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我们来到了四楼，落地玻璃门上方“法医鉴定中心”六个血红黑体大字尤为显眼，张牙舞爪地宣示着它在警局里独特的地位。还未进入便感到一阵森冷凉意，浓郁的化学试剂刺激着鼻腔，让人不由自主地捂住口鼻，
由于装着门禁，我和花茜只有在门口等候，片刻后，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睡眼惺忪地朝我们走来，手中拿着一张门禁卡。
滴——
玻璃门应声打开。
男人一脸无奈地说：“我说花队，能不能让老秦我好好睡个午觉？我这一大把年纪的老男人，需要保养啊。”
我发现目前为止自己遇到与验尸相关的从业者几乎都姓“秦”，讲道理验尸的不应该姓“宋”吗？好歹宋慈的《洗冤集录》在仵作界验尸圈里也算一个大家。
“哎哟喂...我这不是也没得休息，这不扑街仔倒霉催的。”花茜蹙眉瞥了我一眼，拍了拍老秦的肩膀道“好了秦叔，下班鲍鱼饭管够，我请客咋样！”
老秦脸色一变，笑嘻嘻地搓着手：“哎呀，这咋好意思，那就让花队破费了，哈哈哈！”
两人一来二去，我在一旁已经打起了摆子，不知道是空调开得太低，还是大病体虚，脑袋一片空白，目光变得迷离且失焦，因为就在刚才，我用蚩尤传承将这里扫了个遍。
自从有了蚩尤的传承以后，我便开始有了主动去用的习惯，就像早上登机时我会用它准确地找到登机口，下飞机想解手时我会用它定位最近的厕所，而此刻，我只是想快点确定他们打捞的男尸究竟是不是胖子，所以我潜意识便快速找到了停尸房的方位。
“诶？你这是怎么了？”
花茜突然问道，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异常，我笑道：“没事，可能今早出门衣服穿少着凉了，谢谢花警官关心。”
“切——”花茜翻了个白眼。
“走吧，我们抓点紧，说不定我还能睡个回笼觉。”
叫老秦的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我们一人一个口罩，带上口罩后，感觉整个人舒服许多，刺鼻的气味依稀还能闻到，不过淡了不少。
我们一行三人径直往停尸间的方向走去，停尸间的位置距离入口也就二三十米，这是一块铁皮门，上面贴着“遗体暂存间”的不干胶，门框上装着一个门禁打卡器。
滴——
老秦将门禁卡揣回裤兜，一把推开铁皮门，一进房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冷气开得很足，不过没有我想象的冷，电视上那样冒着寒气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房间很大，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整面的带把铁皮门，横七竖三，整整21个，我能够看到有的空空如也，有的则装着人。
左边的墙边贴放着一张巨长无比的桌子，上面叠放着一摞摞的蓝色文件夹，目光再往旁边挪移，几个不锈钢托盘里分门别类地码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小到钢针耳勺，大到钢锯铁锤，与电视上看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人心惊胆战。
右边是一堵墙，墙上有一块巨大的镜面玻璃窗，而在玻璃窗旁是一道门，通过我的眼，呈现出后面的场景，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台电脑，其余的全是柜子，柜子里全是一摞摞的档案袋。
回到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铁床，通体闪烁着冰冷的幽光，铁床四周往中间凹陷，一头是一个往下的小斜坡，小斜坡末尾有个漏水口，另一头装着一个手持的小“花洒”，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但我是这么理解的，这个不锈钢应该就是法医做尸检用的工作台。
而在铁床的正上方是一个拳头大小，黑漆漆的圆形装置，没猜错的话，那玩意是一个特殊的摄像头，用来记录死者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呐喊”，当然这个过程会很——难以描述。
“老秦，咱开始吧。”
说着花茜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老秦，老秦瞟了一眼，抽出胸口的钢笔，窸窸窣窣签了字抵还给了花茜，从衣兜里拿出一双乳白色的橡胶手套“啪啪”戴上，缓步走向了其中一个停尸柜柜门前。
此刻，我心跳到了嗓子眼，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里面的人真是胖子，我甚至怀疑我会直接晕死在这里，人生短短数十载，能有三两真心好友已经是求之不得，而像我们这样从发小走到现在更是少之又少，若是最亲近的人不在了，那我人生的意义也就只剩“生”了，一个单纯为老李家繁衍的机器。
咔嗒——
一阵滑轨的响动，老秦从柜子里拉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个蓝色袋子包裹的人形，脑袋依稀可见。
“李洋，你——确认一下吧，看看他是不是你的朋友，张昊。”
刑警敏锐的洞察能力让她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花茜轻轻说道，言语中带着一丝温柔，也许她觉得这样才能安抚我的内心，可她并不知道，她对我和胖子的感情一无所知，再温柔的话语也无法按捺此刻我波澜跳动的心。
嗞——！
老秦拉开裹尸袋的拉链，在上面划拉出一条细长的缝隙，两手往外轻轻一拨，扩出一个脑袋大的口子，随后默默走到一旁。
此刻，那个口子像个无尽的深渊，不断地拉扯着我的目光，我没有动用蚩尤传承，不是不敢，而是，我想要亲眼确认，确认那个冰冷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他。
我终于体会了某歌歌词的真谛，“一步一步是爪牙，似魔鬼的步伐。”前后也就几步之遥，我的每一步时而如履薄冰，时而沉重无比。
下巴、颧骨、鼻子、眉眼，没错，脸，的确是圆的，不过我不能妄下定论，我往一旁挪移，慢慢歪着脑袋，将他的脸在我的视野中摆正。
“卧槽！这尼玛是——”
我几乎惊呼出来，这人我果然认识！
花茜被我的惊呼吸引，连忙追问道：“他不是张昊吗？他是谁？”
我惊呼的点是，这人，居然是皮主任！
虽然，他的脸被泡得浮肿，可我依然记得皮肤科主任的诊室里那张红底照片的中年男人，他不是没来南岳吗？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尼玛是肿么回事？他，他的脸......”
我没说我认识皮主任这个人，原因很简单，牵扯的东西太多，况且我现在不太确定这个皮主任的底细，至少诓骗我和胖子，耽误大伯苏醒，我就认定他不是个好人，何况昨夜调虎离山，偷偷抽我的血，更是蹊跷，作为医生，随便开个检查光明正大地给我抽，或许我都不会注意。
一旁的老秦解释道：“这叫巨人观，人死后，由于生命终止，那些寄生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疯狂繁殖起来，就会产生出大量的腐败气体，这些腐败气体充盈在人体内就会形成巨人观，按照南越的气候，形成这种程度的巨人观最多也不过两天。”
“两天？”这个答案让我有些瞠目结舌，明明昨晚他还来我病房光顾过呀。
“两天足矣，温度越高，这种情况越明显，如果不是泡水里，估计他早就爆了，诶？你小子胆挺肥啊，一般看到巨人观的，不是当场吓尿，就是一吐千里，你竟然一点都不畏惧呀？”老秦一脸狐疑盯着我。
我立马回道：“我大伯是考古的，我爸是物理学家，我接受的是无神论的教育，算不上胆子大吧，显赫的家庭，让本就优秀的我内心无所畏惧罢了。”
“你可以先别装逼吗？我让你来是认人的，这人到底是不是你朋友张昊？”花茜催促道。
我连忙答道：“哦，不好意思小花姐姐，他不是我朋友，这人我压根不认识。”
确定不是胖子以后沉重的心情刹那间烟消云散雨过天晴，反观花茜则是黛眉微蹙，愁云惨淡，不过也能理解，确认死者身份本就是一件工作量巨大的事，单单全华夏每年都有好几万的无名尸体和失踪人口就可以看出这事和大海捞针有得一拼。
“那——小花姐姐，我可以走了吗？”
“滚蛋！乱叫谁姐姐呢！你比我还老，你也有脸叫得出口！”花茜一脸愤怒，他能查到我的个人信息，所以说，花茜可能真比我小，果不其然，事实证明只要是女人，都不愿意在年纪的问题上退让分毫。
“嗐，这不是表达对您的尊敬嘛，您要不愿意那不叫就是了，你们抓紧午休吧，我二姑还在对门停车场等我呢，听说你们南越停车费可贵了，两个小时估计得老鼻子钱了，告辞了警察......额——妹妹。”我敬了个警察礼，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
花茜突然将我叫住，我微微一怔，扭头看去，花茜神色严肃无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