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细雨绵绵。
荒废的老宅里静静聚了几十号人。
蒙面,紫衣,蜘蛛刺身。
“废物。”冷淡的男声响起。
但那群蒙面人似乎也毫不服气,为首的驳斥道:“那个纪谨延哪能是我们兄弟几个能对付的?明明郡主安排的就有问题。”
“你在质疑我?”男子越发冷淡,冷笑着,“自己技不如人,还到处找借口给自己圆场,彦冰怎么就找了你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破旧的灯笼发出熹微的光,照得那支白玉簪越发温润。
彦语深周身戾气暗起,那群蒙面人竟然失语。
自己的母亲还在彦冰那里备受折磨,彦语深只能被逼上这条路。
今夕做了朝中卧底,就没有回头的道了。
“呵,少教训我们了,你娘的命还在我们太子手上呢,任务完成不了,苦的还是你!”
彦语深听了,难以察觉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良久,他缓缓开口,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玻璃制的小瓶,瓶口有木塞塞住。
里面的几条怪异的小虫飞扑着。
“过两天,我要看到满城的人,都染上这个……不治的寒焰。”
寒焰……
那个药物史书上都没有解药记载的顽症,传染极快,一旦患上,要受尽水深火热的折磨之后才痛苦死去。
“这个太冒险了,万一兄弟们也染上了怎么办?这个病可是没有解的……”蒙面人慌道。
“怎么无解?解药配方我弄到了,你们照办便是。”
……
将军府里也种了几棵梨树,梨花散了遍地。
这两天没有某人在耳边闹腾,感觉清静了许多。
“公子!”一个护卫跑来,“二公主在门外,非要您亲自待见,说是给您准备了……三千两黄金。”
纪谨延:“……”
这就是她说的报恩?
纪谨延还没出大门,远远便望见了她。
沈茗兴奋地冲他招手,脸上带笑。
他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眼前的一幕又是让人难以置信:街道上整整齐齐排着一列上了红漆的木箱,旁边停了一辆贵气的马车。
“别数了,二十箱。”沈茗带着点小得意道。
足足二十箱黄金……
一直站附近围观的百姓听了差点惊掉下巴,“二公主这是给纪将军下的聘礼?”
两人听了都有点尴尬。
“弄得这么沸沸扬扬,满城都知道你欠我人情了。”
纪谨延倚靠在门边,似个玩世不恭的贵公子。
“那能怎么办,这么多东西,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悄无声息给你送过来。”
“二公主如此挥金如土,不知道皇上知道了会做何感想。”
纪谨延似乎对这些金银珠宝并不感兴趣,眼里有些玩弄的意味。
沈茗被盯得不自在,“我爹爹知道了,我还去他的珍宝阁给你挑了好几样宝贝,被他抓个正着,求了好久他才舍得让给我呢,要不然也不会拖那么久。”
所以这两天都在为了这个撒娇求情?
纪谨延眉眼间的玩弄意味更强烈了,饶有兴趣地:“那真是辛苦二公主了。”
“哪里哪里……”
“拿回去吧。”
啊??
沈茗被绕得没明白,“你怎么这样,我好不容易给你准备的回礼,你不能这样不领情!”
纪谨延知道皇上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是接受了,更加说不清楚了,更何况今日满城传得沸沸扬扬,这不是明摆着默认了这件事。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麻烦二公主再运回去便是。”
他顿了顿,弯唇,一字一句道:“明天见。”
沈茗每次出街必定会好好打扮一番,她精致的脸上染上几丝绯红。
相处了几日,纪谨延算是明白了,别看她生得一副能祸国殃民的光鲜亮丽的脸蛋,但随随便便都能被人欺负得脸红。
纪谨延看她快炸毛的样子,心情不错,转身就走,轻飘飘的一句:“来人,把门锁了。”
“二公主,失礼了。”守门人留下一句话也进去了。
沈茗就眼睁睁看着大门慢慢关上,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她感觉快被气死了,两天不见,阎王哥还是那副招欠的样子。
沈茗忍着气准备上马车,顿下脚,回头看了一眼那二十箱黄金,皱了皱眉:“来人。”
“公主有何吩咐。”
“让那管事的把户籍本拿来,对着本子把黄金都发给那些贫苦老百姓,每户十两,把这三千两分完。”
沈茗头也没回上了马车。
明天又是去皇家私塾念书的日子,一想到明天又要再见他那副高傲的脸,她胸口就堵得慌。
晚上,沈茗一如既往地去佛寺烧香祈祷。
她虔诚地跪在拜垫上,手里戴了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南吴阿弥陀佛,祝福平安,避免灾难,愿繁荣,和平与吉祥。”
她来,是带了私心的。
每每念到这些词,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地浮现那个清傲的小将军,青丝高绾,灼灼风华。
有时候私人恩怨,小吵小闹,风一吹就散了。
就当是她替他偷偷求平安罢了。
……
清早,街上已处处人来人往。
沈茗身边没有随从,一个人顺着私塾的路漫步着。
街道依旧繁花似锦,只是她惊奇的发现医馆的人多了,满满的,队都排出来了。
这是……春季流感?
她没多在意,继续走着。
忽而眸光一亮。
人群里突兀地走着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小公子,比周围的人都高出很多,腰间配着剑,马尾自然飘动,满满的少年气。
沈茗跑上去轻拍他的肩,“早啊纪小将军。”
纪谨延没被她的突然出现吓到,他扫了一眼自己刚刚被拍过的肩,看了看她,淡声道:“今天那么早?”
沈茗毫不在意,像只捕猎的小猫般扫视着旁边的小摊子。
还没吃早餐呢,有点饿。
纪谨延没听见她回话,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看着不远处的摊子两眼直冒光,刚想说话,沈茗就直接跑过去了。
纪谨延慢慢走着,见沈茗挑挑拣拣选了一碗糖水,和摊主说了几句话,又突然无助无奈又带着点尴尬地看着他。
早上出门没带钱……
纪谨延轻轻扬扬眉,走到她身边,有些嘲笑的意思:“没钱还敢拿人家东西?二公主昨日的三千两黄金呢?”
额……
看他那欠揍样,沈茗真想给他翻个白眼,但是为了美食只能忍着:“出门太急了忘记带钱了,拜托拜托,我真的很饿,给我买这个吧,回去双倍还你。”
装糖水的碗实际上就是一个竹筒,经过打磨后显得小巧精致,正是小女孩会喜欢的样子。
以前她不拘礼节就算了,像现在用这种有点发嗲的语气和他说话还是第一次。
纪谨延还没反应过来,沈茗就开开心心转身走了,手里还拿着糖水……
纪谨延从腰带扯下钱袋,付了钱后默默跟上。
同样的方法,沈茗又吃了桂花糕,糖人儿,就连进私塾的时候嘴里还吃着坚果。
纪谨延全程沉默着跟在后面付钱。
他心里不止一次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属猪的吗?
两人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前排的位置早就被好学的占了,他们只好坐在最后面那桌。
沈茗倒是不在意,她上大学那会儿为了不被老师点到都是挑后排坐。
她看向“同桌”纪谨延,他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知道他们来了,前排的公子小姐们都时不时回头看看。
“喂,二公主,您和我延兄什么时候熟到坐一桌了?上次见不是跟仇敌似的么?”柳寻诀没什么出息,也就坐在沈茗旁边那桌。
“没位置了……”沈茗懒得理他那八卦样。
“嘿嘿……我还听说昨日您给延兄送了一街的聘礼,结果延兄不为美色所惑,非常坐怀不乱地把公主和聘礼挡在门外了?”
“你听谁瞎说的?”
沈茗感觉快要当场气晕过去。
没想到……这皇城的人真是八卦,一传十十传百,结果被传成这个样子。
尽管柳寻诀已经压低了声音在讲了,还是被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都多多少少听说了一点,但没想到会有人敢跑到正主面前舞,他们纷纷回头看着他俩的反应。
沈茗羞得脸都红了,纪谨延却无动于衷,她偏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嘴角居然还带了一抹笑!
是啊,他怕什么,这件事美化的人是他,什么正人君子,不慕名利,坐怀不乱……
好在这时教书先生来了,人人都安分了点。
老先生讲着义经,尽是些晦涩难懂的词句。
沈茗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篇文章,就是想不起来,听也听不懂,老先生问的问题也无从下手。
这时候老先生突然开始点人答问题了。
看到他点的是第一桌的倒霉蛋,沈茗深深松了一口气。
可哪想到,第一个人答不出来,老先生又让第二个接上。
这……古代上学就流行“开火车”了?
沈茗心脏一抽,正好是她那列。
第二个人还是答不出来,又继续……
沈茗有点慌了,差点都忘记问题是什么。她尽量压低声音,有些心虚地向纪谨延求助:“纪小将军,老先生那个问题怎么答啊……”
说完,她讨好似的对他笑笑。
“你就帮帮我嘛,求求了,这要是答不出来,爹爹会罚我的……”
沈知明才不会舍得罚她呢,顶多就鼓励她多看点书。
纪谨延懒懒洋洋的,笑意未达眼底,玩笑似的:“小祖宗。上次给你补功课的时候明明就讲过,一模一样,让你瞌睡不认真听,现在来给我撒娇有什么用?”
沈茗碰了一脸灰,耳朵被他说得有点红,没说话了。
眼看就快到她了。
她前面的小兄弟慢慢站了起来,半响不说话。
老先生看了,慈祥笑道:“没事,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我又不会怪罪。”
那小兄弟还是闭口不语。
老先生察觉到不对劲,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过了几秒,那小兄弟不知怎么轰然倒地。
把在座的人吓了一跳,他冒着冷汗,如此暖和的天气,他却一直打着冷颤,眼神虚晃,咬字不清。
沈茗惊了好几秒,才蓦地回过神来,喊道:“大夫!快叫大夫!”
学堂乱做一团,有人已经冲出去叫大夫了。
沈茗还想靠近点看一下情况,被纪谨延伸手拦下。
“别靠近,这是寒焰,会感染。”
这是……寒焰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情节那么快就来了……
她凝着地上痛苦呻吟着的男子,眉头不展。
那今天早上看到医馆里水泄不通的长队,莫非都是染了寒焰?
发现得晚了,想快速控制,似乎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