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在一个厂里上班,平常也很难见到研峰,也不知他忙些什么,别的忙我也帮不上,给他洗几件衣替他省出点时间倒不是难事,只要我去冲凉房就会将他换过的衣服捎带上一起洗了。
男冲凉房在篮球场铁皮棚旁边那栋宿舍楼的五楼,沿中间楼梯走到顶层,向左是干部冲凉房,向右是员工冲凉房,穿过一道铁门,再向右便来到冲凉房,空间倒也宽敞,地上墙壁帖满瓷砖,三面墙上都装有水管,只有冷水,想洗热水澡就得在一楼烧开水的热水器上接。
冲凉房地上到处流敞着洗发精、香皂、洗浴露等混合而成的水,赤脚走上去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会跌倒。地方虽大架不住人多,洗衣洗澡都在这里进行,开放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白班晚上八点至十点,夜班是早上八点至十点。
第一次去冲凉房就被里面的景象燥得面红耳赤,一群光着屁股赤身裸体的人在众目目睽睽之下,肆无忌惮的相互展示、擦洗自己的身子,连个短裤也不穿,成何提统,以前即便是有隔间的冲凉房,我也是要穿着短裤洗澡的。
我不敢直视,径直走到一个水龙头下接水,褪下身上衣裤,留下短裤不脱,当我打湿水涂抹香皂时,有人惊奇的问道:“你洗澡都不脱裤子的吗?”
“是的,我不习惯脱裤子洗澡。”我也没看他。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那人似有不屑。
“让我看看你那东西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王万福作势便要过来,见我言辞激烈真跟他急也就笑着罢手了。
冲凉房有两根柱子,能稍微遮挡一下,我洗完澡躲在身边一根柱子后迅速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出来。
打这以后,我一般都等冲凉房没什么人了才上去,去得晚,又要洗两个人的衣,深秋季节时冷时热,有时会有外套要洗,研峰的外套总有很重的灰,象在地上摸爬滚打过般,有一次还看到外套上留有脚印,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溜冰场弄脏的,我也就没多问,心里却有一个老大的疑团,那脚印是怎么弄上去的?
每次有外套洗,在冲凉房就会待得久一些,有时会超过规定时间,这时保安就会上来摧,我请求推迟十分钟再来锁门,他们一般也会答应,碰到李向阳轮值时,他让我别急,洗完再通知他锁门。
洗衣的地方除了冲凉房,其它地方也不是没有,宿舍一楼热水器旁就有一排水管,可厂部规定只供洗脸刷牙,禁止洗衣。
一次,在冲凉房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正在洗衣,保安队长黄平生进来了,见我在,不悦的说:“怎么又是你,时间到了要关门,得马上出去。”
“马上,三分钟就好。”我一边抓紧时间涤水一边回他。
“一分钟都不行,你究竟出不出去?”他严肃的说道。
见他凶巴巴的样子,我也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就关吧,反正我是要洗完了才走。”
“行啊!”他朝我点点头,转身出去,哗啦啦一阵响,他真把门锁上走了。
这会儿我反倒没刚才那么着急,慢慢把衣服洗完,去楼顶谅好,再下到冲凉房阳台上,朝门卫室大声喊开门,十多分钟后就有保安上来打开门。
“怎么洗这么晚?”到宿舍后研峰把我叫到一边问我。
“不想跟他们抢水龙头。”
“那也不用这么晚呐!”研峰说道。
“衣服多,两个人的衣服,要花时间洗的。”
“厂里规定到时间要关门的,刚才是有人告诉我,我让保安开的门。”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以后我的衣服你就不用洗了。”
我在四组还没待够一个月,付春芳就调走了,没几天我们组机器坏了,全部人都搬到七组,这天中午吃完饭,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听听爸妈的声音。家里没电话,只能打到隔壁黄师家,再让黄师通知我家人去接听,不方便,再者电话费贵,聊不了几分钟十多元就不见了,一般我也只是写信,尽量不打电话。
给家里写信后,二十多天没收到回信,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于是就到马路对面的“上好佳”综合商店电话亭,刚到店门口就碰到了王万福,王万福喜出望外,伸手在商店老板的食盒里拿出两块糖,塞了一块在我手里,商店老板见他没给钱,正欲发怒,他冲着商店老板微微一笑,老板也就没再追究了,看得出来,他跟商店老板很熟,是这里的常客。
我给家里打完电话后,出来,见他在商店门外等我,就跟着他往厂里走。
“我们组有一个女孩子对我有意思,可我不喜欢她。”王万福跟我说。
“哦,为什么?”我有点惊讶。
“她长像不好看,”王万福直言不讳的说道:“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付春芳,可是付春芳又不喜欢我。”
“有人喜欢那是很荣幸啊!”我笑道:“是不是你眼光太高了,除了付春芳,其它人都觉得不好看了。”
“晚上下班你等我,我指给你看看。”
“好啊。”我欣然同意。
到了下班时,他笑着来到我位子上,指着他们组一个身着淡蓝衣服的女孩,小声的说道:“就是她,她叫雷绿荫,你看怎么样。”
那女孩侧着头正跟同事聊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我看了一下。
“怎么样?”王万福征求似的问我。
“一般般吧。”我实在夸不起来。
“你也没看上?”王万福有点失望的问。
“哪里!”我含糊的说道。
回到宿舍,见研峰同几个老乡说着话,原来研峰当总务得罪了人,别人便扔了他的毛巾,这已是第三条毛巾了,之前还割破他的鞋子,偷走了他的洗衣粉,弄破了他的脸盆。我气愤难挡,对着宿舍的人吼道:“倒底是谁干的?你们有胆子做就要有胆子承认,别暗地里使这些下三烂的手段。”我只有一个想法,只要知道是谁干的就是被炒掉也要跟他打一架。
“别叫了,既然是偷偷的做就不会承认。”研峰说:“这事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研峰既然这么说,应该有几分把握,我也要下班留个心注意观察,看看是谁这么下作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第二天在饭堂吃饭,我把这事跟王万福说了,王万福气愤的说:“在外总能碰到这样的人,那些人见我跟你弟弟走得近就说我拍你弟弟马屁,我的牙膏经常不见,毛巾也被人用来擦皮鞋,真它妈的无耻,我跟什么人交往关他们什么事,我跟你弟弟纯是谈得来,换别人我也不鸟他。”
“你知道是哪些人吗?”我问他。
王万福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都是趁你不在时偷偷的做,哪知道。”
晚上,研峰将我叫出来,在对面“上好佳”点了几个菜,又要来两瓶啤酒,进厂时我就知道这个厂要压两个半月的工资,研峰还没做够三个月,眼下也不是发工资的时候,身上早没钱了,我问研峰:“哪来的钱?”
“厂里补给我的。”研峰麻利的打开桌上的啤酒,将我和他面前的盏子倒满。
“厂里什么事补钱给你?”我很奇怪。
研峰喝了一口啤酒,说道:“我把扔毛巾、割鞋的事向丰小姐反映了,丰小姐说不能为着厂里的事让我私人受损失,让厂里支了两百元钱给我,叫我买双鞋,一旦查出是谁干的就扭送派出所,我用这钱买了一双百来元的皮鞋,剩下的买点生活用品,再和你撮一顿。”
“是谁干的你知道吗?”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我应该猜到了,但不确定,我有办法让他现形。”研峰这话让我绷紧的心稍稍松了些,我们聊了一些家常,直到九点多才回厂。
虽然我们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宿舍,但白夜班宿舍是分开的,白班人员是不能进入夜班人员的宿舍,反之亦然。这个铁棚宿舍就搭建在操场上,离门卫室也不远,门口保安一眼就能看到这个宿舍的门,加上白天有丰小姐在各宿舍巡查,照说是很难下手,那么谁会有这个便利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愿厂里能快点揪出这个人。
开始转夜班了,照例要换一次宿舍,每个人睡哪个铺位都有明确规定,并用纸打印出来贴在各宿舍门口,这次我分到了铁棚宿舍二楼,和丝印王建民仍在一个宿舍,还是上下铺,估计是研峰见王建民也是老乡特意安排的。研峰一直都是上白班,他的床位也一直没变,仍在一楼靠近窗口那个相对独立的位置。
下了夜班,我偶尔也会到研峰床铺前转一圈,检查他的东西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看看有什么要缝补的。有一次看他的被子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里面的棉絮都露出来了,我上楼拿了针线来缝,正撞上丰小姐来查房,来厂第一天虽和她照过面,她还是没有印象,见我大白天在宿舍,还以为分宿舍时把我漏掉了,就对同来查房的研峰说:“这个人上夜班,要把他调到二楼去。”
研峰对丰小姐说:“他是我哥,在跟我补被子,罢了我跟他说,叫他不要下来了。”
丰小姐闻言,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