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薛明程走了,而陈念带着沉重的气压归来了。
「去把田友由叫来。」这是他进来的第一句。
其中一名狱卒见事态有点不对劲,生怕惹事上身,便向陈念倒了一不茶,让他消消气。
杯一碰桌,便已经被陈念一扫落地。
「滚——」
那个狱卒当下吓了一跳,连忙收拾地上的碎片,即使划破了手指也不敢吱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亦不敢离场。
「狱长,怎么这么大火气?」正收拾着,门框响了,田友由也终于来了,相反的是他是一脸轻松,似乎觉察不到场面的低气压。
大家都好像见到救星般松了口气。
「你来,给狱长倒杯茶。」田友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其他人先出去吧。」
这时大家都有点惶惶然,但也听话地退了出去。
可刚退到一半,陈念便道:「全部人都给我进来。」
你眼看我眼,狱卒们都拿不定主意,卡在门框的狱卒尤为尴尬,一只腿直接顿在半空,左右不是人。这时多数都是由薛明程来调和的,如今他人都走了,再也没有人夹在中间。有些人敏锐地嗅到一丝的不对劲,仔细思索一番后,决定站在比较温和的田友由的那边,悄悄退了出去。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留在原地留意事态的发展。
陈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道:「很好......很好......看来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倒过是过得很舒畅啊......」
他狠一把推掉桌上的碗碟,豁啷啷撒破一地。陈念一发怒,前些连天的疲倦瞬间不见踪影,彷佛是在告诉所有人,他还是那个陈念。
「喝喝喝!你他娘的!你到底想给什么爷喝!」
眼睁睁瞅了他半天,田友由方笑道:「我给什么你喝,你就得喝什么。」
这一笑充满了嘲讽。
他随之揪起田友由的衣领,他整个人并没有挣脱。
不消一会,陈念的力气便消散开,无力地撒下他的衣领。
田友由没了陈念的掣肘,顿时嘴角翘起一个怪异的角度,笑得阴阴的:「是不是没力气呢?」
他拨弄好衣领,正眼看着陈念,毫不掩饰眼中的贪渎和野心,好像正看着一件死物似的。
他,田友由,是注定要当头的人。
过去所有的侮辱,他都要一一偿还给他。
既然想有人给他倒茶,也得掂量一下这杯茶的份量——是否自己能承担得起......
田友由两步并三步地走向陈念,用手推掇着他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挺威风的。不得不说,这杯茶真的挺有效,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弄得像快要入土似的。」
「大家说,一个入土的人怎么当好狱长一职呢?」田友由掉头向在场的狱卒轻笑着,「大家怎么都绷着脸?不认同吗?」
狱吏们各有各的低头、摇头、闭眼,谁也不敢直视这场剧变。
这时,刚才仍在喘息的陈念已经恢复过来,刚才的丑态顷刻消失,嘴角挪揄的翘着,喃喃地说着:
「看来有人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了。」
「你!」田友由见势头不妙,马上抽出腰间的刀,正正向陈念的眼珠插去。
陈念一个反手,刀已经转向对方,直接插入田友由的肩膀。
田友由忍着痛,双眼凌厉地射向他,另一只手狠狠地捉住陈念的脖子。
谁也不让谁。
陈念凶悍的脸正正朝向他:「在五年前你输了给我,在今天又再输了一遍。今生今世,你只是我的一条狗而已!一条狗也敢逆主?」
可此刻的田友由已经无所畏惧,咬牙切齿地吐了他一脸口水。
「啊——」一阵难耐的声音继而响起。
刀,缓缓地在肉体转了一圈,鲜血如泉水,倾泻于地上,将田友由大半个身子都染上红。
「今天,我们就来个狗肉烹!」
他一个动作,直接将田友由摔到墙壁。
残暴而无情。
肩膀上的血洞惊心动魄,好些人甚至瞧见里头森森白骨和肉沬,耐不住地半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这一届的人都不如当年的我们,你说对吗?田友由。」陈念用脚踏在他的伤口,语气唏嘘地叹道。
他一直都不敢相信,跟随了他足足八九年的田友由会背叛他。要不是他儿子非要带他去看大夫,他都不知道下药的事。幸好喝下的量不多,只要不继续喝就行了,他的身体才没有被它消耗掉。
刚才他之所以装作没力气,是因为想好好看清楚田友由的嘴脸。
失了一个手下固然可惜,但失了一个离了心的手下,却是天大的幸事。
在田友由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神里,包含多少道不清的情绪,有心酸,有痛苦,有不懑,有愤怒,唯独没有放弃二字。他口吐鲜血,仍不服输,死咬着下唇,不允许自己发出丁点示弱的声来。
陈念更是气得又将他拎起,将他往碎片瓦片重重一掼,沉痛而块块入肉。看也不用看,田友由的背已是一片鲜血淋漓,逐渐漫出来,和泥土混在一起,暗红暗红,诡异得可怕。
越是狼狈,越是疯癫——田友由突然笑了,笑得所有人背脊发凉。
陈念瞧他这般模样,又想起前段日子对他的殷勤面孔,一股怒气直上心头,再落脚掌,硬生生踏断他一条腿:「今天,爷就要废了你一条腿!」
这下剧痛并没有阻止他,整间狱间都充斥着他那诡异的笑声。
「当年的我们?当年的我们......哈哈哈......」田友由已经记不清当时彼此年轻时的模样,越说越讽刺得很。他一开始从未想过越主当位,可陈念一步步逼上心头,肆无忌惮地贱踏他的自尊时,又可有想过情义两个字?
在外人眼中,他可能是陈念的副狱长,可在陈念眼里,他根本是只听话的狗。
田友由靠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身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枯枝般竖在那里,右脚下半部分明显折开了。
他用尽最后一口气,往陈念的脸再吐一口口沬,混和着血水和腥臭。
其余狱卒在旁看着,却没有人敢插手,生怕不小心便会牵连其中——今两虎诤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
转眼间,田友由的头狠狠撞向墙壁。
最后他钉在那里,不动不挪,姿势怪异的定格在那。
墙多出一口钉,把他的命夺走了。
陈念拿着他的刀子,拭去脸上的口沬,随手把刀子扔到田友由身边,眼中多出一分不易察觉的无力感。
就这样,田友由在牢狱效力了十多年,终是死在这里,与他害死过的人长埋于此。
地上的他眼睁睁地躺着,不愿闭起,眼中的怒与恨仍未消退,可属人的光鲜已经隐没。鲜血肆意地流躺到陈念的脚边,彷佛想捉住陈念,把他一同带到地狱里去。
可是一切只仅仅到脚边而已。
「本官不在的这数天,陈狱长过得很不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