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元宵，程昱再呆几天便会启程回到学校了。父母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几天来，家庭的氛围已经回到了平常。虽然母亲也会提上两句不舒服的话，大家不去回应也就过去了。
今天是大舅的生日。一大早母亲便出门买贺礼，父亲也忙其他事去了，妹妹已经上班，家里只剩下一人。
“应该起来了，已经八点多了，我必须提早养成好的习惯，而不是像去年一样，那样的话肯定又会失败。快点起来了，你还躺在床上干什么？”程昱懒惰地翻了个身，挣扎地坐了起来，慵懒无神地打个哈气，无力盯着自己的衣服。身上只有一间短袖，冷风从昨晚忘记关的窗户边溜了进来，恰恰对准了程昱。“还是再睡一会儿吧，这么冷的天，起来也学不明醒。”程昱双脚往下猛蹬，双手支出棉被掏作业踢翻的上层被毯，轻盈的被毯翘起了一个拱形，并瞬地贴合在棉被上。经过一番折腾，程昱丧掉了困欲。右手摸索着手机，五只手指在床毯上摸索，手臂的一根根汗毛立着，像冻霜的草木枯萎在原野。拿到手机，他赶紧伸进被窝，脑袋整一个也埋了进去。照例把每一个软件打开，滑动又关闭，重复一遍又一遍。他关掉手机，放到外面，迫使自己再睡一会儿。程昱紧闭着双眼，致使眼角急促而毫无规律地抖动着。他只得睁开眼睛，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画面才算终止。昨晚的啤酒起了效果，程昱不得不爬起来，穿上衣服，往厕所去了。
“拉个屎都要把手机带上，这手机是离不开身吗？一天天的，看看几点钟了，才起来。老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要是只鸟，估计早饿死了。”母亲刚一到家便把每天早上都会说的话重复着。
门里面没有其他声音，音乐只是顺着缝传出来。
“赶快，今天要上外婆家，还得买些菜上去，我一个人拎不了。”母亲在客厅说着，手机还播放着一些咋呼的短视频。
程昱大声大气地应了一声，啪地把门摔进门洞，边着沙发靠远母亲钻进了自己房间，又拖了几分钟才进了客厅，跟母亲一起出去。
今天恰逢赶场，虽说年基本已经过完，镇子上还是围满了人。三轮车、电频车、各式各样的小车在狭窄的街道上乱窜。有的人在与熟人吹龙门，时不时一句他妈的吐出来，有的在为两三块钱和摊主挣得不可开交，市场里数千双眼睛在互相盯看，寻找着谁的新奇。
程昱尽量和母亲保持着一米的间距，母亲几次试图拉住程昱，他便立马跨出一个步子。程昱越走越快，又在适当的时间停住脚步等一等母亲，当母亲即将平行自己的时候又放快步伐。
“你就不能慢点吗？和你老娘走一起丢你人了！”
“嗯呢，再说你自己走这么慢的，怪谁，你走快点跟上我不就行了。”
“老子要是有你们那时候的伙食，步子会比现在小？我们过了苦日子，把好的留给你们，还不识趣。二十几年白喂你了？”
“嚯，说得好像你喂过我一样，二十几年有大半时间是爷爷照顾我们，你付过多少责任？”
“那你爷爷怎么养活你们的？还不是我们拿的钱！我们不拿钱，一个老头还能把你养活？”
“你看，一说到养育，就扯到钱，一扯到钱就说自己多辛苦。我知道你们辛苦，可是教育不光是钱，养而不教有什么作用？还不如不生呢？”
“不生？那是没本事，我和你爸结婚的时候为了还债，缓了两年才要孩子，就被邻居指指点点，你以为哟。不生娃儿，不养后代那就是没出息。”
“好好好，我没出息，你别和我说，你和那些大妈去扯，我跟你没办法沟通。”
舒梅又被儿子呛了一回，程昱又无法说服母亲让她不要开口便是钱。两人只好重新回到了原先的距离上走着各自的路。
菜市场是检验一个市镇是否活跃的关键。冬天，十点三刻，菜市场的各个角落里还有着一些尖锐的喊叫色。
“我们要买些什么啊？”
“这些都要问我吗？你叫我出来买菜不知道买什么？”程昱悻悻吸了一口长气，憋着便转过头去。
母亲逛到鱼摊，水箱前几个中年人正伸着手挑着鱼，翻来覆去一遍没有相中，便被老板半推半就塞了一条。舒梅也和其他人一样，手伸进水箱里翻弄一会儿，不知道选哪条。这似乎成为了一则规律，夏日里人们卖西瓜也是如此，买瓜前总会拍拍，装作自己能听声辨好瓜，拍完之后由老板选一个，自己回家切开后又总不满意。摆弄完鱼儿之后，刮好鱼鳞的老板也抽出空来，随手抓住一条鱼头，歇着鱼身对着舒梅说：“这条嘛，不得撇，看眼睛嘛，亮堂堂的。”
程昱见不惯这些势力的商人，嘴里说着鱼眼亮堂，手却死死地盖住鱼头，并在人未思考清楚的时候便把鱼丢在了称上，洪亮地把重量、价钱报给客人。这样的套路屡试不爽，尤其是面对中青年的客人时。母亲这条鱼便在老板一推二搡中买了下来。
“一天吃了亏还不晓得自己掉到坑里面，只晓得说我乱花钱。”程昱嘲讽着母亲。
“这鱼这么新鲜，我吃什么亏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挣，你赚的，你赚的。还好你今天没讲价，不然我是真丢死人。”
“这个讲价有什么好丢人的，那从来不讲价，别人说多少就是多少，大大方方地流出去就好。”
程昱知道母亲又要讲到自己三年前被骗的经历，于是赶紧止住了声不再开腔，默默地揣着手往前走了。
母子俩在十字行的菜市场从北到南，又东西相窜，来回几次总算是备齐了货。时间掐在了十一点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