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恋密码忆往昔

      阿奇是红中的好朋友，两人几乎无话不谈，彼此都分享过青少年时期曾经干过的一些疯狂的事情。

      短讯里面的「泛舟一夜」，让红中想起当年还在读高中的时候，趁着暑假跟着几个同班同学，老远从台北来到东岸的花莲县来，花莲县这里有一条秀姑銮溪，溪水湍急，非常适合玩泛舟这种冒险游戏。

      红中等四个人都是学生，因为身上没多少钱，所以选择搭乘最便宜的普通列车，从台北慢慢晃悠到了花莲，足足花了将近十个小时。等他们再换车晃到目的地的小车站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了。

      四个人商量一下，干脆直接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将就一晚，一方面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去哪里找住宿地点，二方面也省钱。

      反正年轻人身强体健的，这一趟也算是来露营的，有个候车室可以遮风挡雨，将就一晚不成问题。

      这个小车站，就在阿奇老家附近，那时候红中跟阿奇彼此还不认识，当两人聊到这里时，不由一起喟叹人生真是奇妙啊。

      红中等四人在候车室里面，躺在长长的板凳上，边聊着这一趟旅程的一些事情与计画，边左看右看，打量着整个候车室。

      候车室的墙上贴满了时刻表与一些标语，还有几台壁挂式电风扇，除了售票窗口跟几条给乘客坐的长板凳以外，就是一个储物柜。储物柜大概有二三十个储物格，让一些旅客可以临时放置行李，不用提着大包小包到处走。

      候车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幸好当时是暑假期间，天气炎热，即使是半夜凌晨时分，候车室里面也不会感觉冷，四人躺在板凳上，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后来这一趟泛舟之旅结果并不如人意，因为四人出发前几天刚刚台风来访，溪水湍急，水况不适合下水泛舟，即使四个年轻人不怕，泛舟公司的人却不敢冒险，死活不肯下水，于是成了一趟趁兴而来，败兴而返的旅程。

      虽然没有下水泛舟，那一趟四天三夜的旅程也不是一无所有，四人后来跑去附近的红叶温泉，好好享受了一番泡温泉的乐趣，还跟附近的原住民拼了一晚的酒，也算是另一种收获。

      红中将注意力放在泛舟一夜的「一夜」两个字上面，从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这一趟旅程的某一个夜晚。

      红中回想第一晚是在车站的候车室度过，第二晚则在泛舟的秀姑峦溪终点的长虹桥附近溪边露营，第三晚则是在红叶温泉舒舒服服地泡汤。

      从这三个晚上的状况来看，红中想「一夜」是否指的是「第一夜」？如果说「一夜」指的就是旅程的第一个晚上，那线索应该就是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面。

      想到第一个线索可能就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面，红中心情激动，恨不能马上冲到车站去看个究竟。只不过眼前还有个心情郁卒的老所长在，红中只好抑止住激动的心情，跟着陈所长在火场绕来绕去。

      从现场看起来，这场火几乎烧掉所有的物品，电器用品、居家用品、厨房里面的厨具餐具、卧房里面的衣柜寝具等等，全部烧得面目全非。

      红中突然想到：我记得阿奇在他的墙角有一个隐密的地洞，里面藏着他的防潮恒温箱，不知道是否也被烧坏了？或者已经被凶手拿走了？

      于是红中假装跟着陈所长在火场里面东绕绕西看看，等陈所长离开卧房，前往另一个房间查看的时候，推开烧得只剩骨架的衣柜，掀开衣柜下面地洞的铁盖子，果然看见那个阿奇珍逾性命的小箱子。

      不过小箱子已经烧变形了，跟里面的物品紧紧黏成一团，看起来原本藏在里面的东西也已经因为高温而损坏了。

      红中念头快速转动，如果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肯定要自己收起来，如今已经烧成这副德性了，不如送给陈所长，让他多点东西在手，即使这些东西已经没有用途了。

      心意一定，红中连忙呼喊：「陈所长，你快过来看一下，这里有点东西。」

      听到红中的呼喊，陈所长赶忙从隔壁房间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像六十几岁的年纪。

      陈所长边跑边喊：「发现什么东西？」

      红中举起手上一整团黑漆漆，分不清形状的恒温箱道：「我在衣架底下发现一个地洞，在地洞里面找到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陈所长接过恒温箱，左看右看，满头都是问号。

      「我记得阿奇有一个防潮恒温箱，用来保存他的一些重要硬碟，我想可能就是这个……哦……玩意儿。」，红中决定据实以告，反正留在自己手里也没有用。

      陈所长召来在现场搜证的一个警员，将手上的恒温箱遗体装到搜证袋里面，后送到实验室后续分析。

      转眼夕阳西下，红中找个理由告辞陈所长，离开火灾现场，开车来到七八公里外的火车站。

      红中下了车，热浪迎面扑来，黄昏时刻的海边小镇，天气依然炎热，从海面吹来的海风，带着几许咸咸的味道，没了浪漫的感觉，反而令人感觉潮湿粘腻，使得衣服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红中先进入车站旁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杯冰咖啡，今天跟着陈所长在火灾现场转悠一整个下午，觉得自己都快被现场余温烤焦了。

      猛灌一口冰咖啡，冰凉的感觉顺喉直下，一路凉到胃部，精神猛得一振，红中只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提神醒脑，消暑解渴，人生莫大享受啊。

      手里拿着咖啡杯，嘴里含着两颗冰块，慢慢感受冰块在口中融化，红中跨越过街道，慢慢走进火车站的候车室。候车室跟多年前没多少变化，墙壁好像重新油漆过，已经找不到当年略显斑驳的形象。

      进门左前方是剪票闸口，没有列车进站时，闸口没人管理，不过闸口却是开着，任由人员进出不管制。

      右手边是售票口，墙上依然挂满时刻表，不过以前常见的标语都不见了，全都换成了旅游业者的各式广告海报。

      墙壁上依然挂着好几台壁挂式电风扇，在炎热的夏天，努力的摇摆着，尽职地转动风扇，将微热的风从上方送到候车室的每一个角落。

      售票口旁边是一排金属制的置物柜，外观有点斑驳落漆，显然年岁有点久远了。六排六层，共计三十六个置物柜，孤零零的站在角落，大部分置物柜门都开着，这个小车站，想来置物柜的利用率不高。

      置物柜标号是采用XY轴方式，第一排最上方那一个就是1-1，第二排从上往下第二个就是2-2，编号从1-1，1-2……一直到6 -6。

      置物柜采用投币式的，使用人将物品放入置物柜，关上门，设定三位数密码即可。等到要取用里面的物品时，只要投入钱币，输入密码，就可以打开门，取走置放在柜子里的东西。

      应该就是这里了，红中心中难掩激动，如果自己猜测的方向正确，阿奇最后的遗物就在这里。

      「那到底是哪一个置物柜呢？密码又是什么？」，红中挑个座位坐下，双眼没有焦点，朝着置物柜方向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敲着扶手。

      密码！

      初恋密码！

      究竟是阿奇的初恋？还是我的初恋？

      阿奇留给我的短讯，显然指的是我的初恋啰。

      我的初恋……

      红中的记忆瞬时跨越时空，回到当年读高中时的那一刻，第一次在火车上看见她的那一瞬间。

      红中住在台北市旁边的台北县郊区，考上了位于台北市的明星高中，于是每天搭乘火车上下学，每天单程要花超过一个小时通勤，其他同学深以为苦，可是红中却乐此不疲，因为他在车上认识了来自隔壁桃园市的她。

      她也是台北市明星高中的学生，只不过她读的是纯女校，学校里没有男生。而红中读的却是和尚学校，没有一个女生，连校园里面的流浪狗都是公的。

      那是红中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心动，第一眼看见她那一刻，他以为看见了维纳斯浮出海面，她不经意露出的笑容，他仿佛看见满天花开，鼻端似乎闻到花香，他心中小鹿乱撞，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一年他十六岁，生活中除了课本，就是篮球，每天在学校跟家之间，两点一线。看见她的那一天，他忽然发现原来生命中还有一种叫做女生的生物。

      红中每天早上固定搭同一班车，挑固定的车厢，每天都能看到她，只是她身边总是有其他跟她同校的同学，红中很想认识她，却总是却步不前，心中感到焦虑万分。

      每天这样子在一旁偷偷瞄她，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一直到某一天下课时，红中在回家的火车上看到她，她自己一个人，这一次总算她身边没有其他人。

      红中发觉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错过今天，下次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

      火车的车厢里非常拥挤，她没有座位，跟火车上其他学生一样，一手抓着上方横杆垂下来的握把，另一手则拿着英文课本，抓紧时间猛背单字。红中紧跟在她身边，站在她的左手边，也是一手拿著书本，心不在焉的看著书本，其实所有的心神都在她身上。

      眼看只剩下一站就要下车了，那一刻，红中鼓起最大的勇气，开口了。

      「妳好，我有个同学想认识妳，可是他不好意思，所以让我来跟妳打个招呼，想问一下妳的名字。」，红中觉得心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声音有点发抖。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她落落大方，将视线移开课本，转头看着红中，声音有点低沉。

      「喔，他叫做李弘中，他比较害羞，怕被妳拒绝。」，红中看着她的双眼，有一种被幸福砸中的晕眩感。

      洪钟的名字就叫做李弘中，而且名字就绣在制服外套上面，只是她站在右手边，看不见左手边制服外套上的名字。

      「胆子这么小，居然也好意思想认识我。好啊，你叫他过来，让他自己来问。」，她不置可否。

      「太好了，我明天早上带他一起来。」，红中强作镇定，心中给自己鼓励一声。

      这时火车到站，红中要下车了，抬手拿下放在置物架上的书包，此时她看见了他外套上的名字——李弘中。

      「啊，你就是李弘中嘛。」，她讶异道。

      「就是我，我要下车了，明天见。」，红中一笑，落荒而逃。

      隔天早上，红中依然搭同一班火车，固定的车厢，当他踏入车厢时他一眼就看见她，她也看到他。她微微一笑，花飞满天，花香四溢，这一次她身边没有其他同学。

      红中嘴角微微上扬，他想他已经猜到密码了。

      没想到阿奇竟然记得这个数字，红中记得好像只是顺口提了一下。

      密码，就是她的学号——60177。

      60——第二女中第六十届学生。

      177——当年将近一千名学生进入第二女中，她的入学成绩排名第 177 名。

      红中将眼光看向第六排置物柜，没有第零层，那就是第一层了。第六排第一层。

      红中投入三个铜币，将密码转到177，置物柜门啪的一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