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自从青凛之巅一战后,师父一人背负隐门危机,自立门户成就隐庄。
虽然如此,可隐门里头的上下弟子长老掌门的,对钟离笙亦是放心不下,特别是元琛长老,特别注意着安危,生怕自家的好弟子出了事。
这跟着同去的良回,就身负报信的职责,便是瞒着师父,偷偷报信。
我眼前的杨怀释虽身处高位,贵为掌门,为人却儒雅可亲。
他知道我被师父收为徒弟,就不顾我身上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也把我看做自家人。
此时,杨掌门带着静淞和尚一同过来找我,让我二人吃着饭,杨掌门便交代起路上事宜,对行程稍加打点。
杨掌门考虑到我与静淞和尚二人,一个没内力,一个中了琼凃用不上内力,要是路上碰上些劫匪刁难,难说中途就没了命。
于是,杨掌门便派了医字的少越子竹二人,陪我们同去枫楠山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越算是老熟人了,陪着在路上聊个天也好,我自然没有拒绝。
我点头,同静淞和尚谢过杨掌门。
这送来的饭菜卖相很好,鲜艳的菜色又浇上一层滚烫的芝麻油,香气四溢。
我与静淞和尚吃着饭,这杨掌门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站在窗前就开始自顾自的缅怀过去,伤春悲秋。
杨怀释一边叹,我便背着他,那拿手肘杵了杵静淞和尚:“和尚,你身上的毒怎么办?需不需要再休养一段时日?”
静淞和尚依礼,先眼下口中饭菜,放下碗筷,这才看向我,他回答道:“并无大碍,只要贫僧不动用内力就好。这琼凃之毒以银针压制,短时间不会有事,还是上路要紧,多谢姑娘关心。”
他都这么说了,我就也不多问了,自顾自埋头吃饭。
等饭吃到收尾,我撂下筷子,喝下一杯茶,适时,外头的房门被敲响。
杨怀释从窗外夜景中回过神,道一声:“进来。”
言罢,少越子竹二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二人朝杨怀释施了一礼,少越恭敬道:“掌门,我们的包袱都收拾好了,随时待命准备上路。”
杨怀释点点头,拍拍少越的肩:“很好,此次出行就由你二人带路了。”
少越身旁,另一人回应:“定不辱使命。”
另一人出了声,我这才注意起这人的模样,站在少越身边,更高些,更清瘦些的男子,就是杨掌门口中的子竹了罢。
穿着整齐,衣裳的肩上绣着一枝由黑丝线而成的竹,其人行为举止一丝不苟,面上亦不苟言笑。
看起来……是个不太好接近的人。
这让我想起了师父。
杨怀释看向我这方,以长者的姿态叮嘱两句:“路上小心。记得,有去有回。”
我吃饱了,打了个嗝,我把撂在地上的行李,往肩上一甩,答道:“这是自然。”
身边的静淞和尚,站起身,毕恭毕敬:“此途有二位加入相助,静淞不甚感激。”
少越道:“师傅别客气。”
子竹道:“使命在身,是我之幸。”
所有人都站着,我也只好跟着站起身,背起琴与行李,我隔着些距离,对杨怀释道:“杨掌门,我欠师父一条命,若日后隐门有难,我所能做的,必当竭尽全力。”
杨怀释欣慰的点点头:“出行的马车已经置办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听了这话,本就心急赶路的静淞,当场就想连夜启程赶路,而话才刚开口,就被我按回了座位上:“你给我坐下。”
静淞怔楞一瞬。
我没好气的道:“出发什么出发,你是能跑能跳,还是遇上小喽啰能打赢?”
静淞和尚身上的琼凃之毒,使他无法调动内力,若是以银针压制,毒是被暂时止住了,可也同时压制了他的内力。
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此毒不解,这和尚就与我没什么区别。
两个废人。
两个废人忙活着上路,难不成是等着送去敌人那儿白给吗。
静淞和尚还想逞强,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还是早日出发要紧,唯恐耽误这……”
“这什么这,闭嘴。”我甩了个白眼,扭头对少越道,“光头和尚的毒,就劳烦你压制了,我们明早天一亮,动身出发。”
静淞和尚眉头紧锁,我瞥和尚一眼,置之不理。
“好,我知道了。”少越将我与静淞的反应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就请静淞师傅随我走一趟罢。”
少越伸出手邀请,站在静淞的面前:“请。”
静淞和尚一时没有作声。
同门的安危对静淞而言,比他的生命更重要,令他想出发的念头刻不容缓,归心似箭。
静淞亦知道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于是掌心的佛珠手串反复拨落好些。
良久,静淞和尚叹一声,终是妥协:“……贫僧知道了,在此先谢过少越施主了。”
少越回以一笑:“言重了。”
说罢,少越与静淞离开,杨掌门见事情安排得顺利,也就不再掺和进来,命下人把屋里的碗筷饭菜收拾了,随后也回房了。
于是乎,门一关,就只剩下我与不曾见面的子竹二人,气氛异常令人窒息。
临走前,少越让子竹带我去房间休息,子竹便依言带路。
路上,我与他亦是一句话都没有,等终于到了我的客房,子竹提着灯,转身便走。
我看着房间里快燃尽的蜡烛,叫住子竹:“诶,给我留盏灯。”
子竹踏出房门的脚步一怔,回身把提灯放下了:“好。”
借着灯光,我盯着他瞧上一番。要说这隐门的伙食也不算差,怎么能真有弟子瘦如柴骨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隐门亏待他,不给饭吃呢。
我坐下挠了挠头,看向他:“你叫……子竹,对吧。”
“正是。”他点头回应。
“你与那个桃花眼,关系好不好啊?”我坐在桌前支着脸。
“……桃花眼?”子竹想了一阵,而后罕见的露出了些笑意来,“你是说少越啊。”
我点头:“嗯嗯,就是他。”
子竹道:“同为师门弟子,我与少越难免一同出去执行任务,一来二往,自是熟稔些。”
别说,这人长得一本正经的,就连说话也是,开口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没意思。
我撇了撇嘴:“那师父呢,你跟我师父关系怎么样?”
“离笙的性子较为孤僻,常年又习惯了一人独行,许是少越与离笙更合拍些,少越开朗,与离笙互补。”子竹站着,始终与我保持一定距离。
“少越?开朗?”听得说辞,我纳罕极了,“你这只闷竹子,是不是对开朗一词有什么误解?”
少越在我眼中的形象,顶多是个严于律己的老实人,怎么能与开朗搭边?
闻言,子竹倒是露出一个笑来,他道:“时间能抹去一切棱角,经过了太多事情,如今的少越确实比以前稳重不少。”
我点点头,勉强承认了这个说法。
子竹正视我,表示出一些友好:“听少越说起,姑娘是离笙收的弟子,如此,你我也勉强算得上是同门了。”
友好归友好,休想借着师父的名头占我便宜。
“诶!”我接着提醒一句,“事先声明,不论你们跟师父的关系怎么好,我也不会叫你们师叔的!”
子竹一怔,点头答:“嗯,随姑娘喜欢。”
灯火闪烁,子竹听我问得多了,倒也耐心,一五一十的回答我。
听子竹说些过去,讲些门派中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着听着,倒也没有不耐烦。
记忆中师父的模样,似乎更清晰了些。
夜深了,子竹离开,我道上一句谢谢。
桌上放着的提灯,灯火忽明忽暗,将这夜色也渲染得无边无际。
第二日,没等我睡醒,就被疯狂的叩门声惊醒了。
我迷迷糊糊一问,哦,是少越提醒我出发上路了。
“哦好,马上来……”被窝里,我打了个哈欠。
我磨磨蹭蹭穿戴好,背上琴与行李,打算上车再补觉。
反正路上有三个大男人,再怎么算,也不至于让我一个女子来驾车罢。
等我走出大门,天刚蒙蒙亮。
一掀车帘,静淞和尚早早等好了,见到我来,施施然行了个礼:“施主昨夜睡得可好?”
“托你的福,我昨夜梦里一直在赶路。”我并不想再多看这和尚一眼。
和尚一怔,想了想,竟替我解起梦来:“梦中劳碌,未必是件坏事,梦常与现实相反,掌门方丈也常说世事无常而……”
“行了行了,让我安生会儿。”我三两下爬上车,找到个角落,舒舒服服往上一靠,闭目养神歇着了。
而少越同子竹随后上车,带上些煨热的糕点,留着路上吃。
隐门与枫楠山庄的关系,就好比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隐门与枫楠山庄常年来往,这路线也必定是隐门弟子更加熟悉。
于是,为了不绕弯路,这驾车的人物就由少越子竹承包,首先由少越驾车。
临行前,少越转身掀开车帘,提醒我:“你身上发生的变故,发生了什么变故,外人应当知道得越少越好。”
少越别有深意的道:“在人外,最好没有人知晓经过,而你还是你。”
我嫌光线刺眼,把帘子重新撂了下来:“多谢提醒,晓得了。”
说罢,我又打了个哈欠。
子竹与静淞和尚念经的念经,休息的休息,没人注意我这边说了什么,我倒也留个清净。
少越那番话说了一串,无非是想提醒我,如今我内力全无的消息,知情人应当越少越好。
若一日敌人来了,我就算不出手,拿往日里的名头震慑一番也是好的。
少越细心些,给了我一把匕首,用来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