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黑衣人皆是个中好手,武功高强极不好对付,大理寺和府兵损失不少,也未将其尽数拿下。若不是定要留有活口,便也万箭穿心一齐解决了他们。杨将军的眉头打着死结,死死盯着他们缠斗的身影,不敢错过一眼。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浓烈的火油味道弥漫着整个天波府。这一夜,天波府静得出奇,便也衬得刀剑之声格外惊心刺耳。今夜,可有哪个人是真正睡下的?不过是和衣而卧,抻着耳朵捕捉外面刀剑之声,胆战心惊等待大鱼落网。
领头黑衣人浑身冒着杀气,在火把的红光颤耀下越来越烈。他身体微微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仿若再多使一分力,他便可将手中紧握的长剑折断。他提足气,用尽十成功力对延儿招呼过去,剑剑都是死招,步步要至延儿死地,双剑撞击崩裂着灿黄的火花,分外让人胆寒。
延儿本还留有情面,终被他激怒。长剑在半空极速回旋,立时将黑衣人脖颈拉下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哪怕他再慢闪一步便也当场毙命。鲜血从黑衣人衣领处慢慢溢出来,他胡乱抹了一把,咬着牙疯了般向延儿刺过去。
延儿剑身死死抵着他剑锋,低吼:“你如此恨我,可是为了八妹?”
黑衣人的脸蒙得严严实实,连眼睛也看不清,只能听见他喉咙里上下翻动的粗重喘息,仿佛胸膛里汹涌着的大火立时便会喷发。
延儿不禁大吼:“可是为了八妹?”
“杨延顺,我对你已经步步留情,莫要逼我。”黑衣人说罢,狠命一脚将延儿踹翻在地,极速闪身抽离,又助跑两步纵身一跃,右手握着长剑便向延儿狠刺过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流年只呆呆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身子木在那里仿若一座瘦削的雕塑。她双手死死攥着衣角,眼神如游魂般游离在涣散的记忆中:
“药确是用来救人的,姑娘如若需要,纵使不付银子,再下也赠予姑娘。”
“那自是不必,银子定是要付的。公子是生意人,不以利为先,反而广施善缘,这份胸襟和善心着实令八妹佩服,当真当得起这广济堂三字。”
“这几日天气寒冷,生病人多,又近年关,遂让大家看好病痛,健健康康过个好年。”
“楚大哥仁心,当真令人佩服。八妹可绝无半点恭维之心,在八妹心中除了爹爹和哥哥也只佩服两人,一是寇大哥,再就是楚大哥。寇大哥为百姓申冤,公正廉明。楚大哥救百姓疾苦,妙手仁心。都是八妹自心底佩服之人。”
流年和楚雄相识两载,她对他满满皆是崇敬。他的一言一行、善心仁德,还有那狭义心肠当真与寇大哥不相上下,她对他是无条件信任,从不设防啊!
“我觉得八妹性格很好啊。豪爽大气又不失落落大方,真性情女子当如此。”
流年把她们相识以来所有事都细想过来。楚雄的话在她耳畔不段回响,他飞扬的剑眉,自信的双眸,畅快的笑意都在她眼前回放。任她如何也无法将楚雄同延儿口中那个狠厉狡诈,阴险毒辣的大辽细作联系在一起。流年只觉鼻尖发痒,眼眶子也跟着发痒,滚热的泪儿便涌出来。
流年忽地起身,拿起挂在墙壁的长剑冲出门去,跑得太急撞翻椅子也来不及顾。而杨夫人和倩儿也着实放心不下,同样拿剑冲出门,与流年前后脚跑到药房。
流年刚进大门,正见黑衣人扬着长剑杀气腾腾直逼延儿刺去。她心里一哆嗦,万般不顾一跃而起,抽出长剑便挡下黑衣人的攻击。一股不要命的狠厉之气扫过,黑衣人受到重击,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才踉跄落地,手腕剧痛下险些扔了剑。
黑衣人单膝跪地,长剑拄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噗嗤”一口鲜血吐在黑纱上。他抬头就着火把的光亮看清来人,身子一震,一抹安心的笑意便浮上脸庞,在心里重重舒下一口气:你终于来了。
没想到只两日不见,她竟更漂亮了,嫁为人妇长发盘起竟还多了些妩媚和成熟。可他想起她是嫁给杨延顺,是杨延顺染指了她,他们洞房花烛夜又浮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心中立时升腾起一股妒火按压不下,忽地将头转向延儿,摇晃着站起身又向延儿杀过去。
流年想也没想就挡在延儿身前,双剑撞击擦着火花极速迸溅,流年死命压着黑衣人剑锋,嘶声力竭:“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八妹”,延儿和寇准异口同声。寇准从府兵身后闪了出来,心急如焚。
延儿怕流年受伤,便冲上前来帮忙。谁知流年立时抽剑回身挡开延儿,竟将延儿推出去好远。嘶吼:“莫要管我。”说时迟那时快,她又迅雷不及掩耳俯身弯腰,长剑自她后背之上回转,极速挽着花儿劈向黑衣人。
延儿见流年情绪激动,不敢上前,又怕她受伤,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唉……”急得一拳砸在大腿上,目光随着流年和黑衣人的剑转动,胆战心惊。
杨将军上前一步,长剑已出半鞘。杨夫人颤声喊道:“八妹,莫要任性。”
流年哪顾得许多,狠命盯着眼前之人,是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她已然确定,上元节对她举弓的是他,大辽军营与她交手的是他,可他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流年双目含泪,疯了般去揭他面罩。黑衣人急步后退躲了过去,心中甚暖:她竟如此在乎他吗?他就知道她一直都是在乎他的。若你从一开始便知道我的心意,可会选我?
黑衣人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剑招不由自主便弱下来,延儿这才稍稍松口气。可他见流年激动的样子,整颗心又立时悬起来,喉结带着深深的不安上下蠕动。
延儿稳住心绪急喊:“她有心痛之症,不能受刺激。”
黑衣人的身子蓦然一抖:他竟忘了,她还有心痛之症。太过激动,会要她命的!想到这里,黑衣人也不敢再与她缠斗,反而伸手夺她的剑。
流年万般不顾,挥剑直劈。双剑硬碰“哐哐”两声巨响,两柄剑的剑锋霎时全毁。又因用力过猛,二人在惯性之下都被震退。流年向前弓身将长剑狠插入地,想借此站稳,而惯力太大,剑尖擦着地砖划出一道长线,火花迸溅下向后倒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延儿刚松下口气,却见流年又提起长剑不管不顾冲上前去。黑衣人淡淡一笑,也提起长剑向她刺去。
兄弟几人与黑衣人缠斗不下,无暇顾及。而杨将军几人的心又再次提到嗓子眼,眼睛眨也不敢眨看着二人双双跃起,翻起两个跟头,一个急转长剑便向对方狠刺过去。
延儿也顾不得许多,立时冲了上去。刹那之间,生死一瞬,眼看二人的剑已到对方胸前,黑衣人嘴角漾起一抹浅笑,瞬间收了剑,直直撞到流年剑上“哧”,二人稳稳落地。
延儿挥剑已到二人身前,见状立时变招,整个人腾翻而起,头部朝下长剑触地反弹,才将力都散出去稳稳落地。
流年脑袋“嗡”一声空白一片,顿时失明失聪。她握着剑柄,直直站着一动不动。世界静得可怕,没有刀剑之声,没有撕打之声,也没有人,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能隐约看见火把在不住跳跃,迷乱了双目,一片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