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离我远点，别碰我。”品检谭文秀满脸不高兴的朝身后另一组一个大汉说道。这两个组隔得很近，又因天热，那人浑身是汗，上身又只穿了一件背心，那大汉起身打开水不小心光膀子碰到她了，弄得品检谭文秀身上沾了不少汗水，不由得一阵恶心，忍不住发火。

那大汉听到这话，赶紧道歉：“对不起啊，位置太窄了，不小心碰到的。”

谭文秀毫不客气的说：“什么不小心，我看你故意的，就是想擦油，看你的样子就不是个好人。”那大汉块头大，长得五大三粗，膀圆体阔，一身腱子肉，满脸彪悍，望之令人生畏。

大汉被激怒了，大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的样子是我父母给的，不是我选的，谁告诉你样子凶就是坏人。”说着上前一步。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谭文秀向后退了几步。

组长曾涛涛在另一头指导员工操作，见这边起了争执，过来对那大汉道：“李健，你怎么回事，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凶？”

“她说我是坏人！”李健指指谭文秀又指指自己，不满的说：“我怎么坏了，对谁坏了？”

“我就不信搞不走你！”谭文秀跑去办公室。

“让他去告吧。”李健满不在乎，也不打开水了，坐下来继续擦他的模。

桌台上有人窃窃私语：“谭文秀跟梁庆是老乡，都是广东的，这回李健可要倒霉了。”

“梁庆是经理，是领导，你以为是你呀，什么事都向着老乡。”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碰了一下吗，我就不相信梁经理为这点小事开了他。”

“说不准，厂里倾向于维护女员工，这事可大可小，如果闹到厂里，谭文秀非说李健讨她的便宜，这事就难说了。”

……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时，梁经理和谭文秀过来了，桌台上的人不再说话，谭文秀坐在位子上，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刚才哭过。

梁经理向李健一指，道：“喂，那个谁，过来一下。”李健起身跟着梁庆去了办公室。

我问肖劲松：“那个李健是哪里的？”

肖劲松见我问，就说道：“他是湖北的，跟我住一个宿舍，别看他样子凶，人还挺和气的，他以前是个海员，长年出海作业，很辛苦也很危险，做了一年多，还是不适应海上的生活才不干了的。他有一本相册，里面有很多他在海船上的照片，有好几张他和鱼的合影，他抱着鱼笑得合不拢嘴，好家伙，那鱼比他本人都大，据说还是他亲手捕到的鱼，所以要和它合影留念。”

想不到李健还有这样的经历，不禁羡慕起他来，长这么大我从没到过海边，不知道海具体是什么样儿。

李健被调去了别的组，谭文秀紧绷的脸这才开始稍稍缓和了些。

肖劲松暗恋谭文秀，他个子瘦小，额窄嘴尖，自感形秽，不敢追求谭文秀，但也不愿别人追她，只要看见别的男人跟谭文秀聊得火热，他就醋意大盛。

有一次，他不知从哪里得知谭文秀跟别的男员工看通宵电影，这让他怒火万丈，谭文秀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彻底粉碎了，仿佛一个圣女突然间变成了一个荡妇，他恨她，总想找个机会狠狠希落谭文秀一顿。

现在终于等到了，肖劲松尖酸的对她说道：“说别人是坏人，你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谭文秀见他跳出来，瞪眼道：“说谁呢，你说话小心点。”

“你跟男的去看通宵电影。”肖劲松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那是我的自由，好象跟你没关系吧。”

肖劲松恶毒的说道：“通宵场都是放不正经的电影，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吗？还跟一个男的一起去看，一个女孩子家，要懂得自重，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样写?”

邻桌点油的几个人朝脱模这张桌上望了望，因车间放着音乐，机器和人声混杂着，也没听出什么来，就不再理会了。

我在两个桌之间转来转去，隔得近，他们的对话我听得很清楚，谭文秀不好意思的看了我一眼，脸窘得通红，对杜开松也不客气的回道：“那你也去看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是放那种片子，你自己都不自重，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人家。”

“我以前对你还很有好感的，觉得你是个好姑娘，现在，我鄙视你。”

“你是什么东西，我还要你看得起？”谭文秀恼羞成怒。

“不守妇道，伤风败俗。”杜开松骂道：“看到你这不知羞耻的样子我就想发火。”

谭文秀彻底被激怒了，朝他吼道：“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有什么邪火别冲我发，我爸妈都没这么管我，你倒来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为你好，换别人出钱请我说我都不会说。”

“那就闭上你的嘴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要你操心。”

待谭文秀不在座位上时，我小声问杜开松：“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了？”

“算了吧，就她那样儿，谁稀罕？”他那悻悻然的说。

我忍住笑，跟他说道：“那他跟别人去看电影，你干嘛动这么大的肝火，又不关你一角钱的事。”

“我看不惯。”他兀自狡辩。

“知秋，你知不知道有人喜欢你！”晚上，逛富城的路上，周从善拍着我的肩膀笑道。

我摇摇头。会有人喜欢我？没觉得。

“就是付春芳。”

“怎么会？”我并不意外，她跟我接近也是因为我是研峰的哥。

“你桃花运来了！”段凤德呵呵直笑。

周从善说道：“上班时付春芳一双眼睛总盯着你看，我注意到她了，见我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她还很不好意思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是王万福的心上人，我应该马上避嫌，赶忙道：“是你们想多了，我长得又不帅，她看谁就喜欢谁？那她喜欢的人多了去。”

“你肯定也喜欢她，别不承认。”段凤德指着我笑道。

“别瞎说，没这回事！”我极力否认。

“咱们三人还真可以啊！”周从善道：“蒋德蓉喜欢凤德，凤德不愿‘领奖’，我喜欢陈香芝，可香芝见到我就躲，现在有人喜欢知秋，知秋又不肯承认。难道咱们三人没一个人能成功谈成朋友。”

我打趣的说道：“正是这样，我们三个才能时常聚聚，谈了朋友，都围着女人转，哪还会像现在这样呢。”

我们组调走三名员工，来了四名新人，三个女孩两个分在点油岗位，一个分在擦模岗位。我拿了三个多月的模，这个组已调换过几次新人，原以为组长曾涛涛见我做这么久又认真的份上会考虑跟我换个岗位，现在看来我不提他是不会换的。我找到曾涛涛要求换岗位，曾涛涛扶了扶他的镶边眼镜，皮笑肉不笑的对我说道：“你模拿得很好，我很满意，别人拿模我还不放心，怕他们把模刮花。”

我又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跟他说道：“我认真拿模不就是想换个好点的岗位吗，你看，那些新人一来就能分到好的岗位，只要不拿模，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先拿模，这事以后再说。”他和颜色悦色的道。

转夜班没多久，又有新人加入，他像忘了这回事一样仍没给我换，找他，不肯，无奈，我找到主管朱康健，说明原因，要求调走。朱康健便把我按排二组灌油。

二组组长杜林跟曾涛涛关系很好，吃住玩基本都在一块，他要给曾涛涛出气，就在工作上百般挑我的毛病，不仅告到夜班主管朱康健那里，还在白班梁庆经理面前编排我的不是，想借此把我弄走。

他比曾涛涛更难相处，我告诫自己，要忍耐，要沉住气，不要让领导觉得我跟谁都搞不好。

一天下班，快走到楼梯门口，就听到组长杜林向梁经理投诉道：“那个韧啸冯做事差劲，油都灌不好，影响产量，看到他就有火……”

“什么……韧啸冯……？”梁庆皱着眉头一时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我走到他们身旁，纠正道：“他说的是叶知秋，是我。”我对杜林道：“怎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就那么不招你待见？是灌油速度没别人快，还是我灌的废品比别人多？”为了让他们觉得调我到灌油岗位是对的，我可是卯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比过白班，连厕所都舍不得上，得来的却是这样，心里委实不好受。

杜林见被我撞破，十分尴尬，没说两句话掉头就走了。

晚上上班，朱康健找到我，要我回曾涛涛组，说曾涛涛觉得我做事不错，点名要我。

哦，他还记得我的好处，难得。于是我又回到了曾涛涛的七组灌油，两天后，他竟按排我拿模，我很是不愤，又想,为拿模的事我已找过朱康健，现在再为这事找他，显得我做事掂轻怕重耍滑头，于是从新员工手中接过拿模的木板。

原来他没安着好心，怪我不该找朱康健换到其它组，有损他的面子，视他如无物，调我到他自己的组里，可以更好整治我。

到了下班，轮到点油的王海龙和杨征程倒垃圾，杨征程推说身体不舒服抬不动，曾涛涛想也不想就对我道：“喂，你去倒垃圾。”连我的名字都不叫。

按照次序，杨征程不倒也轮不到我，我装着没听清，问他：“什么？”

“倒垃圾呀！快点去。”他催促道。

“今天不该我倒。”我没好气的说。

“叫你去倒就去倒，哪来这么多废话。”他不耐烦的叫道。

组里人都看着我们，我说：“不倒。”

“你到底去不去，你不服从安排是吧？”曾涛涛扶了一下眼镜，严厉的看着我。

“不去。”我倔强的说道。

杨征程见事情闹僵，忙对曾涛涛说没关系，他倒，和王海龙起身抬垃圾去了。

第二天上班，我就在通告栏上看到了我的罚款，我找倒主管朱康健，向他说明昨天的事，朱康健无奈的说道：“这是梁经理签的，我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