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级金河宾馆门口。
记者们七嘴八舌抱怨着,穿过了华丽高大的玻璃旋转门。
“那现在怎么办啊!”
“相机也没收了。”
“太过分了。”
“照片也没有了,怎么办啊!”
“你们说杨牧野那孩子真的是恺少的吗?”
“看他那的样子,八成都是……”
有些记者互相看了对眼,他们似乎对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事都心照不宣了。
……
宾馆房间的浴室中。
一名穿着黑色的卫衣,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看起来既温柔又斯文男子侧身对着浴室门,眼看着浴缸中的水被放得差不多了,这才躬身将笼头拧紧。
他从洗手台上拿起一个黑色的照相机,盯着屏幕手指在旁边的按键上敏捷操作了一番后,将相机毫不犹豫扔进浴缸中。
洗手台上放着的其他几台照相机也按此操作,一个不落。
一台台黑色型号不一的照相机就这样被他随手一扔,落下的瞬间溅起巨大的水花。
安静的躺在缸中。
直到最后一个相机,那是焦明霞的,男子查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没有照片并没有怀疑是SD卡被抽走了,只是猜测可能并没有拍到照片。
想着,他若无其事将相机顺手扔进缸中。
接着他拿出手机对着缸中拍下一张照片,用微信发出一条消息。
老板,已经处理完毕。
……
平江第一人民医院。
许凌辰一只手插进白大褂衣袋里,手指对着里面的一个白色信封紧了紧,眉心蹙起在门口小站了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声,伸出手迟疑地推开了那扇门。
入眼的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里面几处角落中放置着生机勃勃的绿植,仿佛叶绿素就在空气中荡漾。营造一番朝气蓬勃的氛围,缓解压抑沉重的心情。
暖暖的阳光一泻千里,穿透窗户,照在站在窗边穿着得体的人身上。
墙壁上还有一句标语:温馨接待室,情系患者心。
也许是听到由远即近的脚步声,那人转过了身子。
朝着许凌辰来的方向走了两步。
李策摇了摇头,眼中盈满悲哀问道:“就是门口这条路是吧。”
许凌辰驻下脚步,点了点头:“嗯。”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李策的心里像笼上一层愁云,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就这么近,也来不及……?!”
许凌辰有意别过李策看他的眼神,咽下一口口水后,真挚向李策鞠了一躬, “对于您父亲的事,我真的十分抱歉。”
李策用手往后摸了一下头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压抑住内心痛苦的情绪磕绊道: “我想,我想你,许医生从一个医生的角度。”
他抬起右手,手指骨微弯往下压,“把这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这才,才走多长时间啊!”
“人就没了?”
他脸色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
“行。”许凌辰沉了口气,回应道。
这时,郑维锋从门边经过,突然驻足脚步,侧身透过帘子的缝隙看着房间里的两人。
“车祸,由于猛烈的撞击,一个埃菲尔铁塔状的装饰物从您父亲的右侧额头刺入,送到急诊,我们加急做了CT造影,发现这个装饰物紧挨着一条动脉,还好没有扎破,不然可能当时人就不在了。”
“由于这个装饰物是透明玻璃材质,没有办法做更清晰的核磁,而且您父亲当时突发癫痫,情况十分危险,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复合手术,所以我当即决定拔出异物……”
许凌辰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决定用专业的术语在李策面前镇定的讲解,虽然他的心里也确实不比李策好受多少。
毕竟,一个鲜活的生命,他眼睁睁地看着从这个世界消逝,即使他再有妙手回春的本领,却在那个时刻也无能为力。
“拔出去……”
李策点了点头,对许凌辰刚才的话中的几个字认真的在嘴边念了一遍,整个人若有所思。
“然后呢?”他回过神后问道。
“术后您父亲恢复的其实不错,没有高热,这证明颅内没有感染。”
“按常理来说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可就在您走后,您父亲准备下床活动,突发急性肺栓塞,没有来得及……”
许凌辰很自然的解释道,只是从他有些沙哑的嗓音也听得出,他心里也藏着巨大的难过。
“肺栓塞,肺栓塞……”
李策转过身面对着窗户,双手撑在窗台上喃喃自语道。
许凌辰看着李策的背影,心疼得像刀绞一样,他知道面对自己最亲的人突然离开,心里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因为他经历过,所以切身体会。
“这个肺栓塞应该有办法预防吧!”
李策也许刚刚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回了身,面对着许凌辰问道。
许凌辰刚想开口,耳畔突然回荡着张金海主任的一句话:“在医院律师来之前,尽量少说点话吧,言多必失啊!”
到嘴边的话瞬间又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所以是没有办法预防的,是吗?”李策见他一直没有接话,又试着反问了一遍。
许凌辰看着李策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一般。
他觉得李策应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力,即使他知道一旦把真相揭露,他将会面临些什么,虽然他昨晚就已经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许凌辰扯了扯唇角,回应道:“有。”
闻言,李策的眼睛瞬间一亮,“什么办法?!”
“是我过分相信了设备给出的数据。”
“医院里确实存在这种情况,术后检查明明就是低风险,可依然发生重残或者猝死这样的个例。”
“……如果我能够术后给你父亲多做一些检查,或者在我查房的时候多叮嘱几句,也许就可以……”
许凌辰说着说着突然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顾虑。
李策先是怔了一下,“也就是说,没有绝对的办法是吧!”
许凌辰顿了顿,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刚说完,李策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嘴唇,上唇瓣也跟着颤动着,他一声不吭,别过头去努力抑制住心中巨大的悲恸,泪水浸润眼底,显而易见的是红了的眼眶。
许凌辰心头一软,再次垂下头低声道:“真的,十分抱歉。”
即使说完了话,他依旧没有把头抬起来,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看见李策那双含泪的眼睛,让他会偶间忆起什么,或是他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责感袭来。
这时,一只五指闭拢修长的手立着朝他射来,在他面前停下。
正在许凌辰微怔时,李策开口道:“许医生,谢谢你让我跟我爸见了最后一面。”
他热情而真诚。
许凌辰抬起头,口腔短暂微张后闭上,将手也五指闭拢礼貌伸出,轻轻握住。
他觉得到位了,刚想把手缩回去,却不料李策瞬间有些使力握住他的手,一个劲的颔首道:“谢谢,谢谢……”
他声音一声比一声轻,含量却又一声比一声重,仿佛是从喉咙根挤出来的哽咽声。
也不知道连声说了多少个谢谢,李策才缓缓松开了许凌辰的手,绕过他打开了门提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原本站在离门不远处的郑维锋看见李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背身靠着墙并不引人注目。
直到李策走远了,他才走了进去。
看见许凌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袋里,走到了窗前,抬起冷眸眺望着窗外的光丝,却沉默了下来。
渐近的脚步声在他耳边消失了,
“许医生,你刚才是把实情告诉给那个律师了吗?”
听到了他的话,窗前的人缓缓地转过身来,优雅的肢体语言象征着一种冷漠和疏离。
然,他转过头来了!这是一张会让无数少女痴狂的脸,俊美,帅气,面带忧郁又似乎有一丝病容。
他微微咳嗽两声,挑了挑眉,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嗯,不过那个律师在知道真相后,比我想象的要通情达理得多。“
“那感情好啊,这事就算解决了。”
“算是吧!”
郑维锋听到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禁微微愣了愣,半响才反应了过来。
神色微微变了变,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刚刚主任让我来找你告诉你,不论你和那个律师面见结果怎样,都希望你把情况如实告诉他,他会和你一起面对。”
淡淡地皱紧了眉心,窗前的人蠕动着嘴角,却没有再说什么。
“既然你和那个律师现在是和解,那你就亲自去办公室给主任报告这个好消息吧!”
郑维锋笑着拍了拍许凌辰的肩膀。
“好,我本来也正有事要找他。”
“我先走了。”
他说话的语调沉沉的,似乎是提不起什么兴致,照理说这事解决了当事人应该是最高兴的,就像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一样,坦然和心安。
即使表现出来的不是兴奋,也应该是平静,为什么他从许凌辰的眼中看到的确是莫名的悲哀呢?
郑维锋看着许凌辰苍凉的背影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只能讷讷地转身走了出去。
说实话,这个深沉慧黠的人刚才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也琢磨不透。
可是他总觉得刚刚他的心里是藏着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