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还是谢谢你了。”薄琪洗簌过后,想了想还是给苏墨打了一通电话,似乎从杂物间到医院她都没有说过一声感谢呢。
毕竟主导者是林苏娅,有问题的是林苏娅,若是没有苏墨看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嗯。”听筒里苏墨的语气很淡。
“那没事了,我就打给你说一声。”
薄琪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跟苏墨说些什么。
“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只是跟张鸣说了她们工作态度上的问题,至于今晚这些事我只是收集了证据。毕竟我也没什么事,就再给她们一次机会吧。”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善良的。”苏墨冷哼一声,人家都要谋害她性命,她倒是若无其事的原谅了。
薄琪一听苏墨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脾气登时就上来了,也冷哼了一声再说道:“怎么着都比你善良。”
“何止比我善良,还比我会沾花惹草。”苏墨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薄琪的电话,穿着浴袍就来到吧台前倒了一杯红酒,醒了醒就往嘴里送。
“沾花惹草我可比不过,要不是你到处发情,我至于在公司如履薄冰,今晚还遭此一遭吗?”
说到这些薄琪就气不过,她本着做人要懂得感恩的原则不计前嫌的想跟他说一声谢谢,他竟如此令人气愤!
薄琪可真后悔,就不应该给他打这通电话的。
“哼,”苏墨又是冷哼一声,“有时间你还是好好想想为什么会这样?”说完又倒了满满一杯红酒往嘴里送。
且不说为了等她,苏墨硬是坐在车里开完了整场会议。
明明他已经送她到了楼下,明明小陈一直就在旁边跟着,她却还是叫来了许柘,越想起那副画面苏墨就越是愤恨。
好好想什么?薄琪原本就要脱口而出,还是忍住了。苏墨说的无非就是五年前的事,薄琪闭了闭眼,自认理亏。
“不想,想也没用。”薄琪再睁开眼时,淡淡开口。
“真有骨气。”苏墨冷冷留下一句,就直接挂断电话。
别人要夺她性命她选择放她们一马,而他不过提了一句过去她连想都不愿想,苏墨抓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心想好你个薄琪!
薄琪耸了耸肩,将手机一丢,就蒙过被子睡觉了。
每次都是这样,她跟他根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过这一次张鸣的回答确实给了薄琪不少勇气,要知道薄琪已经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毕竟上一次张鸣还是对薄琪抱有着许多偏见。
薄琪并不知道张鸣是否跟林苏娅等人说了什么,接下来的几天,过得少有的风平浪静,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林苏娅是好几天人影,薄琪后来才知道是请了假。
至于李静和张小妍,薄琪有几次走过她们的办公室,看见她们几次,每次张小妍都是立马将头埋下,神情畏畏缩缩。
薄琪没想过找她们麻烦,所以对她们的反应并没有多大理会。
她并非大慈大悲,也极其厌恶她们的做法,不过相比之下更不想沦为和她们一样的人。
苏墨自那晚起也没有来找过薄琪,这样充实且平静的生活,让薄琪多了许多期待。她甚至在想,也许从这里开始,生活就要变好了。
每一天,她都准时上下班,然后步行回家,顺便在路过的市场买一些食材回去做饭。
“今天我买菜了,你就不用再买了。”薄琪对电话那头的许柘说。
许柘帮过她无数次,难得今天薄琪心情不错,想好好报答许柘一下。
“好的,刚好我今天需要值班。你可以先吃饭,我会晚一点回来。”
电话那头的许柘,语气总给人莫名的安定感。
“没事,我等你。”
薄琪浅笑,系上围裙就开始忙了起来。青城不如布达佩斯安宁,但也是回到了青城,她才有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位朋友。
“薄小姐,你在吗?”房东叶姐此时在门外轻轻的敲门。
薄琪听到声音,起身开门:“怎么了?叶姐。”薄琪突然发现自从她搬进来,只见过房东一面,还是在薄琪搬来那天。
房东就住在对面的那条街,薄琪也是后来才听说是因为经济原因才选择换到那边廉价一些的房子。
不仅如此,薄琪还听说了叶姐每周要打三份工,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本来是来找许老师的,但他不在,他说你在家,所以…”
“怎么了?说吧,没事。”想到自己平时有些淡漠,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一些,薄琪牵起嘴角笑了笑:“进来坐吧!”
“不用不用,是这样的。我有一位朋友住院了,就是跟我一块工作的同事,她不小心摔伤了腿,本来年纪就有些大了膝下还无儿无女,所以我和几位同事商量好了轮流去照顾她。但是…小孩子他明天要上课,我担心来不及送他,所以…”房东面露难色。
薄琪这时才注意到小寅也跟着来了,还背着书包,正转着骨碌碌的大眼子看着薄琪。
“没事,你去吧!我来帮你照顾他,明天再送他上学。”薄琪把小寅拉到她身旁,摸了摸他的头。
“真的太感谢你了薄小姐,就一晚也就一晚,明天让许老师送就好。”
叶清感激得连忙躬身,想来这世上也少有房东来麻烦房客的。
“也好。着急的话你就快去吧,我来照看小寅就好了。放心吧,许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我先走了,这也有些晚了,她那边还没饭吃呢,麻烦你了。”
叶清脸上仍旧带着感激的笑容,都走到电梯口了仍旧回过头,对站在门口目送的薄琪笑了笑。
薄琪一直等到叶清进了电梯才关上门:“你吃饭了吗?”薄琪把郑寅领进门后,拿下他的书包放到沙发上。
“早就吃了,六点就吃了。” 郑寅蹦达着。
薄琪看着欢快的郑寅,口气也不自觉轻快了许多:“你上几年级了?”
“二年级了。”郑寅从书包里拿出一辆玩具车,跪在沙发前玩了起来,“明年就三年级。”
“学校里的小朋友多吗?”薄琪挨着郑寅坐在地板上。饭菜早已做好,就等许柘回来。
“当然多啦!每天放学的时候都挤死了,得排好久的队才能出校门口。我妈每次都得等好久。”
“你妈每天都接你上下学吗?”
郑寅把玩具车从沙发拿到地上,趴在地上玩起来:“当然啦!你妈妈不是么?”
薄琪笑了笑,想起了过去:“也是啊!”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每一天都是她妈妈来接她。
高中时,因为住校关系不能每天回家,但她爸妈每个星期也都会来接她。
这是一个令人愉悦又遥远的回忆,遥远到如果不是郑寅这么一问,薄琪都忘了自己曾经离幸福那么的近呢。
“你小时候也像我一样么?”郑寅抬起头看向薄琪,眼底一片清澈。
“你是指哪一方面?”薄琪疑惑,伸出手又摸了摸小寅那颗光溜溜的头。估计叶姐也是为了方便,将小寅的头理成了小平头。
“所有方面啊。”郑寅抬起头,疑惑的看了薄琪一眼,似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问。
“不太一样。”
薄琪没有跟郑寅解释两个人是不可能一模一样的,这超出了郑寅的理解范围。
“哪里不一样,你不想成为奥特曼吗?”郑寅一本正经的问,眼底还带着震惊。
薄琪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忍戳破:“也不是,只是我更想成为公主。成为被别人保护的公主。”
“当公主有什么好的,老是被坏人伤害。奥特曼多好,多厉害。”郑寅一副‘你真傻’的表情。
“因为我小时候就是一个公主啊,所以只是希望我的生活保持原样而已。”
薄琪回想从前,十八岁之前她的生活是所有女生梦想成为的样子。
穿着公主裙,不问世事的活在自己的城堡里,身边有许多卫士守护,而她需要做的,只是负责微笑并保持心中那份美好。
那时候她家境优渥,父母犹如神仙眷侣。只是后来的日子,和以往恰恰相反,她的城堡和童话都悉数幻灭,继而出现的是无数个夜晚她被迫深究自己,挖空自己以致于对人性进行探讨。
那样的差别就像是两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人生交错在了一起,如此背道而驰,也是一种讽刺呢。
“好吧好吧,随便你。”郑寅许是觉得‘公主’这个话题没有意思,不理会薄琪,自个玩了起来。
薄琪也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的看着玩耍的郑寅,偶尔探头问小寅几句关于玩具的话题,这还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小孩相处那么长时间呢。
平稳的敲门声响起,薄琪起身,知道一定是许柘回来了。
“小寅来啦。”许柘微笑着走进门说,声音轻快。
“许柘哥哥,你回来得好晚。”郑寅没有抬头,依旧捣鼓着他的玩具。
“不好意思呀!我今天值班,所以晚了点。”许柘走到郑寅面前坐下,探下身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啊。看,这是我刚买的玩具。”郑寅把玩具举起来给许柘看。
许柘接过玩具仔细端详,夸张的说道:“哇这玩具也太酷了,这不就是我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玩具吗?”
许柘说完伸出手摸了摸小寅的头,又转过身对一直站着的薄琪说:“你吃饭了吗?”
没等薄琪回答,小寅就接过话:“你为什么不问我?”然后放下玩具,跳到许柘的背上。
“因为我知道你肯定吃过了,妈妈不会让你饿肚子的。而且如果你没吃,薄琪姐姐也不会让你饿着的。”
许柘转过头对趴在他背上的郑寅继续说:“你要不要再吃点?”
“我先看看吃什么。”郑寅蹦达到餐桌前。
薄琪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美好,这是一个迄今为止她从未出现过的想法,或者说是曾经渴望但这些年却被狠狠压制住的想法。
薄琪看着微笑的许柘,心生羡慕,怎么会有人这么美好?
就像夏日沙滩上的斜阳,那么平静祥和美好。
“想什么呢?”许柘敲了敲薄琪的碗,将薄琪的思绪拉回。
薄琪摇了摇头看向许柘,再慢慢说道:“突然很羡慕你。”
十八岁之前,她没有羡慕过任何人。
而如今,她羡慕在这城市里所有拥有属于自己那盏灯的人,羡慕所有能够生活在父母庇护下的人,羡慕所有能够放声大哭或大笑的人。
尤其羡慕面前永远温暖向阳的许老师。
许柘笑了起来:“在你羡慕我的同时,肯定有很多人羡慕着你。”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薄琪低下头,露出一丝悲伤。在她这荒芜的生活里,还能找出什么来令人慕艳。
“羡慕你最习以为常的东西,羡慕你最自然而然的一部分,就像你羡慕我一样。”
“我什么都没有。”薄琪苦涩的笑了笑。
她还有什么?除了年轻,除了还有大把的时间,除了她跟其余人处在同一年龄段,她还剩下什么像个正常人?
许柘盯着薄琪摇了摇头,不赞同的开口:“你拥有的比你想象中要多,只是现在你还感受不到,有太多东西都得等到失去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真的拥有过。
“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阴霾,但正是这些阴霾,才能给我们的人生带来想象不到的际遇。要知道,没有苦难人是体会不到幸福的。”许柘声音带着惯有的温和。
“可是截至目前,我好像没有感受到一点幸运。”
薄琪不是容易表露悲伤的人,她习惯了事情往心里藏,但面对许柘,那些竖起来的刺收起来了一些。
五年了,她的生活不断从一个谷底到另一个谷底,跌宕起伏连绵不绝。若是讲述成故事兴许会动人,真实却是无比折磨人心。
那一场变故带走的何止是她爸爸一条命,还有她跟过去所有的连结,甚至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过去已经过去了,站在过去里的人却从未找到过出口。
“是因为苏先生还有最近发生的事吗?”许柘问。他以前只觉得薄琪冷清且倔强,原来心里如此缺少阳光。
“还有一些以前的事。”
薄琪低着头闷闷地说,现在这些算什么?没有生离没有死别,不用站在人生的岔道口面对倾盆大雨,甚至都没有出现任何无法挽回的局面。
“面对公司里那些人,你要懂得保护好自己,不该心软时不要心软。至于苏先生,有时间就和他好好谈谈。”
“公司里的事我有分寸,只是我和苏墨还能谈什么?谈了又能如何?”
“很多时候谈一场并非为了得到什么,只是让自己免于痛苦罢了。”
薄琪低着头不作声,她在认真消化许柘的话。
尝试让自己免于痛苦是吗?她倒是没想过,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当成被流放的罪人了呢。
许柘越过饭桌走到薄琪旁边,伸出手摸了摸薄琪的头开口说道。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你是感受不到我的善意的,我们也就不会成为朋友。世间万物都有它的规律,做自己就好,其余的,顺其自然吧。”
“薄琪姐姐,你心情不好吗?”小寅将自己的笑脸使劲凑到薄琪面前。
面对这么一张软乎乎的脸,薄琪很难表露悲伤,扯出一张大大的笑容说道:“没有呀,姐姐很开心呀。”
“可是你看起来就很难过啊。你看,你就很少笑。”
薄琪慢慢收回笑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明显到就连一个孩子都看出来了吗?
是否该如许柘所说,她应该跟苏墨谈谈,好好解决一下以前的事。哪怕没有更好的结局,只是和解也令人向往不是吗?
“别想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带小寅回去了。”许柘拍了拍薄琪的肩膀,带小寅回了自己公寓。
许柘自知不过是个没有亲身经历的旁观者,许多话他说出口也没有多少份量。
他只是打心底里希望薄琪过得好,而薄琪生活能否起色,任谁看都知道得由那个人出手不是吗?
因为薄琪性格里的缺口,正是苏墨最具独特的特点。例如勇气,又例如韧劲。
他没有私心,他只是希望薄琪连同那位他熟识的妹妹能够活出自我罢了。
想到易笙,许柘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世间,站在过去里的人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