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知道还是等会单独找易医生问清楚比较好。既然他们没有为难我,那我便识相地告退:“谢谢兔哥,我没什么事了,可以走了吗?”
老大点点头。我转身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来。老大下意识伸手捂住耳朵:“你还想说什么?”
“能把身份证还给我吗?没身份证上哪都不方便。”
老大给光头大哥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溜起我的衣领将我扔出了门。
我回到易医生身边,帮着他收拾东西,顺便理了理稍显复杂的思绪。
我这人一向行得正坐得端,除了偶尔拖欠房租水电费,还真没做什么亏心事。这辈子也没和谁结过仇,顶多把我不喜欢的人写进小说当炮灰,总不会有人因为这点小事就雇杀手来杀我吧。我越想越觉得底气十足,等下一定要质问易医生的职业素养,说不定是他找错了任务对象害我担惊受怕一场。
不管怎么说,黑帮大哥们肯放过我,就是一件好事。我的心情比来之前轻快了不少,收拾东西的时候甚至哼起了小调。易医生睨我一眼:“难听。”
“不好意思。”我表示抱歉,然后唱得更大声了。
眼看易医生就要按捺不住来揍我,我赶紧合上急救箱,提起箱子快跑几步和他拉开距离,边跑边回头朝他笑。笑着笑着,我脚下一咯噔,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我低头一看,顿时吓掉半条命——
老大的宝贝兔子就在我脚边,正跛着条腿一瘸一拐地向前跳。后面传来老大撕心裂肺的喊声:“我的小心肝儿啊——!”
这只四处乱窜的倒霉兔子很快被送去看兽医,而乐极生悲的倒霉的我很快被两个壮汉押到老大面前。我扭过头去看易医生,他对我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跟在了我的身边。
老大手中不再有兔子可摸,于是他换了把小刀,手指一下下抚过刀面。我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道歉:“兔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踩到它的……”
老大打断我的话:“小姑娘,你知道我养了它几年吗?”
我诚惶诚恐地摇头。老大叹息一声,陷入回忆。
“我从它爷爷那辈养起,它们祖孙三代陪着我度过了这辈子最困难的时期。而它是我亲眼看着生下来,又是我亲手抚养长大的。瞅着它从那么小只兔子长成现在这样俊美的大兔子,我这心里面啊,别提有多欣慰。”
这话说的,跟养了个亲孙子似的。另外我认为以兔子的繁殖能力,亲孙子绝对不只这一只。
“但就因为你这个粗心的小姑娘一时疏忽,害得它年纪轻轻就成了残废。你说拿你一条命来抵,不过分吧?”
“不过分。”
我望向说这句话的人,一瞬间急火攻心。姓易的,老娘今天就跟你拼了!我挣扎着想挣脱束缚,然而易医生根本不理睬我,而是上前一步面对老大:“我这个助手向来毛手毛脚的,搞砸了不少事情,我早就想惩罚她了。今天害得您的宝贝兔子受伤,是时候该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不过她和您的兔子一样都还年轻,也知道自己错了。兔哥您心肠好,看在我的份上,今天先饶她一命吧。另外兔子的伤我检查过,不太严重。我介绍的那个兽医毕业于London大学的皇家兽医学院,以他的水平肯定能治好。”
我猜老大被皇家兽医学院的名号唬住了,思考了一会才说:“易医生你帮了我们挺多忙,我也不好为难小姑娘。这样,她踩坏了我的小心肝儿一条腿,我也让她尝尝失去腿的滋味,长个教训。”
不是,这也没比丢命好多少啊。我恳求地望向易医生,他轻轻摇头。我身边的黑帮大哥拔出枪,拉开保险栓——
“等一下!”我大喊一声。周围的人可能很少被这么尖利的女声刺过耳膜,纷纷停下动作看向我。为了不让自己的下半生坐轮椅,也为了不连累易医生,我铤而走险,悄悄翻开了口袋里的本子。
我之前就在想,如果在背景那一栏写上人物的身世,能否成真并体现在情节中。现在情况紧急,我只能试试运气了。我把笔盖抵在记忆中背景栏的位置,仰头直视老大的眼睛:
“兔哥,你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你在遇到一个怀抱白兔的小女孩之后起的。”
“十多年前你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你被迫背井离乡,身无分文,只好以沿街乞讨为生。”
“那天天气很冷,你的破碗里一个硬币也没有。饿了一整天,夜晚寒风吹来时你裹紧身上单薄的衣服,满心绝望。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她右手抱着一只小白兔,左手拿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正好奇地看着你。”
“你太饿了,眼巴巴地望着她手中的烧饼。她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手中的烧饼递给了你。”
“你拿过烧饼,狼吞虎咽地吃着。小女孩看你吃得很香,露出了一个你此生见过最甜美的笑容。”
“你吃完之后,小女孩伸出手来,将她的兔子展示给你看:‘大哥哥,你要摸一摸小兔子吗?’”
“兔子的毛发雪白,看起来十分柔软。你忍不住伸出手,可是就在你脏兮兮的手即将碰到兔子的那一刻,小女孩被赶来的父母拉走了。你没来得及认真看她的脸,只记住了她那只兔子。”
“之后你重新振作,和几个兄弟一起创立了白兔帮,白手起家一直做到现在的规模。你买了很多兔子,亲手将它们养大。透过它们,你似乎能看到当年的白兔女孩。”
我的话音落下许久,满室寂静。有些感性的黑帮大哥甚至红了眼眶。老大颤抖着从座椅上站起来,说话都变得不利索:“难道,你就是……”
“我本来不想提起这件事的,但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做,看能不能取得你的原谅。”我对他绽开一个微笑:“大哥哥,好久不见。”
老大走到我面前,俯下身,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他身后的易医生满脸不可思议。我脸上还得端着表情,心情却从未有此刻这般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