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清除了这片临时由意念搭建的游戏空间。
胡婶儿的身形隐没,被规则闪送回了被抽取时所在的原始地点。
在规则的虚无空间内,一只橘白色的小猫立在其中缩着身子。
小四不明白自己只是吃了几个区区人类,为什么肚子里的能量会涨的它这样难受,有些吃不消。
该来的还是来了。
“说吧,为什么要放过那个人类。”
小四停顿了一会,似乎也在思索,随后有些磕磕巴巴地说道:
“我想, 伤害她, 对我来说很难。
我想吃掉她,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很相信我,从始至终。
她抱着我。她摸了我的头。”
规则听到小四憋了半天却说出了这种话,惊讶地语气有些变调,他说:
“人类利用你们的信任,又虐待杀害了多少你的同类?
算了!小四,我还以为你有可能成为大妖,是我看错你了,你注定办不成大事,不适合留在我的试验游戏!”
“对不起..”小四耷拉着眉眼,没有任何可反驳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它想,
妈妈,我吃了十个人类呢,我为你们报仇了,你们开心吗?
可是我当不了大妖了,我对一个人类心软了,没能杀得了她。
妈妈,我办不成大事..我真没出息..
原本它一心复仇的壮志,在这场游戏里不知怎的被磨了个干净。
它想,它可能是一块坚冰,看似牢不可破。
但只要一点点暖,只要一点点就好,
就足以把它融化成为一地的热汤。
随着规则的愤怒,小四身上被规则赐予的全部妖力,被规则尽数收回。
但是规则感应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小四的妖力被剥夺后,身上似乎还是充盈着蓬勃的力量。
那是雄浑的灵力。
择去妖力后更显得纯粹,由内而外的萦绕小四周身。
吃了几个人类不会有这样的效果,那几个人肉体凡胎,又不是仙丹。
规则有些不解,但他见过小四狼狈的夹缝中生存的模样,所以也只是收回了自己给的那份妖力,这些莫须有的灵力只当这是它自己的造化了。
他说:“去吧,小四。”
一声语浪过后,小四再次睁眼,又一次回到了那个污泥浊水的垃圾桶边。
它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它的嗅觉与视觉变得极其灵敏。
它顺着残留的余味,一路飞奔。
小四跑的也比以前快多了,连最精准的摄像头也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
人类再也抓不到它了。
一夜过后的清晨,小四披风戴雨的窜进一个很破旧的小区。
它嗅着鼻子,一点点,一点点地朝它的终点站靠近,它踏出的步子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小四从一个名为垃圾桶的起点出发,到达了另一个垃圾箱。
天微凉,酸臭扑鼻的垃圾满溢,放不下的被堆积在附近的地面上,污水顺着砖缝流成了一条小溪流。
一个老太太穿着一层薄薄的小毛线衫,不管不顾地打横躺在上面上。
她枯瘦的面庞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个没理也要搅三分,谁都不怕的精气神,仿佛从未在这个老人身上存在过一样。
小四在红砖砌成的墙头站着,看着胡婶儿。
苍蝇在她身上飞来飞去,一会落下一会绕着耳边没完没了,胡婶儿置若未闻似的只闭着眼。
小四跳下红墙,来到胡婶儿身边,苍蝇像见了杀虫剂似的逃窜出以小四为中心点,半径为整个小区的所有藏污纳垢之地。
它低下自己的头,温顺地蹭了蹭胡婶儿的手。
就在昨天,胡婶儿也用了这双暖洋洋的大手抚摸了自己的头,虽然有些粗糙,但小四贪恋极了。
自从妈妈和兄弟们走了,自己一个人开始了东躲西藏,风餐露宿的日子。
温暖是什么感觉,它都要忘了。
胡婶儿,你怎么不回家呢。
小四品味着心中的涩痛想着。
它试图汲取那熟悉的温暖,但胡婶儿像过了电似的缩回手,她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左顾右盼.
在看到小四的一刹那,她指着小四大声尖叫,歇斯底里,嗓子都破了音:
“妖!吃人的妖!”
说着她用双脚一个劲的往后退着身子,把自己的后背顶到一面墙上就好像有了倚靠般,这才罢休。
她颤抖着那双手,向四周捡着一切坚固可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朝小四狠狠砸去!
“猫妖!你是吃人的猫妖!滚开!我打死你..打死你..”
小四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躲也不躲。
胡婶儿全身剧烈地颤抖,砸了十个得落空了一大半。
终于,一块尖锐的石头,攸得刮伤了小四的眼睛。
鲜血从眼皮上流出,又进到瞳孔里圆溜溜打了个转,再流下,颜色却并不那么鲜红了。
小四吸了吸鼻子,它转身又跳上墙头,在胡婶儿看不到的死角,默默地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它的眼神却未能从胡婶儿身上移开。
胡婶儿见它不见了,嘴里开始自顾自地念念有词。
一会儿指着天空,一会捶着脏污的泥地,接着她伸出那双手一个接着一个地狠狠抽着自己的耳光,啪啪作响。
顷刻间胡婶儿的两边脸已经红肿不堪,嘴角也渗出血来,她还不打算停手。
边打边喃喃自语:“我是罪人!我是罪人!我害了大家!我该死!我该死!”
胡婶儿疯了。
不知是从公布猫妖的时刻疯的,还是看到猫妖吃人的过程后疯的。
从那之后,这片垃圾堆里就常住了一个疯老太,人们不知道她为什么有家不回,非要在外头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诶?你们家给的吗?”
顺路的两个邻居,路过疯老太在垃圾堆里扎的窝。
她躺的极不雅观,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是一首小调。
面前却是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里面还装着两个白面馒头。
“咳咳,可能是吧,应该是我老婆给的。”那男人顺杆子便爬说着瞎话。
“嗷嗷,走吧走吧,省得她又发疯。”
夜晚,疯老太熟睡着。
一只小猫叼着一个塑料袋,轻手轻脚地放在她头顶的唯一的一片干净的地面上。
里面是一条风干的鱼,还有半瓶矿泉水。
那小猫凝视着满身脏污的老人片刻,转身又隐没在黑夜中。
高高的红墙上,蜷缩着一只橘白色的小猫,它似乎很冷,只能长久地望着那生命中有且仅有一次的温暖。
挨过一个又一个守望的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