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吴成德趁了一个星期日给冯清水电话。
冯清水一听是吴成德叫陪他喝酒,二话没说就来到了吴成德家中。
武荷香不在,只有吴成德。
住宅楼外面的饭店端来几个菜,两个人慢慢对酌起来。
酒过三巡,吴成德把话扯到了主题上:“清水,你是地税局稽查队的队长,都哪些范围检查呀?”
冯清水不假思索地:“全县跑,哪里都去。”
“阳东电石厂你去过没有?”吴成德问。
冯清水顺口说:“还没有,近几年主要在煤矿。”
“那,要是有偷税涉及到那里,你能不能查?”吴成德又问。
“查!当然要查!如果有线索要经过严格的取证环节,没有核实不能定性。”冯清水说罢突然停下了筷子抬起头来,“哎,吴大主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知道阳东电石厂存在偷税?”
吴成德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吴成德肯定地点了点头。
冯清水似乎很感兴趣:“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吴成德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地把情况和冯清水说了一遍。没想到冯清水听后一脸的犹豫。
“怎么,不行?”吴成德不解地问。
冯清水摇了摇头:“嗯,不行!”
“为什么?”吴成德瞪着冯清水。
冯清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涉及到桦富煤矿的检查,不行。”
“怎么?你顾忌谁?我让你去查你就放开手查,然后,我就给你提供依据,你就再去对方取证不就完了?”吴成德有点急不可耐。
“关键是你们这个矿报到我们那里的税源报表是停业基建,今年稽查局的选案名录上没有这个矿,我进去是违法的。”冯清水很为难。
“你去检查,煤矿上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选了案?我说清水,你有些时候是不是就是死板教条啊?”吴成德又好气又好笑。
接着冯清水说出来一句话让他听了后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冯清水说:“你那个矿的负责人是不是当今县长的儿子姓吕?”
吴成德想都没想:“是啊,吕鑫,这有关系吗?”
“我听说他与我们局的任必长局长很熟。前不多久,任必长就为他的事出面说话。如果我擅自进去,吕鑫一个电话要到任必长手里,我该如何交代?万万不行。”冯清水的口气没有商量余地。
吴成德仔细想了想:“也是,这样不仅不能办好事情,有可能还会坏事。可你要不帮我把这件事弄清楚,我这心里不安哪。”
冯清水吃了一口菜突然停下筷子:“我有个主意,不知能行不行。”
“什么主意,快说!”吴成德有点性急催促道。
“杨永智!”没想到冯清水吐出三个字来。
一听冯清水的话,吴成德又直摇头:“那哪能行?我和人家隔着郑小立的关系,这件事没有必要醒动郑小立。”
“成德你不知道杨永智一提到田广荣有多恨。”冯清水说。
吴成德听了若有所思地:“哦,原来是这样,既然这样就不妨试试看。是你和他说好还是我和他说好?”
冯清水等吴成德的话音刚落地就断然说:“肯定是你说对啊,你想,我要是和他说,那他不是又会推说让我去吗?你和他说,他十有八九会接受。”
“好。”吴成德也不推辞,两人又喝了几杯方才散场。
第二天吴成德就给杨永智打了电话,杨永智正在兴头上。
上级又给他加封一级扶了正,成了冯阳县刑警大队大队长。
杨永智接到吴成德的电话,没说二话就开着刚刚给配的新吉普警车开进了县社的大院。
杨永智的到来也使整个县社蓬荜生辉,更给吴成德长面子。
大家都还不知道吴主任原来和公安局的刑警大队大队长还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两人坐定,吴成德又是倒茶又是敬烟一阵寒暄。
杨永智见吴成德也不说事就主动问有何事。
吴成德正想着如何开口,经杨永智这样一问就不再绕弯,直截了当说:“不满杨队问,我这里确实有件事需要杨队帮忙。”
“已经是老朋友了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我喜欢快人快语。”杨永智的急性子可能与他的工作习惯有关。
“是这样,杨队,你也知道县社有个联营煤矿,现在正在基建,工程队就是田园工程队。”
不等吴成德介绍完,杨永智就插话说:“知道,是田广荣的工程队吧?”
“是,基建期间煤矿让他自销基建煤,没想到有人举报他有走多报少的行为。为了维护煤矿的合法利益,我想提情杨队予以支持到销煤的对方进行取证,到时候报酬煤矿一定会有的。”吴成德毕竟是县社的主任,说话一般都留有余地。
“嗨,吴主任,你这就小看我了不是。我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吗?你既然提出让兄弟帮忙,兄弟能推辞吗?就凭这两个字,兄弟也得为你把这桩事办好,现在有线索吗?如何开展侦查?”
听杨永智说到这里,吴成德把一个被煤涂黑的纸皮本子放在杨永智的面前:“杨队,你看看这个。”
杨永智仔细一页一页快速翻看着。
吴成德赶紧凑过来对本子上的数字做解释。
然后杨永智把本子塞到手里提着的皮夹子里面笑了笑:“吴主任,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别管了。”说完扬长而去。
从进来到走总共没有半个小时,太顺利了,麻利得让吴成德有点不敢相信。
当从玻璃上目送杨永智的汽车消失在视线之外的时候,他才扭回身来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知是释然还是有顾虑。
再说杨永智,刚刚升了队长,这几天公安局同事们的饭都排着约了一个星期,回到新的办公室正要喝口水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一听是局长的电话:“永智吗?刚才给你打了好几个手机,现在过来一下。”
杨永智这才意会到手机放在了抽屉里没有接到领导的电话,赶紧起身往局长的办公室走去。
刚走进局长的办公室,局长就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带上两个人赶紧到广州去,那边打来电话说他们刚刚破获了一起行凶杀人案,和我们4.18抢劫杀人案发布的通缉犯相似,让我们这里带上所有证据和资料去配合他们对该嫌疑犯进行突破和审讯,尽快把作案团伙一网打尽。由于时间关系,你赶紧去伙房吃个饭,洗刷用品办公室已经为你们全部准备就绪,吃了饭就不要回家了,马上坐上我的车到省城赶上三点多的那趟飞机。”说着,局长伸腕看了一下手表,“从现在起,我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准时出发!”
从局长凝重的面容上可以看出任务的艰巨和紧迫。
杨永智毫不迟疑地立即回了一声:“是!”
接着他立即喊了两位一直跟着他侦查案情的刑警,把局长刚才的话向他们二人重复了一遍一齐向集体餐厅走去。
从餐厅出来那两个警察都迫不及待地给家中打了电话。
杨永智没有。
他拔通的电话竟然是想也想不到的刘有才。
他先拔了几下冯清水的电话都是关机。
刘有才接起电话一听是杨永智就心生敬畏地:“杨队,有事吗?”
“是,有才,我这里有个偷税线索需要你帮下忙。”杨永智说。
刘有才一听说是有关偷税,本来就是本分中的事就问:“哪一家?”
“是一个叫安顺运输公司的车队,我需要你们把他们拉到阳东电石厂煤的吨数和车次都详细地调查清楚,要提取到逐日的过泵单,特别是车号,都要弄清楚,这里涉及一件刑事案件,越查得仔细越好,明白吗?一会儿我安排个人过去把我们已经掌握到的基本情况转给你,就这样,拜托了!”杨永智一边从餐厅往办公室走一边说。
刘有才一听,这可是公安机关第一次主动要求地税稽查部门配合,连忙应承:“好的,杨队,没问题,我们一定要把这桩案件查成铁案,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拿到你们资料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布置安排,让冯清水带人去,他的业务最好。”
刘有才最清楚杨永智和冯清水的关系,他之所以这样跟杨永智说是为了一举三得。
第一显得他重视这桩事。
第二他留有私心。
万一许下海口查不明白,在杨永智那里冯清水也能顶一下缸。
第三冯清水确实是业务最好的,只要过了他的手一般不会弄不清楚。
杨永智也希望有个责任心强的人和靠实的人去办这件事。
一走多少天,何日能返来谁也不知道。
吴成德主任的事是许下承诺的不能不算数,必须明明白白给他一个交代。
刘有才举荐冯清水这是再好不过,再放心不过。
如果刚才能打通冯清水的电话,也不需要再转个弯绕到刘有才那里。
不管怎说,只要冯清水去办就一定会有个踏实的结果和称心的效果。
当刘有才把冯清水叫到办公室将去阳东电石厂核查安顺运输公司的检查任务分配给他的时候,冯清水万分惊诧,这件事怎么能让刘有才知道了呢?
刘有才和田广荣是再要好不过的朋友,论关系比他与杨永智的关系有过之而无不及。
让刘有才知道此事一定多半是要黄汤,弄不下个长短。
曾经有多少比这大得多重要得多的税案都能被他们不了了之,何况这么点事情。
他从心里责备吴成德欠考虑。
在他担心和狐疑之间,刘有才的口气异常严肃而慎重:“你们在进户前先把这个材料看看做到心中有数,想尽一切办法把事情的真相搞清楚,而且要证据确凿一次性把底子坐实了。在检查中要充分考虑到各项变局,比方说对方不提供证据或提供的证据不足,或者用假账搪塞等各种狡诈手段。这次既是对我们地税稽查的考验又是对你们检查技能的考验。”
冯清水听刘有才这样一说,更是疑惑不解。
按说刘有才知道查田广荣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呀,一定是吴成德没有和他具体说明事情的真相。
转念一想,管他呢,只要他这样安排我就这样去检查,等把事情证据弄到手,他就是再反悔都没有用。
领到任务转身要离开,没想到刘有才又补了一句:“你们多费点心,把事实证据查实,给公安局杨队那边一个满意的交代。”
永智?冯清水的大脑顿时跳出一个概念,难道是杨永智让刘有才查的?这样说起来倒是合乎逻辑。
那天和吴成德说好要让杨永智出面查的,没想到杨永智偷懒又把这件事转给了刘有才,真可谓山不转水转,转来转去又转回了冯清水的手中。
虽然冯清水心中纳闷,一时弄不明白到底是这么个转法,更不知道杨永智为什么把这件事又顺手推给了刘有才。
他确信刘有才现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与田广荣之厉害相关他一定不知道,否则就不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安排和要求这件事。
他们一行三人第二天就进到了阳东电石厂,也不说是调查取证,只说是税收一般性检查。
阳东电石厂也没有往深处想,见到地税稽查局来查税,厂长点头后会计就把前两年的账本摊在了他们的面前。
冯清水他们是有目的和针对性而来的。
为了掩人耳目不致使会计觉察到他们查账的动机,他就安排其他两位同事检查销售类账薄。
冯清水把全副精力放在了对购进材料的检查上来。
经过一个上午的检查和对账薄所对应的凭证的核对,一无所获。
因为在总会计的账薄上根本就不反应购进材料的明细项目,更没有购进材料分户账博。
下午冯清水和两个同事商量好让他们继续对会计的账务进行检查。
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从而掩护冯清水对购进原煤的分户追踪核查。
冯清水提出了将原材料购进分户账调过来检查的要求。
会计说入库材料账在入库环节记录,也就是进场泵房环节另有人登记管理。
可惜保管账薄凭证的那个人请了病假不在,如果非查不行的话,也要等到他上班以后才行。
冯清水一听那怎么行?时间一久夜长梦多,先不要说是电石厂这头,就是刘有才那头也不保险。
他又不能逼的太紧,以免让对方生疑。
只好不再说什么,和那两个人胡乱翻着看了看桌子上的其他账薄,一边别有心思地和会计盘问了一会儿,临走时和会计说回去把现有情况向领导汇报一下。
第二天一来,冯清水就要求会计必须把材料账薄调过来,无需请假的那位材料记账员到场,只要拿出账薄就行。
会计也没有太抵触,当即安排一个年轻人骑上摩托车速去拿来钥匙。
不到半前晌的时候,会计按照冯清水的要求打开了材料记账员的铁皮柜把账薄搬了过来。
冯清水又说要与进货凭证核对。
会计不知道冯清水的真实目的,说凭证太多没法子核对,核对起来太费劲。
冯清水就直接到材料科去。
会计因为还要应付其余两个查账,只好安排刚才去拿钥匙的年轻人在这里配合冯清水核对有关购进材料事宜。
没有了会计在跟前,冯清水更好开展工作。
他按照入库材料分户明细账上反应的凭证号,对原煤进库单进行进一步的核查。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再故弄玄虚,只有一针见血地直接着手对分户账上安顺运输公司的进料单开始细致地核查。
使他倍感焦急和困惑的是账薄上所反映的由安顺公司拉来原煤的记载与吴成德那份材料上所反映的情况严重不符,基本上对不上号,而且连车牌号码都不一样。
一个个问号就像水里冒出来的泡一样在冯清水的大脑里跳跃着,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这家电石厂在做假账?可作假账也不能这样天衣无缝呀?
难道是在入库的时候材料科就做了假?
那样的话他们还会另有一本材料账?
或者是另有一个隐形的材料登记人或者小组?
按说这种情况很少见,无论其建立什么名目的隐形登记都应该受到材料科的管理才对。
他们厂里内部应该有个全面的核算和管理吧,不可能把这一块大成本弃之不管。
按照常理厂里为了少交税费经常会采取虚列成本的手段,绝对不会把实际发生的成本砍掉隐藏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想不通,解释不同。
可既然这样,安顺运输公司拉来的那部分吴成德所提供材料之中的原煤进到哪里去了呢?
他带着许多的迷惑和疑问有意和陪在一边的年轻人攀谈起来,从过泵到验收入库对整个的进厂入库环节不放过一个细微的疑点。
年轻人的回答没有任何破绽。
从年轻人的表情上看也看不出有撒谎的迹象。
难道这个厂真的没有第二个入库通道?没有隐情?没有不可告人的假象?
这让冯清水开始感到眼前一片迷茫,理不出头绪。
他简直不知道该从何处再下手去解开隐藏在迷雾之中的谜底,揭开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