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一个飞快的人影在丛林间穿梭,左闪右避,脸上被划出又深又浅的红痕。
而这一个人,才是穆樗。
在她安排好一切后,她便一直跑,向着那个方向跑。
直至现在,连穆樗自己都不敢置信,环环相扣,差之毫厘,她就坠入万劫深渊。大概人到了绝望,就会爆发无穷的力量,于阮姨娘是,于她自己也是。有时候她会想,她这么瘦弱、这么虚弱,却没有死在狱中、幸免逃狱成功,是不是天道迟到的义行在她身上。但她最希望,天道能行在阮姨娘身上,也本该是她。如今她顺利得逃,多少是靠阮姨娘保守......她现在应该记起所有东西了吧......记得是谁掷她了吧......没想到,姨娘仍一直守候着她这个不孝女......想到这,穆樗脚下速度行得更快一些,连脚丫勾破脚心的痛也忽略不顾,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这些幸运是阮姨娘,她的生母为她求来的。
劫后余生。
她终于找到那所薛明程留给她的屋子。
门却打开了。
四下无人,时而风吹草动,徒留斑鸠在外头扯着嗓子在叫,像是提醒般,穆樗心头一跃,握紧钥匙,但还是踏进了空屋。
蓦然一把清明的声音响起:”恭贺你逃离牢房。”
穆樗看着那人身影绰绰,转身望向她时,容颜宛如碧玉般昳丽,却带着凛然的气息,彷佛藏匿沉寂的幽深的蛇。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毒。
谢飌。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已落入他眼中。看见他那一刻,脚下的力量全然消弭,取而代之的浓烈的无力感,好像怎么也逃不出去,徒劳无功。
其实,她应该早该知道,逃亡的路上怎可能这么安静呢?这么顺利呢?
“很可惜,还是被你捉到......”穆樗掇来一张椅子就坐下。尽管它已又残又旧,但她疲根力竭,无暇顾及这些。
她双手抱着膝盖,蜷缩的坐在椅子上,把头深深地埋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若是要捉我回去,可不可以等一下?我累了......”
“真的很累......”
穆樗无力合上眼睛,彷佛就能逃离现实,当作他从未出现。
布处了这么久,还是给谢飌算计。古有孙悟空逃不出五指山,今有穆樗落于尚书刑部大人的手中。
走到这一步,她心里只有些黯然。
命运至此,她再也无力反抗。
“说吧,继续流放,还是押回牢狱?”穆樗睁开眼,问道。
却发现谢飌的面孔陡然近在咫尺,相当的近。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拳头捏得实实,差点一拳在谢飌的脸上。
斜阳照进黑暗的空房中,雾朦的一道微光,他那张俊逸的脸压下来,却没有碰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眩晕而不真实。近看,他的脸几分清雅,却有几分几分邪魅。这邪魅应归功于他的眼睛,眼尾一条细条,微微向上挑。他的表情经常是冷峻淡定,纵然是她也看不出个究竟。
但今日,谢飌好像放下了防备,因为她看到他眼里的玩味和探视。
谢飌他究竟想要什么?
长久的对视下,穆樗的终于耐不住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飌笑了。他还以为被他X个正着的她会就此崩溃,最后她仍然很镇定,很快就调整过来。
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都不是。”
谢飌一说话,热风都吹到耳朵上。穆樗感觉到脸已红得不能见人。
他终于别开脸,站直起来,背向她。
其实穆樗不知的是,在场心慌的人不只她一人。
沉点半响后,谢飌才徐徐替她分析道:”就算我今日不在,你也过不了这几天。各路兵马都在找你,无孔不入。”
这些,穆樗何尝又不清楚?
只是她宁愿死在外头,也不愿死在牢狱里。
“要不你还是将我流放吧。好让我看看路上的风光。”
“总好过死在牢狱里。我的一生很短,前大半生困在穆府,后小半生困在牢狱里。若是能出来多几刻钟,对我而言,也挺多的。谢飌,你可以让这个时刻延长多一点吗?”
“待会我会安心上路的......”
“只一点时间就好了......”
穆樗不再唤他谢大人,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需重视礼节?
“若是我可以让你的生命延续下去呢?”
“什么意思?”穆樗微微抬眼皮。
“当我的幕僚。”
“你这是在开玩笑吗?”穆樗自嘲地笑了笑,他好像忘了当初是谁让她有了希冀又绝望。他以为人都是这么好骗的吗?
“难道你想这样就一辈子吗?”谢飌反问。
穆樗蓦然地止住声。
“逃出去就满足了吗?然后客死异地?逃犯的命运你我都清楚,所到之处皆有人追捕换赏。何不留在衙中当我的幕僚,造一番事业,叫他们好看?我找到一个塑颜师,可以改变你的容颜,以他人的身份活在世上。但条件要留在官府当幕僚,为期五年。五年后,直到人们都淡忘,你便可以觅一处新天地,重新生活。”
“问题是,你愿意吗?”
外面的光线穿过窗花,泛起金黄的光辉,他整个人彷佛沐浴其中,斜照在他玉白的脸庞上。
他目光灼灼,眼神督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