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得不清不楚,时间顺序都乱七八糟,但在场的三个人都瞬间理明白了——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大人,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已经是穆家最后的儿子了,绝不能死!大人,你能派人守着吗?」穆皓跪在那里,下颔抖得几乎要落下来。
颠来倒去的发展本就让岑子安头疼不已,他的声音更是让他烦躁。
直至穆皓把事说完后,岑子安直接不耐烦地一下子打昏了他。
岑子安的死确实另有跷巧。
而穆皓不过是一替死鬼。原本那犯人被他瞧见了面孔,因岑子安相救,让穆皓饶幸逃脱回府,穆皓又深知那人不会放过他,故终日躲在府中。不敢指认那人。那人静待时机,本以为即使不用亲自动手,岑子安的死也让穆皓落入杀人之实,假借他人之手除掉穆皓,直接受刑。可他万万没料到,穆府竟会为保一子,而换人顶罪。
这样他的计划便落空了,所以又到潜入府中,打算在穆府铲除穆皓。幸好谢飌早已安排人手长期驻守穆府,等候着他的猜测,直到凶手出现,一切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现又让那人逃脱,但是事情的真相一清二楚——穆皓没有杀人。
「他怎么会知道子珀名字?」据子珀身边的底下说,子珀偷偷撇下他们后便离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子珀的死讯传回,才知他去了汴京找穆府的人。子珀不是什么朝中重臣,也不是什么才子,没有盛名没有露脸,根本没多少人见过他的脸和知他的名。
穆樗看着昏迷过去的穆皓,心里有数不清的怨怼。人明明不是他杀的!就说明这条罪根本不关穆府事!一环扣一环,凶手找穆皓当替死鬼,而他的父母为了让他脱罪,就找她当替死鬼。
岑子安低头沉吟:「子珀他不过是一介不学无术的官家子弟。」他刚说出口,马上后悔了,身为大哥的他怎么可以这般形容自己的弟弟。
穆樗沉默了一会,悄然地答道:「岑这个姓便是他的祸端。」
正如她一样,穆这个姓自她出生以来便冠在她头上,成为穆府其中一只棋子。但岑子珀不同,起码还有他的哥哥惦记着他,即使他已经死了。
她虽然仍活在世上,但又有谁惦记她的存在与否?想到这,穆樗忍不住自嘲自己的伤春秋春,到现在还在想东想西想些没用的东西,真的不太像自己。是因为皮肉之痛勾起莫需有的情绪吗?
「什么意思?」岑子安略一转侧不满地道,「你这是辱我一族人吗?」他这才想起这号人物。自进来后,她就沉默不语,一直都在看着穆皓。看着她俩的眼眉,有点相似,但又有点不相似,一个畏畏缩缩,一个大大方方。但岑子安仍然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同根生的,都不什么好种。
他是看在谢飌的面子才不动她的,但若她在自己面前胡说八道,就甭管他不客气。
「她的意思是,那些人的目标从不是岑子珀,而是你那个守在边陲的哥哥。」谢飌已经自顾自地为自己沏好茶,一边呷着一边说着,「他要对付的不是岑子珀,而是你。」
目的便是引岑子珀的哥哥回来,让边陲失去主心轴。
「你给我起来!」既然不能动穆樗,就动躺在地上的那条虫吧。岑子安走到昏迷的穆皓面前,不岔气地下狠劲踢了他几脚。
好一个贪生怕死的贱 人!他弟舍命救他脱离虎口,为的就是让他找出真相、找出真凶。他倒好,终日闭门自关,不问不闻,怕凶手杀人灭口。连自己的姐姐都能送出去。岑子安不是同情穆樗,而是他向来重视兄弟情谊,一个能把自己的姐姐卖了的人,这一辈子都算是个狗活在这世上。
岑子安为着自己的弟弟竟与如此无能之人交好,当真祸事。但凡这只狗去官衙留下只字词组,或许站出来指认凶手,他弟弟就不用死得这么委屈。
岑子安越想越气愤,直接将穆懿的左脚踢到脱臼,发出干净利落一下骨碎声,还啐了一口:「呲——真是不堪一击。」
穆樗默默看着他的举动,以往擅无忌惮地凌辱着她的穆皓,如今却倒在地上如烂泥,被人踢打着亦不自知,微弱地发出呻吟声,发出咻咻的呼吸声。穆樗的胸脯充塞着难以言说的感觉——穆皓的皓字取自于「皓月千里」,这是穆震中给予穆皓的盼望,照亮整个穆家;而她只被寄予为樗栎庸材的长大,唯一的作用只是代替穆府儿子去死。然而这代表穆府的人将被废了一只脚。
想当初,那些身上移转局势的伤势都是拜他赐——在岑子安死的那一晚上,一身酒气穆皓竟偷偷潜入她的闺房,竟欲对她这个亲姐姐行不轨之事,她极力反抗,却架不住他的力气。但她的反抗激怒了穆皓,对她又打又踢,死命地拉着她的手臂,瘀伤便是那天落成的。后来穆皓的底下来寻他,她才勉强避过一劫。
谁知后面有更大的一劫在等她。
谢飌望着她,她则纹风不动望着穆皓。谢飌不善观察人心,但他仍能清晰看见穆樗眼里的恨与怒终止不变。她这般模样莫命像锥子似地刺进他心里,好像感觉到与她一样的悲哀。
「该知情的你也知道了,是时候走了。」谢飌沉默了半响道,为他分析着,「岑家将有难,你必先回到边境。」
岑子安听出他话里的严肃,停下了对穆皓的脚下动作,直望着谢飌道:「为什么?」
这时谢飌并没有回话,反而望向穆樗。
刚回神的穆樗马上收起眼中的情绪,略略思索了会便悄然答道:「岑子安到汴京,本应无人见过他才对。但那人喊得出他的名,分明是冲着他而去。他确实毫无实权可言,但你不是。岑家只有二子,除了无所作为的岑子安之外,还有你这个顶顶大名的将军。你长期留在军营里,众目睽睽下难以入手,但岑子安出外亦无底下傍身,于是乎就成了目标。杀了他,即可令岑家大乱,岑老爷亦年事已高,而你则不得不离境,留在岑家处理一切。若大将军离开,军心必乱,易于侵入。杀岑子安的人无非是敌国之手。」
不一会,谢飌便略略点头,道:「就是这样。」
穆樗听后眨了眨眼睛,马上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情绪。她并不是因为高兴,也不是娇羞,而是震惊。因为就在喜悦的情绪涌上时,猛然剎住了,一个疑问直兜上心头——他为什么如此肯定她说的都是对的?
就像??
他早就知道似的......
他本生得俊俏,但穆樗看着谢飌的容颜,心里已翻不起任何波澜,反而是瞳孔波动起来,他的身影越发怪异。此时穆樗在这禁闭的空间里,只觉呼吸不到,穆樗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原来由始自终,他早就知道——人不是穆皓杀的,也不是她杀的。
所以他才能早早派人去看守着穆府,坐等那凶手的出现。以免打草惊蛇,他还是判一个无辜的人狱,判她入狱。
和她交换条件,是为了让他的良心好过一点吗?
穆樗看着他深邃的眸子,彷佛什么也看不真假,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算计了,被穆府、被谢飌、被所有人??
偏偏不能划破脸皮,穆樗无声地把指甲戳得入肉,竭力地压制快要失控的情绪。
这时,不远处低低的、短促的呻吟声将穆樗从乱哄哄中接拉出来。阮姨娘已死,她再也无需顾忌了。她要亲眼看着穆府最后一个子嗣死去,又或者看着穆家沉没。
她笑了笑,笑容比以往更加阴霾,转过视线,望向躺在地上的穆皓,走了过去。
就在穆樗讲述前因后果时,岑子安已坐回椅子上,静静地思考着穆樗所说的一切。的确,听闻子安的死讯时,他走得匆匆,虽说能交待的都交待了,但详情却......他离去已有半个多月了,边境的变化可以说是瞬息万变。
在场的二人,只见穆樗拿起墨砚,重重往那个无胆匪类的下体掼下去,表情是难得一见的凶狠,又想起她说过的话,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女子确实不一般。受着刑时,额上沁出不少冷汗的她,那不哼一声的模样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只听墨砚与碰重那沉重的声响,他知道穆府要绝后了。
放下手中物的穆樗,感到一阵头晕,原来这就是亲手报仇的感觉,可她怎么看不清穆皓的面孔呢?
此时外面等了许久的穆震中及古丽莹,听着屋里的声响一阵大一阵小,最后所有声音都消没,他们终于忍不往冲了进来。一进来便见到一个久违的、意想不到的人——穆樗,在她的脚边,俨然躺着昏迷过去的儿子,还有一块不应在地的墨砚。
古丽莹瞬息嘎哑的、不可置信的喊道:「皓儿——皓儿——你怎么了?」
她一把推开踏在穆晧身上的人,焦紧地呼喊:「皓儿、皓儿??你没事吧?」
「皓儿??」
在旁的穆震中不是不在乎,而是被穆樗的面容引去注意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在这?」
而古丽莹也看见了她,怒不可遏:「怎么会是你?你这个贱 人怎么逃了出来!来人给她捉起来。」刚才她亲眼看见这个贱 人的脚踏在她儿子身上。
现在头脑稍微清晰点的穆震中已经望向谢飌,穆樗已成阶下囚,看管她的人只剩身为刑部尚书的谢飌。
「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没完没了地走下去,但开始变得零散,之后的始始未未,穆樗都未能听清,最后倒下的时候,她好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凶手已经确定不是穆皓了,阮娘也走了,她不用再背负任何人了。
但愿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不再是黑暗的墙壁。
岑子安把凶手交由谢飌去查,自己则买了匹快马,尽快回到边境去。他守的那个地方算上重中之重,一旦失守必牵连甚广,可能令东面落于下风。到要怪就怪他当初离开得太匆亡,但求他能来及得回去把局面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