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鹤归西，去见我佛？”苏途轻笑着，却是说不出的讽刺和悲伤：“说得好听，还不就是个死？我早已说过，你因果缠身，成不了佛。”
老和尚幽幽轻叹一声，笑着说道：“孩子，死并非结束，而是重新开始。你不必感到害怕和孤单，因为你也有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下山去追寻真相吗？那就下山去吧，等机缘到了，你会知晓你想知晓的一切的。”
苏途愣住了：“你，答应让我下山？”
“腿就在你的身上，路就在你的脚下，你若真想下山，我这个老秃驴又岂能拦得住？无非是你放心不下我而已，现在不必了，如你所说，我就要死了。”
“可我不想让你死。”苏途愤怒而不甘道：“你若觉醒，便能成为灵修者，就算不能修成正果，成神成佛，可寿命也能大大增长，但你为什么不努力呢？”
“呵呵，痴儿！修炼不是光凭努力就行的，还要靠机缘！”老和尚双手合十，坦然一笑，悠悠吟唱道：“阿弥陀佛，我的孩子，你要明白，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孩子啊，你必须要学会，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一切随缘。”
苏途懂，但不愿，亦不甘。
停在苏途左肩之上的小白，听着苏途和老和尚的这番对话，忍不住撇了撇鸟嘴，很是不屑。
苏途早就习惯了它那张贱嘴。
“这世上真有神佛吗？”苏途意念微动，满是浓浓的不甘和绝望。
“呱呱。”小白很骚包的抬起右翅，轻轻地梳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好像在说：“鸟爷我就是啊。”
相处这么久，它抬抬屁股，苏途就知道它要拉什么屎。
不过它好像没拉过，苏途也没拉过。
都不吃，能拉什么？
不吃不喝也能活着，对于凡俗之人来说，他们这一人一鸟，不是神佛，又是什么？
妖怪吗？
大概是了。
“既然你是，那你帮我救救老桃花，只要你能让他不死，以后你想干什么，都随你意，便是你为主，我为奴，也可以。”苏途目光灼灼地盯着左肩上的小白。
“呱呱……”小白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就是你口中的神佛？光会甩嘴皮子吗？”苏途反问着，眼神渐渐冰冷而深邃。
小白突然感觉如坠冰窟，毛骨悚然，急忙张了张啄子，但没敢叫出声来。
它感觉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吹牛皮可以，但若是把命给吹没了就太不值当了。
虽然它觉得自己真没有吹牛皮。
苏途凄然一笑，脸眼里皆是悲凉和落寞：“如果，你我这样便是神佛，那所谓的神佛，不做也罢。”
小白忍不住撇了撇鸟嘴，想要呱鸣争辩，但一见苏途那双冷漠而无情的眼睛，就急忙打住了。
现在的苏途，就像一把随时都会出鞘杀人的冰寒利剑，谁碰谁被砍。
它还没活够呢，只有傻叉才会自己寻死。
想一想，它觉得还是忍忍的好。
忍忍也就过去了。
至于鸟爷我是不是吹牛皮说大话，以后你小子就知道了。
鸟爷我才不跟你这傻叉一般见识呢。
苏途也没有心思和小白纠缠，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再难挥去，然后便有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响。
他死死地盯着老和尚，颤声问道：“老桃花，难道我的机缘，便是和你的绝缘吗？”
老和尚微愣，随后笑着说道：“傻孩子，你的缘是你的缘，我的缘是我的缘。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是无心之人。”
“莫要贫嘴，你若真无心，又怎会为我羁绊多年？一个人，有心无心，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魂无魂。”老和尚说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苏途急忙上前，想要去搀扶，但伸出的手却又急忙缩了回来。
经过一年时间的修炼，体内的那股极寒之气他已经能够控制得很好，但是还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如今即便他能将一身极寒之气收敛于心脏，可皮肤依旧冰凉。
虽然不至于冻伤人，但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意外，他都不想发生在老和尚的身上。
苏途顿觉悲哀，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早已习惯了将一切情绪内敛。
“傻孩子，你不必如此。”老和尚说完，便伸出了枯瘦的右手，轻轻抓住了他的右手。
苏途愣了一下，悚然一惊，急忙就想要抽出右手。
老和尚朝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同时稍稍用力握紧了他冰凉的手指，柔声笑道：“我的孩子，不妨事的。”
苏途看着老和尚眼中那无尽的慈爱和宠溺之意，鼻子一酸，终究放弃了坚持。
老和尚笑了笑，虽是夕阳西下，但灿烂至极。
仿佛燃尽了一生，只为了给苏途一个温暖的感触。
老和尚的手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了一层满是皱褶的粗糙老皮，包裹着那干枯而纤细的手骨。
岁月终究腐朽了一切、带走了一切，只剩下最后一丝坚持着不肯散去的余温。
这一丝余温，这一年来，苏途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然而，他却空有一身超凡之力，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依旧显得那么的渺小和无力。
别说去阻止和反抗了，他甚至连出手都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最终什么都抓不到、留不住，唯有向命运妥协和退让。
超凡如神又如何？
如果，这便是神，那神也未免太可笑、可悲了。
他笑了笑，那么的自嘲和苦涩。
老和尚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满脸心疼和怜惜的看着他。
在苏途的搀扶下。
一老一少，缓缓地走出了这小小而破落的桃花庵。
坐在湖边发呆的焯阴猛然回过神来，急忙转身看来。
看到苏途搀扶着老和尚，他也愣住了。
在这里呆了足足一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们师徒二人如此亲密接触。
他自然是知晓其中的原因的。
时至今日，虽然他依旧觉得他们这对师徒的相处方式十分怪异。
但有一点，他不得不说，那就是他们师徒二人的感情确实极好。
虽然他们很少交流，总是静默无言，但却不是那种简单的无话可说，而是一种面对生活、面对一切的淡然和平静。
若说大德高僧，他焯阴也不是没见过，镇魔殿里就有两位明觉尊者境的，论实力和卖相，在一般凡俗之人眼中，简直与神佛无异了。
只是，他们和面前这对师徒比起来，却是差远了，至少感觉上如此。
焯阴准备起身打个招呼，毕竟相处了一年，就是只狗，也有了感情了。
苏途似乎早有预料，只是转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焯阴秒懂，他朝苏途点了点头，便回过身去，继续看着湖水发呆去了。
苏途搀扶着老和尚，沿着月亮湖边，向对面的千瓣桃林缓缓走去。
师徒二人，谁都不说话，只是默默漫步于千瓣桃林之中。
（一晃眼，2023年了，祝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遂如意，健康平安喜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