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事也接踵而至，睡一觉之后厂牌就不见了，下了班回到宿舍桶也被盗了，放在床上的书也不翼而飞，洗脸用脸盆也莫名其妙裂了缝。

上班不顺，下班还遭遇这些烦心事，感觉整个人都快爆炸了，心情坏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上完夜班，白班第一天，二楼办公室业务员周一帆突然来到我的面前，说丰小姐找我。难不成曾涛涛告到丰小姐那里去了，要找我谈话？

我忐忑不安的跟着周一帆下楼，周一帆把我领到门卫室旁的一间房子里，对着一个扎马尾辫的女人交待两声就走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是见丰小姐吗，怎么是她？

房子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抬头对我友好的笑了笑又低头在画着什么，我迅速打量一下周遭的环境，房子分里外两间，里间的门用一块黑布门帘遮起来，外间不到二十平方米，靠墙摆放着三张玻璃桌，桌子里发着光，像一盏盏的灯，因玻璃是不透明的毛玻璃，所以光线并不刺眼。靠窗口的地方放着一台较大的带有复印功能的打印机。与门卫室相连的那面墙有两个文件柜，这几样就占了几乎一半的空间。东西不多，摆放合理，因此也不显得挤，看着十分舒适。

马尾辫女的笑眯眯拿出一张半透明纸和针笔、圆规、透明塑料尺等文具，让我座到一张玻璃桌上，她又找来一本绘有很多图案的画册，指着里面的一张人物图，叫我照着画在她给的那张半透明纸上。

此时虽不明白为什么要我画，但想这应该不是坏事，何况我从小就爱画画，这对于我来说并不算很难，就照做了。

画完，马尾辫女的拿着左看右看，递给同屋里另一个男的道：“刘耀华，怎么样！”那个叫刘耀华的男孩看后点头说应该没问题。

马尾辫女的叫我稍等，拿着我的画去了丝印办公室。片刻，就出来说丰小姐叫我到她办公室。进厂这么长时间，还没怎么接触过大人物，何况，丝印办公室除了丰小姐，还有大老板陈永明在。

我来到办公室门口，停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小心的推开门，还好大老板没在，丰小姐在靠门这侧的办公桌旁座着，桌上放着我的画，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丰……丰小姐，你……你找我？”

“进来。”丰小姐朝我点头。

我关上门，来到她办公桌前，心咚咚的跳个不停，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低下了头，丰小姐开口问我：“你学过绘画？”

“从小爱画。”

“稿房现在要招人，你愿不愿意来稿房做事？”见我没明白，又道：“就在门卫室旁，你刚待过的那个地方。”

这简直是喜从天降，我强捺住内心的激动，用力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从胶版部调到了丝印部稿版组，一切都是那么的惬意，再也不用听曾涛涛絮叨，再也不用不停转圈拿模，再也不用上那难熬的夜班了。不用说，肯定是研峰在丰小姐面前摧荐的我，不然丰小姐怎么知道我有绘画的爱好，又怎么会给我这机会？

很快，老乡们都知道我调到了稿房，纷纷对我表示祝贺，电压组的蒋丛秀更是朝我竖起大拇指赞道：“知秋，了不起，真有你的。”

冬季，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对于打工者来说，既是一个回乡与家人的团圆季，也是情侣间的分手季，有的准备回家相亲，有的不想继续打工了，回家了就不再出来，有的则要跳槽到别的地方去。这些人虽喜欢对方，在外又扎不下根，漂泊无定，不得不忍痛分手。还有一些是迫于父母压力无奈选择分手，更有一些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一方厌倦了而要退出。

“我们分手吧，你不适合我，我喜欢吃肉，你又不喜欢吃。”马路上，女友杨敏对男友萧义军说道。

萧义军是广西回族人，那个民族禁食猪肉，杨敏说的肉就是指猪肉，她跟萧义军谈朋友前就知道有这回事，这显然是在找借口。

“好啊，”萧义军无所谓的道：“早想跟你说这话了，现在你提出来，再好不过了，其实你们那里的辣也不合我的胃口，那刺鼻的味道闻一下都会打喷嚏。”

她有些失望，本以为萧义军会在她面前哭天抢地，想方设法挽留她，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其实萧义军心里无比难过，但他不想让她知道。既然你想离开，我要表现得更想离开，你想伤我的心，我偏不让你看见我的伤心。

“你好象还很乐，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之间的感情。”杨敏幽怨的说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言不由衷的说道：“反正我们都不想再继续了，何必为难彼此。”萧义军潇洒的吹了一声口哨，轻松的说道：“打扰了。”转身便走，不再看她，他不敢多作停留，怕在她面前掉泪，让这个不再爱她的人看他笑话，他萧义军不需要。

有人碰到不如意的事就想把自己灌醉，一醉解千愁，好象这样什么烦恼都没了。萧义军在超市买了一瓶白酒，找了个没人的山岗坐了下来，他想，这就算是一瓶离别的酒吧，喝干了这段感情也就完结了，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喝完最后一口，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踉踉跄跄的回到宿舍。

大华厂两条大狼狗生下来五只小狗，白天由保安放出来晒太阳，自由活动，晚上再放回大纸盒送到食堂角落，这天夜里，可能没给小狗放够保暖的被褥或稻草。小狗冻得受不了，发出的嚎叫，吵得人睡不着觉。萧义军这时肚子里正翻江倒海，头痛欲裂，听到狗叫，张口骂道：“叫叫叫，叫个屌，我操你妈？”引来几声细碎的笑声。

第二天，他酒仍没醒，勉强撑着去丝印二楼上班，主管刘建设本就看不惯他，因他平时喜穿市面上都不易见到的奇装异服，一只耳朵打着好几个洞，穿上耳环，像一把九环大刀的刀背，在刘建设看来就是不良青年。

看到萧义军这副醉熏熏的样子，刘建设骂了他几句，见他还敢顶撞，就要开单罚他的款。萧义军刚失恋心情极差，醉酒后脾气更暴，听到刘建设要开他的罚单，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想都没想操起一把刮刀就朝刘建设奔去。同事李华阳见状，担心出事，同王小波两个赶紧拦住他，夺下他手里的刮刀。

刘建设吓得面如土色又强作镇定，一面叫他等着，一面跑到一楼向大老板陈永明告状，陈永明听完，当即就把萧义军辞退了。

女朋友都没了，他觉得待着也没意思，同在一个厂，总会碰面，既已分手，见面也徒增痛苦，何况过年又近，他也正想回家看看，现在车票勉强还能买到，若等厂里放假再回家，更是一票难求。

大华厂辞退员工是不会扣钱的，如果是员工自己急辞工的话还会扣一个月的工资。萧义军接了工资，见一分不少，这样出厂，再好没有了，他满心欢喜，甚至还跑到刘建设面前感谢他炒掉自己，搞得好象他们两个窜通起来演的双簧戏一样，让刘建设哭笑不得。

星期天下了班，吃过晚饭，王万福找到我，说心很乱，让我陪他一起出去逛逛，我们来到富城，先唱了一会露天的卡拉OK，然后选了一家小店，点了两个炒粉，要了两瓶啤酒，两个人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喝。

“恭喜你调到稿房，再也不用拿模了。”他拿起啤酒瓶在我的瓶子上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是啊，现在我在稿房，胶牌部的事我知道得很少，有什么新闻吗？”我笑着问他。

“肖劲松出厂了。”

“哦，为什么？”我调到稿房不到两个星期，他竟出厂了。

“曾涛涛罚了他的款，他气不过，急辞工走了。”

“这不是便宜了厂里吗，一个月工资扔水里了。”我替肖劲松不值。

“他就是那样，性子倔又没脑子，走了对曾涛涛一点损失都没有，”王万福摇摇头。又说道：“我也要走了，在大华厂能交到你和你弟弟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什么，你也要走……。”我吃了一惊，这太突然了。

“我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的同学，准备过完年后就结婚，以后就在家乡发展了。”

“哦，恭喜恭喜！”我祝福他。

他叮嘱我：“替我保密，我要悄悄的走，不能让雷绿荫知道。”

“怎么，你们两个好上了么？”我和周从善、段凤德混在一起后，和王万福的来往就少了，按王万福以相貌决定一切的标准来看，我原以为他不会爱上雷绿荫的。

“是啊，付春芳不爱我，我总把她当付春芳来泡。”提到付春芳，他就很难过。

“万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虽和王万福是好朋友，但他这种做法跟我的观念严重相冲突，忍不住指责道：“你既然不爱她，就不要伤害她，现在把人家姑娘撇在半道上，你让她怎么办？并且，出厂还不让她知道，你不觉得你很过份吗？”

他叹了一声，说道：“我也想好和好散，可她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你是不知道，她生起气来，眼睛带着毁灭一切的凶光，让人不寒而傈。”

我也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让雷绿荫甘心放手，又让王万福走得安心，由他了。

王万福走得也不平静，离厂那天还是被雷绿荫知道了，两个人在厂门口大打出手。准确的说是雷绿荫撕扯王万福，王万福挣不脱，女人发起狠来威力惊人，雷绿荫把王万福脸上抓出好几道血痕，把能想到的恶毒话骂了个遍，王万福自知理亏，也不回嘴，让她打一顿骂一顿出出气，自己心里的内疚也少一点。

两个人最后被保安拉开，这件事弄得全厂皆知，王万福走了也就罢了，可雷绿荫还要继续在厂里工作，大家都知道她被王万福甩了，名声不好，雷绿荫经过这次感情挫折后也无所顾忌了，自己付出真心，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再相信爱情，全它妈骗人的。

仅仅隔了一个星期，她就公然跟丝印部一个组长在顶楼的干部宿舍同居了，也不问那人有没有老婆孩子，只要有人肯要她也无所谓了。

她只有不断作贱自己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