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黄衣女人平息了一下心情道：“好了，你们不要说话，我来跟他谈。大哥，你了解传 销吗？”

农村娃叫道：“我了不了解传 销跟你们退不退钱没有关系。”

黄衣女人道：“大哥，你先别激动，我没有说不给你退钱。但是你误会了我们，诬陷我们是传 销，我们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我们先必须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吴慧对农村娃使了一个眼色，农村娃没有说话，点燃了一支烟。

黄衣女人道：“我先跟你解释一下什么是传 销。根据禁止传 销的相关法律法规规定,必须要同时具备三点才可以断定涉嫌传 销，还是只是涉嫌，知道吗？

一是交纳或变相交纳入门费，即交钱加入后才可获得计提报酬和发展下线的“资格”；二是直接或间接发展下线，即拉人加入，并按照一定顺序组成层级；

三是上线从直接或间接发展的下线的销售业绩中计提报酬，或以直接或间接发展的人员数量为依据计提报酬或者返利。

这才是传 销的本质！我们不用交费，所有的培训都是免费的。我们不拉人头，我们不计提下线的报酬，我们公司完全不符合这三点，所以你不能说我们是传 销。”

农村娃道：“你们是不需要缴纳相应的入门费用，那是因为你们给下面的产品有很高的利润了。

你们确实不叫拉人头，也不叫发展下线，你们叫发展分销，一级一级的分销下去，换汤不换药而已。

你们是没有提取下线的业绩报酬，但是你们的货直接批发给下线，挣的是利润差，而且这个利润差还非常大，其实就是一个道理。

全是一些换汤不换药的东西，你们的产品根本就没有直接卖给消费者，不是直接针对终端。你们不停地加微信朋友，不是为把产品卖给她们使用。

其实在朋友圈里一个月卖不出几瓶，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你们是为了把她们拉入你们的团队，成为你们的下线。

要她们把你们的产品分销掉，至于她们还能不能分销出去就看她们的本事了。当然，期间你们也会帮助她，因为她分销出去了你们也赚了钱。

你们的产品就是直接针对分销，你们说叫分销，我说叫下线其实是一个道理。其实最底端的那一层分销是卖不出去的，产品会烂在自己手里。”

黄衣女人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这完全是偷换概念，我们这么大的一家集团公司，怎么会做传 销？怎么敢做传 销？”

“呃！传 销还真就不是一个人做得起来的，都是一个团伙一个团伙的。”农村娃道。

黄衣女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和颜悦色的道：“大哥，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不是骗你老婆，我们是帮她挣钱，我们是带她挣钱。你看你家境也一般，如果你老婆能帮上一点你就会更加轻松了。”

农村娃讥笑道：“啊！那你们真是好人呀，我作为她老公都带她挣不到钱。”

黄衣女人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平台，而我们有一个很好的平台。不信你给她一点时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

到时候她挣了大钱，说不定你都想来做。就算你不愿意做，你老婆挣了大钱，你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如果你还不相信，你可以直接到我们宁波的总部去参观，看看我们是不是大的集团公司，看看我们公司的实力。”

农村娃道：“你们被洗了脑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没有数我不知道。但那个小姑娘肯定是洗脑洗的很干净，是你们虔诚的信徒。

我老婆的脑你们洗的也不错。你们所谓宁波的公司总部，我找朋友去看过，公司确实很大，但是不准外人上去，连大楼都进不去，是封闭式的管理。”

黄衣女人道：“第一，我们不叫洗脑，我们是培训。第二，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总部大楼，随便人肯定上不去，必须要有预约。”

农村娃不想跟她们争论了，“你们什么时候能退钱？”左手捂住胸口，有气无力的问道。

黄衣女人道：“你老婆才进三万块钱的货，我们这个月就会帮她卖出去，保证你一分钱都不会亏，还能挣钱。

我们把她带进这个平台，是给她一个挣钱的机会，她进来了我们就必须让她挣到钱，我们不是骗她的钱。

你老婆虽然不是我带直接带进来的，但我作为这个团队当地的老大，我有责任，有义务带她挣钱，我甚至有这个能力带她挣钱。”

“就是带她继续去坑人呗！这种黑心钱我们不挣，我们穷的光明磊落，不挣这个钱我们也不至于饿死。”农村娃气愤地道。

眼看她们自己是说服不了农村娃了，几个女人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对着农村娃吵了起来。

黄衣女人也怒吼道：“你这是无理取闹，七天无理由退货早就过了，过了七天我凭什么给你退货？”

旁边的吴慧胆怯的道：“公司培训不是说三个月之内可以退吗？”

“公司培训是有这么说，但是你老公诬陷我们是传 销，我怎么可以给你退？”黄衣女人道。

吴慧道：“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脾气不好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再说了，他说你们是传 销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公安局的，他也不会到外面到处说。”

“不是这个道理，他诬陷我们是传 销就是不行。如果我们这是传 销早就被公安抓了，他说我们是传 销，他可以去报警。

这个团队是我带起来的，这个市场也是我做起来的，我做的很辛苦。我好不容易做到今天，他却来诬陷我，我今后的市场还怎么做？”黄衣女人怒吼道。

农村娃大叫道：“其实你们今天会来，我就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想退钱，甚至还想拉我老婆继续做。如果你们想干干脆脆的退钱，今天根本就不会来了。”

“不是我们不给你退钱，是你诬陷我们，这件事情不说清楚何谈退钱？”黄衣女人道。

农村娃道：“你们偷换了概念，你们钻了法律的空子，光明正大的做着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政府也不是不知道。

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就等着时间的证明吧！我知道无论我们怎么做，你们都不会退钱，你们可以走了。我家里不欢迎传 销人员进来，请吧！”

四个女人一下顿时怒了，指指点点的大叫道，吓的宝宝不停的哭。

吴慧和事道：“你们，你们先回去吧！这样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把我宝宝都吓哭了。”

看着农村娃坚决的态度，几个女的也无可奈何，一个个骂骂咧咧气愤的离去了。

农村娃捂住胸口，偷偷的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吞服了两片药丸，然后又开始坐在沙发上抽烟。

“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不要跟他们吵，我们退到钱就是了。”吴慧道。

农村娃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她们根本就不打算给你退钱。”

吴慧道：“她们不是说了吗？只要你不说她们是传 销，就可以谈退钱的事了。”

“只要我说他们不是传 销？那他们既然不是传 销，你不是就可以继续做吗？不是传 销又是一个这么好的平台，她们还保证能带着你挣钱，这么好的事谁不做呢？那又何谈退钱呢？”农村娃道。

吴慧…………

其实农村娃完全看得出来，到现在甚至连他老婆都认为他太固执了。甚至在他老婆心里，都还认为这不是传 销，但农村娃说的在坑人，她还是认同的。

所以农村娃的心里更加的气愤，更加的难过，他难过的不是损失了三万多块钱，他难过的是他老婆的认知，他难过的是，他老婆被洗了脑还没清醒过来。

他坐在沙发上一直抽烟，他一直想了很久，想着后面的事怎么安排。

吴慧在厨房里忙着，突然厨房冒来一句：“要不我把这三万多块钱货卖掉就不做了。你说这是传 销，其实在微信朋友圈里好多人都在做，也不单是她们一家公司在做，如果是传 销政府早就打击了。”

“我们离婚吧！我净身出户，全部东西都给你，你把孩子带好。”农村娃吐出一口烟雾，淡淡的道。

其实刚才吴慧的话他根本就没听清楚，他也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提出离婚。他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他知道他接下来会连累他们。

他不想连累他们，他不想连累这个家，他想一个人远走他方，静静的来，静静的走。

但他这句话却犹如惊雷在吴慧的脑海里响起，咣当一声打掉了一个碗。吴慧拿起扫把去扫那个碗的碎片，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滴落在地板上。

她一直漫无目的的扫着地上的碎片，而农村娃却走出了家门。他走在大街上，看着到处的高楼大厦，看着到处的灯红酒绿。

晚上九点多钟的大街还是很热闹，凛冽的寒风也阻止不住人们逛街的热情。

看着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农村娃感觉这一闪一闪的光辉离他慢慢的越来越远，好像在慢慢的消失在天边，消失了在那无尽的夜空。

还有十几天就过春节了，“疫情的影响，可能今年的春节会特别冷清吧！”农村娃坐在街边的长凳上，喃喃自语地道。

他看着身旁光秃秃的梧桐树，又喃喃自语道：“明年春天已一到你又会发芽，又会重新萌发生生机，我很羡慕你！”

今天是2022年1月11日，农村娃正好收到了上个月的工资，总共是4800元。他拿起手机，用手机银行将他卡里所的钱都转账到吴慧卡里，总共23000元，这也是他所有的积蓄了。

在街边呆坐了两个多小时，农村娃又买了一包烟，蹒跚的往家走。

他知道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孩子都睡了，家里安静的可怕，死一样的寂静。他在沙发上坐下，点燃了一支烟，一支一支的接着抽。

农村娃想了很久，终于拿起了电话，拨打了这家公司总部所在地的110，“你好，110，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电话那边传来了值班民警的声音。

农村娃道：“我老婆被你们这边一家公司骗了三万多块钱，你们这边这家公司是传 销公司。”

110问道：“你老婆在哪里被骗的？”

农村娃道：“在我们当地，你们这边的这家公司在我们这边有团队，有不少人。”

110道：“那你要在你们当地报警，因为案发地不是我们这边。”

“问题是这家公司在你们这边，可以在你们这边报警吗？”农村娃问道。

110道：“你这个要在当地报警，如果你们当地的警察发来协查函，我们就可以协助调查。”

农村娃没有说话，直接将电话挂断了，他又拨打了当地的110，“你好，110，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当地110传来了值班民警的声音。

“我老婆被一个传 销组织骗了。”农村娃道。

110问道：“请问你老婆现在哪里？”

农村娃迟疑了一下，回答道：“在家里。她们没有限制人身自由，只是被骗了三万多块钱。”

110道：“是被谁骗的？”

农村娃道：“是被宁波一家公司骗的，他们当地有传 销团队。”

110道：“他们公司在宁波你要到哪边报警。”

农村娃道：“我刚才打了那边的电话，他们说案发地报警。”

110道：“你看这样吧，我把电话帮你转接到你们辖区当地的派出所，你跟派出所的民警说。”

农村娃道：“他们这个团队在我们当地很多人，有一百多人，这只是目前知道的，不知道的可能还有。这个事应该要到分局吧？”

110道：“我还是帮你转接到当地的派出所，你先跟他们说吧！”

农村娃无奈的道：“好吧！”

电话那边一会儿就传来了派出所值班民警的声音：“你好，派出所。”

“我们被传 销组织骗了三万多块钱。”农村娃道。

值班民警道：“你现在在哪里？”

农村娃道：“我现在在家里。”

值班民警道：“你是怎么被骗的？”

农村娃回答道：“是我老婆被骗了。”

值班民警问道：“你老婆现在在哪里？”

农村娃又迟疑了一下，说道：“也在家里，她被一个微商骗进货了三万多，货我已经退给她们了。其实她们就是传 销，但是我老婆不太相信这是传 销，所以我才来打这个电话报警。”

值班民警道：“你进了人家的货给的钱，货退了你们自己协商退钱，这怎么是传 销？你老婆都不说这不是传 销，你怎么能说这是传 销…………”

农村娃没有继续听下去，又直接挂断了电话，再一次点燃了一支烟。胸口抱着一个抱枕，一直就这样呆坐着。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他打了个盹。在打盹中他看见了母亲，他好像回到了儿时，躺在母亲的怀中，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突然他惊醒了，原来是吴慧正拿着一床小被子帮他盖上。窗外透进来的晨曦好像在诉说着这天快亮了，农村娃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吴慧红肿的眼睛。

在南方，寒冬家里的温度也不足十度，农村娃不停的揉捏两只被冻僵的脚。

吴慧轻轻的道：“我去煮稀饭！减肥也不能这样减的，再说你本来就很瘦。你放心，哪怕亏掉了三万块钱我也不会去做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初升的太阳照在街道上。让农村娃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让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他母亲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来到了公安局的门口，挤灭了手中的烟头，扫了码进去了。走在公安局大门里，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吹得他单薄的身体差点一个趔趄，犹如风中的柳树。

五分钟不到，他右手中指食指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烟，默默的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然后他又来到了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大门前，走了进去。在里面待了半个多小时，他单薄的身影又落寞的走了出来。

他抽出了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点燃之后随手将烟盒捏瘪。

他呆呆的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叔叔，我们是罗曼蒂克婚纱摄影楼的，我们有一个免费的活动，我们需要找一百对曾经未拍过婚纱照的夫妻，免费为他们拍摄婚纱照。”一个小姑娘递了一张宣传单说道。

农村娃接过宣传单仔细的看了看，没有说话，小姑娘看这位叔叔不搭理她，也默默的走开了。

农村娃呆呆的站在原地又看了很久的宣传单，最后抬头看了看被寒风洗净的梧桐树。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只想过一个团团圆圆美满幸福的春节！”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前走了出去，将手中的宣传单和烟盒捏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接着他又顿住了脚步，弯下腰捡起了这个纸团，将它丢在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前进的方向正是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早上九点多钟的斜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渐渐的，慢慢的，他越走越远，那正是回家的方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