开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