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她初到监牢,到了傍晚旁边的女囚都有饭吃,她不止没饭吃,还捱了一顿打。她才明白这是狱中不成名的规矩——初入狱的一律要先饿上两天,然后再捱打,真真正正成为一位阶下囚。
相邻的床铺也只是用木棍隔开,床铺非常狭窄,个子大的囚犯一翻身就有可能滚下床来。底下用砖砌的台阶制成的床铺,铺上垫着草席,一张床和水桶,条件很简陋。幸好女囚架子大多偏小,侧着身就不会跌下去。
狱衣只是一件薄薄的绵絮,漆黑的冬夜,铁窗外是呼啸猛烈的寒风,像锥子似地刺进心里,侵入骨髓,昔日积下的霉气和湿气令铺在地上薄薄一层的草蓐都已湿烂发霉,袜套和外衣都沾上湿气,寒飕飕。
就在刚才的点名环节,穆樗已经记下所有囚犯的名字罪状,根据她们犯下的罪来评定她们的性子,看看谁能靠乎、谁要避开。尤其是叫唐尹而的女囚,名看上去颇为文雅,但实不然,因为她犯下的是伤人罪。本是要评为死刑,谁知被她重伤的人奇迹地苏醒,唐尹而可饶幸避过一劫,改判为伤人罪。
每每穆樗装作不经意的眼神扫视着她时,唐尹而都能敏锐的发觉,回以不要招惹她的眼神给穆樗。
不过幸好,唐尹而坐落的地方离她比较远,不必过份提防。
牢室呈「乚」字形,穆樗便是位于下方,被安排的牢室近门口左边第三室,左边是丁一恩,右边是郭氏。而穆樗对面顺着门口数过去是陈氏、汪灶娘、赵可弟。丁一恩与梁灶娘的牢室连接在一起,中间也是用木棍隔开。顺着数,便是唐尹而、唐鸣月、木子言,木子言的右边是莫姑初。木子言对面是贺秋西,唐鸣月对面是郑氏。
把女囚的名和位置都记熟透后,穆樗便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节级和小牢子身上。陈念和田友由是兵马监押,能随意走动的是节级,要站岗的是小牢子,后两者的分别都不太大。
守在对面狱房的狱卒姓周,年纪和黄姓相约,平式幞头,衣衫洗得白净烫得平滑显然有家室,妻子也比较xx。但似乎他并不满意,在她来之前他已驻守在这,嗅到他身上一阵独特松烟香,是来自桐木口的青楼。眼底有黑,腋窝泛黄,看来他一夜未归家门,而且在饭馆纵情声色了数天,不曾更衣。
对面左边的狱卒姓马,年纪最小,这个时份他已撑不住眼皮,有一下没一下的睡着,刚才眼尾瞧见他低头避开她被板打的画面。看来是刚刚调到这的新狱卒。
夜深人静,穆樗一直挑望星辰,一阵低沉凄清鸦啼。湿霉的墙角边,蜘蛛结了网,苍蝇蚊子的尸体粘在上面,在有月光上去的时候,这小小的网反射出微弱的清光来,地上尔有鼠虫攀爬。起初她惊得一夜不能入眠,小心翼翼提着裙襬,缩坐在一角比较干净的地方。眼皮惺忪的时候,电光一闪的小身影往往直入眼尾,马上又惊醒过来。身子虽疲惫得很,但神志一直不能放松,绷紧了一整晚,辗转反侧。
刚才裙脚一阵凉风透入,又似是脚踝被硬毛划到。莫不是那只耗子爬过她的皮肤?想着想着,穆樗觉得喉头一酸,陡然肚内翻江倒海,弯腰吐出一堆秽物来。
女囚挑唇一笑,不无轻蔑嘲讽意味,嫌弃地道:
「呲!你别吐到我这边来,臭死了。怎样了?官家小姐终于受不了了吗?当真娇贵。一开始看你不痛不痒,还以为熬得头三晚......小心吶,有些人吐着吐着,身子便没了,更何况是你......」
左边旁的女囚关了十多年,每三年便来一回。每次都是因她偷不满五贯的粮口,被脊杖二十配役三年又三年,这一次是因为偷话本而入狱的。这个女囚叫丁一恩,一副滑头小子的模样,斑斑点点一脸麻子,大大咧咧,常因大声说话被杖打,她也照样笑嘻嘻的回来。
穆樗没有吱声,连眼神也没给,感到浑身困乏,抬手抹一抹嘴角的秽物。味道确定难闻,不过今天吃的东西不多,吐出来的不多。穆樗拎起地上干草,把秽物遮掩住。
「真晦气......我怎样就碰着一个娇滴滴当隔壁......」丁一恩不客气的道,走过去拉着狱卒的衣䄂,「大人,你行行好,帮我换个吧。」
「别拉拉扯扯套近乎。」狱卒嫌烦骂着,一棍子往她的手敲去。
丁一恩却缩得快,一脸笑嘻嘻:「唉唉......大人,说个两句也不行吗?心情不好吗?别下下都往我的小手打,打坏了谁来赔我?算了算了,算我倒晦,我挪挪便是了......」
说着,丁一恩便收拢地上的稍微干爽的草,离穆樗远远的堆栈起来,耗子吱吱在叫,她仍能旁若无人般就地而睡。
穆樗看在眼里,想要这狱中生存,怕是要活得像她一样,无畏无惧。
刚想明白时,身后蓦然又一声吱声,头发像是被拉扯噤咬着。这么一想,穆樗又觉翻起恶心,欲吐不吐,只吐出几口酸水,原来刚才已经把肚里的东西都吐尽,难怪肚子一阵饿意,但她已经失了食欲。
看来要练就成无畏无惧,还需要一点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