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樗被送回来后,她的性子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虽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多出的阴霾是骗不了人的。
如死寂的烛光,仍是亮的,却烫不伤人。
这以后,穆樗不吵不闹,谢飌也没再来过,大家都回归自己的位置,做好尚书和囚犯的身份,就如同一条相交线,只有一个相交点,从此再无连系。
丁一恩也曾想跟穆樗说说话,却被穆樗反驳道你我再无瓜葛,是丁一恩曾说过的话。丁一恩一口气咽在那里,只觉得好心被驴踼。她也是个爆脾气,做不出冷脸碰热屁股的事,关系比之前的更僵。
穆樗没再在墙壁上刻上日数,反在墙角上用石头置了一个简单的坟冢,上面没有刻字,一日三回,诚心地拜祭。
祭的是狱中的亡魂,祭的是迷失于牢狱的灵魂。
囚狱的日子一如既往地平常地过着,偏偏却闹出点事来。
一天,丁一恩贪玩地抛着石头,一小心投掷到那小小的坟冢,随后支离破碎。当时,穆樗仍在睡梦中,被这细微的声音弄醒。随之而来是怒气,说了数句不入耳的话。丁一恩知晓自己理亏,当下没有反驳。但是她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凭什么要被人污辱,心口的气越来越不顺,看向穆樗的眼神则越发不善,带刺的感觉。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俩不对劲。
身为囚犯领袖的唐尹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本想拉上与谢飌亲近的穆樗,谁知穆樗不给面子,在手下面前落她颜面,还咒她很快跟陈念同一下场。既然她不受用,唐尹而便把目光转向丁一恩。
于是乎,穆樗的日子更为难过。
在狱卒面前起码不敢明目张胆,但私下却受了不少气——饭食少了、铺床的草湿了、夜半不能睡等等。
穆樗并没有埋怨,只板着脸,不发一言觑着眼睛盯着她们,看得一行人直发寒,犹如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以前的穆樗可能会忍,但现在的她可不会了......
翌日,牢狱中响起偌大的哀号——”你娘的——”一声狂啸直通牢狱。
唐尹而发现自己的脸疼得不已,脸上的景像就如当中穆樗的手臂一样。脸颊烫得被火烧似的,脖子亦受到系连,整个肿起来。不只她一人,她所谓的手下亦然。
人数不下十人。
随着遍地哀号声,狱卒也慌了起张,紧急招引谢大人,偏生他出外公干,话事人独剩下崇山和王义淳两人。
事件又再重演。
王义淳带着女狱医李心庆过来,她先去看喊得最大声的唐尹而,细看之下,与穆樗之传所谓的传染病一致,是荨麻所致。李心庆当下神色不明地看向穆樗。这时的穆樗已将自己的脸染了一点点的红,佯装成受害者。
是的,这次也是她做的。在狱中,穆樗已学会反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心软的没有好果子吃。在穆府她可以说顾忌阮姨娘,才懦弱做人;在牢狱这无依之地,再是如此便是蠢。穆樗并非圣贤,也非良善之人,如今欺压到她头上又岂容再忍?
这时穆樗蓦然意识到,她的作风已与以往深在闺中的她截然不同,变得不再忍让、不再哑忍。
看着她们脸上的红迹,她没有丝毫的恐惧——她已是将死之人,日子总要过得顺心一点。
李心庆起身去看看别的囚犯,亦是一样的病状。李心庆心底虽生出重重疑惑,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她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显得熟稔些,有条不序地道:”是荨麻造成的,可能沾上了衣物而造成的大规模的感染。待会我会派人送药和布到这。人数大约是多少?”
“八人,有唐尹而、穆樗、丁一恩......”
“好。她们身上穿的衣物全都烧了,换一套新的。地上的枯草也得换一批新。”李心庆吩咐完便匆匆回到房里准备药料和布丁。
不一会,狱卒就把东西送来,而李心庆则因为有人死了去一趟男死牢,受了感染的囚犯都得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伤势。
狱卒才不会犯险。
穆樗藏在暗角,驾轻就熟地包扎好自己完好无缺的脸。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才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
即使,所有人都把脸包扎得满满当当,丁一恩露出的那双眸子永远藏不住情绪。
当脸上不再灼痛时,情绪不再被痛楚勾动,思绪开始占了上风,丁一恩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倏然转向穆樗向边,她眼中是来不及收藏的笑意。
是她!
她一脸震惊地望向始作俑者,后气急败坏喊道:”是她、一定是她!臭婊子!呲——”她边骂边扶着灼痛的脸颊,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其他受害的也合着一同喊着。
“别叫了!别叫了!你以为我不知你们一大伙人欺负她吗?现在还有把这事按在她头上?受了伤不安份?”狱卒没好气地道。囚犯之间的磨擦和技俩,狱卒向来都看在眼里,但只有不出人命,也会由着她们小打小闹。但要是闹得太大,扰了牢中的规矩就不可。
“都给我收声!谁要是再吵一句,就拉去女死囚那关一星期!”狱卒拿着棍捧指着她们的额头,道,”你、你、你,还敢喊吗?”
狱吏与囚犯,从来都是狱卒占了上风。
这下大家都安静了,每个人的脸容都被包裹着,连嘴巴也收埋里头。
过份的忍让是得不到好结果,这是她生来多年、碰壁多年的感受。
在以后,穆樗如愿地得到安宁的日子,在药布底下,是一抺带着满足和胜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