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你!”苏文向身后几名士兵打出一个手势,士兵们撸起袖子刚走出两步,李敢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就算你们押我过去,我也不会出手救公主的,大不了一刀杀了老子。”
士兵们停下脚步,不置可否的看着苏文。
“你……你这无赖!”苏文肺都要气炸了。
梅剑瞅见他那副苦瓜脸,想笑又不敢笑,伸手轻打了一下李敢,没好气的说:“那个,你这浑人长脸了哈,你就算不给苏公公面子也得给国主面子吧,快起来了。”
“笑话,我给你们国主面子,谁给我面子?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小子,你等着。”
苏文撂下这句狠话后,气势汹汹地走出了牢房。
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李敢忽地麻溜的坐了起来,问:“长乐服用了多少麻沸散?”
梅剑吃惊不已:“你是如何知道公主服用了麻沸散的?”
“我猜的。”李敢确实是猜的,但他绝对不是毫无依据的瞎猜,他曾在陈府的密室内阅览过一些关于这个时代的医药方面的典故。
根据书中记载:麻沸散又称麻醉散,是一种类似于后世的麻醉药,药效以及用途大同小异,通常都是医生用来麻醉病人神经用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麻沸散比起麻醉药的药性更强,病人服用超过一定的剂量就会出现假死的状态,但若这时候放任不管的话,假死之人最终也会因为脾脏衰竭而死。
只是令李敢不解的是,郑开身边有那么多太医,他们应该非常了解这种药的药性,可为何他们就没有发现呢,还是他们早就发现了不敢说?
要这么去想的话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麻沸散一直存放在太医院的药库里面,要是让郑开知道长乐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麻沸散而昏迷不醒,那么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必定要承担失职、失察之罪,轻则面临着牢狱之灾,重则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些太医也算间接帮了李敢一把,只要不超过限定的时间,李敢就有把握让长乐醒来。
梅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这浑人还真是神医?”
“神医谈不上,不过对于一般的疑难杂症,你七哥我还是有把握滴。”李敢无意中发现梅剑那张白净的脸上长了几颗痘痘,故作吃惊的呀了一声。
梅剑一惊:“怎么了?”
李敢用手指着她的脸:“青春美丽旮旯豆,你思春了?”
“思你个头!”梅剑没心思和他东拉西扯,白了他一眼道:“说正经的,苏文请不动你,一定会将国主搬过来,要是国主一会儿真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
“不管我能不能救活长乐,我的脑袋都将保不住,所以,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后路做准备啊。”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没想好,等他来了再说吧。”
“你这浑人,我真怕你惹恼了国主,白白丢了性命。”
李敢笑嘻嘻的看着她,“乖乖,你这么紧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梅剑习惯了他的没脸没皮,扭过头不去睬他。
很快,苏文请来了郑开,尽管郑开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着急,但着急归着急,他的情商还是很高的,在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后,他毫不客气的当着李敢和梅剑以及身后一大帮人的面,将那苏文狠狠训斥了一番,然后放下身段,放下所谓的天子尊严,平心静气的向李敢赔礼道歉,说着到最后竟是以泪洗面,就差给李敢跪下了。
在大众眼里,堂堂一国之君能做到了这个份上是非常难得的,在场人无不感动落泪,就连李敢身边的梅剑也忍不住目中含泪,泣不成声。
李敢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郑开救女心切是真,落几滴眼泪也在情理之中,但完全没有必要表现得那么夸张,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郑开的眼泪是不会白流的,他每落下一滴眼泪,都只会加深大家对李敢的深恶痛绝——这便是所谓的潜移默化吧。
就算到时李敢真救好了公主也不会捞到半点的好处,相反,国主若是选择在那个时候将他杀了,大家非但不会觉得国主是在卸磨杀驴,甚至还会觉得大快人心。
这位郑国主不仅城府极深,还是个实打实的演技派啊,李敢只恨自己目光短浅看错了人,好吧,既然你这么会演戏,那我也得配合不是。
就在所有人都为国主的不顾尊严感到不值的时候,李敢突然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使劲的朝郑开磕头,一边求其释放佩琪,让佩琪回家替自己照顾年迈的父亲,还说什么自己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感情甚好,如今自己无故失踪,父亲一定会痛心疾首,弄不好还会旧疾复发等等。
言辞诚恳,句句扎心,哭声响彻整间屋子。
李敢的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郑开不知所措,心中颇为恼火,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必须得呈现出一副慈悲的仁君形象,当即下令释放佩琪,并派人将她送回陈府。
李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再次提出了要求,他希望由梅剑亲自护送佩琪回去,理由很简单,他在整个地宫最信任的人也只有梅剑了,郑开表示同意,梅剑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是极力反对的,说到底她还是担心李敢的安危,她担心自己一走,便再也见不到这个令她又爱又恨的陈七了。
李敢反复用眼神示意她放心,她这才释然。
不一会儿,佩琪被两名士兵带到了郑开面前,听说七哥选择独自留下来,小丫头一开始说什么都不愿意,李敢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她只好勉强答应。
两个女孩前脚刚走,苏文便鬼鬼祟祟的跟了过去,李敢喊住了他,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个死阉人肯定是想在半路上堵截她们两个,不管是不是郑开授意的,李敢绝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化为泡影。
除了释放佩琪,李敢还提出了一个令众人咋舌的要求,那就是让苏文吃掉地上的那些残羹剩饭,权当是对他的惩罚。
苏文气得骂骂咧咧,郑开一口拒绝了李敢的这个无理要求,苏文即便有千错万错也跟了他二十年,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不是,你陈七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所有人都认为李敢在无理取闹,趁机打压报复,这时,一直没有吭气的国师说话了,他说只要公主无恙,再大的事都是小事。
郑开顿时陷入了两难,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国师的话他不得不慎重考虑,苏文见国主沉吟不决,不禁吓得脸色铁青,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叩头求饶。
李敢打死都不敢相信最后帮自己说话的竟然是那个长相奇丑无比的大国师。
无奈之下,郑开不得不做出让步,责令苏文趴在地上吃完那一地的剩饭……
李敢像模像样的检查了长乐的脉象,接着又翻看了她的眼皮,得出的结论是:公主确系中毒,毒性猛烈使得公主出现暂时性休克状态,好在毒素并未完全扩散,还有办法抢救。
郑开听后喜出望外,国师也很欣慰,不过在冷静下来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心里带着这些疑问,他一路悄悄跟着李敢来到太医院药库房、御膳房,期间他一直刻意的和李敢拉开一段距离。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早就被李敢觉察到了。
将配好的药捣碎放在药罐里面,兑上一定比例的水,然后点上火,拿起扇子轻轻的扇着,随意的瞅了一眼门外,李敢微微一笑:“都跟我一路了,也不进来检查一下我有没有在药里下毒。”
国师现身了,他抖了抖身上的蝙蝠黑袍,满脸惊骇的看着忙碌中的李敢,“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李敢认真的熬药,头也不抬的笑了笑:“国师指的是我的耳朵,还是我的聪明大脑,还是我的医术呢?”
“都有。”
“真心话?”
“当然,本座从不说假话。”
“我该说谢谢吗?”
“随便。”
“那就不说了。”
“你是陈七吗?”
李敢微微一愣,淡定一笑:“马上就不是了。”
“为什么?”国师脸上充满了疑惑,以为他要自我坦白。
“很快我就要变成一缕冤魂。”
国师表情略显失望,眼神却是非常坚定:“你不会死。”
“到了顺国,一切就由不得我了。”
“你和顺国皇帝有过节?”
“我如果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顺帝结下了梁子,你会信吗?”
“兴许吧。”国师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子挺有意思,和他说话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挺轻松的,于是用脚从旁边勾了一张椅子过来,甩开下摆的衣服,一屁股坐了下来,看到李敢熬药的动作这般娴熟,他心中笃定了一件事,“真正的陈七可没有你这般本事,你究竟是谁?”
“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自己不是陈七。”李敢面色波澜不惊,比起善于工于心计的郑开,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国师倒是坦诚许多,不过他也没必要急着解释自己的身份,至少不是此时此地。
“你可以不说,不过我想很快,顺帝会给我们答案。”
“说到底,你们还是要将我送到顺国去博说帝的欢心。”
“那是国主的意思。”国师注意到李敢手上的纱布,语气淡淡道:“如果我是国主,我想我也会那么做,没有人愿意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一个火坑,与其伤害亲生骨肉,不如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女儿的幸福,只是,作为旁观者,我认为这种想法是错的。”
“可你毕竟不是国主。”
“是的,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你放心吧,我既然选择留下来,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去救长乐。”
“不仅如此,你必须要让公主恢复原来的容貌。”
“我没那个本事。”
“你有,我说过,你绝非一般人。”
“呵呵。”李敢笑了笑,继续埋头干活,没再搭理他。
国师接着说道:“只要你能做到,我可以保你不死。”
李敢有点不高兴了,侧目暼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一定要让长乐去和亲呢?你不觉得这样对她很残忍?”
“她不去,你得死。”
“死就死吧。”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的心里话,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了解我吗?”李敢最恨别人用死来要挟自己,他心里越发的不爽。
国师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呢,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帮助别人的资格,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着,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脚下轻轻一使力,椅子竟出神入化的回归到了原位,李敢愣神,不得不说,这位不拘言笑的国师的确不是一般的高手。
如果不是立场不一样,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或许他说的是对的,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有帮助别人的资格,只是李敢心里头已经有了其它的打算。
长乐服过药后,生命体征渐渐恢复,但仍然处在昏迷当中,太医们诊断得出一致的结论:不出一日,公主就能醒来。
郑开大喜。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李敢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医术赞不绝口,全然忘记了他之前在国主面前的傲慢无礼,李敢知道这些所谓“殊荣”都只是假象,一旦长乐病情稳定下来,只要有人稍微在郑开面前点把火,他那些所谓的功劳将会被抹灭得一干二净。
而这个人多半会是苏文之流,至于那位大国师,李敢在被人众星捧月的时候就一直未曾见他笑过,兴许他还在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偷偷生着闷气吧。
李敢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国师坚持要让长乐和亲,他难道就不知道和亲带来的和平都只是昙花一现,根本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