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再给叶冬梅写信,一是因为她也再没有来信,也许她是真的不想来往了,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二是条件不允许,追上了又能怎样,给不了她好的生活,爱一个人好难,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好难。
正当我思 潮起伏之际,下铺几个人在打‘拖拉机’,把床摇得‘吱吱’作响。
“别摇了!”我头也没抬的叫了一声。
下铺的人不但没听,反而摇得更利害,一个人还冒出了一句‘屌毛’。
我陡然升出一股无名怒火,操起放在枕头底下的一根钢管,一跃而下,问:“刚才谁在骂人?”
床下打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一人翻了翻他的小眼睛,说道:“是你?”
这人是丝印部的一名员工,河南人,以前跟他朝过相打过招呼,也不知他姓甚名谁,因他块大个高肤黑相貌又生得恶,丝印部的人都叫他‘黑大个’而不名。
“原来是你!”怪不得这么嚣张,我也不敢小视,真动起手来我手里有钢管也未必讨得了便宜。
“误会,我不知道是你。”黑大个尽管露出友善的表情,让人瞧着也不禁心中一凛。
“我也不知道是你,你们打牌可以,就是不要摇床,我在上面睡得不舒服!”我不想开罪他,必竟他是黑大个,厂里没人敢惹。
见黑大个点头,我又爬到上铺躺下。下铺的几个人被我这么一搅和,大概没心思继续打牌了,就散了。
第二天上班,刘耀华嘲笑道:“你昨天还想跟黑大个动手,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真是自不量力,他一个指头就可以把你扳倒。”
“这好象不关你什么事吧!”我不悦的说道。
刘耀华继续挖苦道:“幸好你没有动手,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
我没有理他,他似乎意犹未尽,越说越带劲。
“你说够了没有?”我瞪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着,你还想跟我斗?”刘耀华轻蔑的看着我,挑衅的说道:“你斗不过我的。”
他既然这么说,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晚上下班,刘耀华在一楼打了一桶热水去五楼冲凉房,我故意挡在他面前,他也不从我身边绕过去,提着水桶径直往我身上撞,桶里的水洒了出来把我裤子淋湿一大片,连鞋子也湿透了。
我冲他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放他过去了。回到宿舍,我换了一双拖鞋直奔冲凉房,见他正在一个水龙头接水,我走过去沉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撞我?”
“谁让你不让道,活该。”他蛮横的说道。
“冲你 妈的逼。”我一脚将他的桶踢翻,刘耀华反应倒快,马上闪开抽出裤上的的皮带,捏住皮带尾端向我抽过来。
我急往后退几步,避开他的皮带头,心念电转,夺下他的皮带不难,但他每抽打一次,就要调转头扬起或收回才能继续打,我拼着背部挨一下,近他身抓住这个时间可以多揍他几拳。如果他手里没有皮带,双手对双手,落到他身上的拳头肯定会少很多。
因存了这个念头,没有抓他皮带,冲到他面前挥动拳头朝他脸上身上使劲招呼,皮带来时就用背去挡。冲凉房的人见有人打架,纷纷退出去了,转眼间,冲凉房就只剩我们俩。刘耀华也很狡猾,每抽一下就退三四步,以便和我拉开距离,变成一个退一个进,我撵着他追打,见他退到冲凉房中央,我飞起一脚,要踢他腰部,不想冲凉房到处都是肥皂水,脚下打滑,重心顿失,直摔下去,右额重重磕在瓷砖地面上,赶忙爬起来继续追打。
刘耀华脸现惧色,向门外跑去,在走廊大声叫道:“你还打,你还打……。”企图引来保安或其他人来制止,见我追出来,他大概想如果下楼,我居高临下打,他会吃亏,就跑进旁边的干部冲凉房,口里仍不停大叫,我紧跟着冲进干部房,丝印主管刘建设正在洗澡,他跟刘耀华是同村老乡,见我们打起来赶忙拦住,问明情况后批评刘耀华几句,要我息事宁人,我问刘耀华还打不打,他连连摇头说不打了。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此时,感觉右眼湿漉漉的,用手一擦,摊开手看时全是血,刚才摔的那一跤把右眼皮磕破了,血往外流把眼睛都糊住了,我怒火又起,顾不得刘建设阻拦,冲上去一把将刘耀华按在一个柱子上,对着他的面部狂殴,直打得他口鼻流血才住手。
我既然流了血,他也必须见血我才甘心。
我就着水龙头洗干净了脸上的血,回到宿舍,拿镜子照了一下,右眼皮上裂了一条半寸长的口子,暗想,会不会破相啊!心里的怒火又蹿得老高,恨不得把刘耀华再打一顿。
第二天醒来,拿镜子又照,见伤口已结痂,担心沾水留下疤痕,不敢洗脸,只拿干毛巾擦了一下眼睛。好在天气已转凉,稿房也有空调,不会流汗影响伤口,下班后我特意去了药店买了一瓶‘疤痕灵’,早晚在伤口各擦一次,以促进伤口愈合。
我们打架的事厂里没有追究,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也许没人报上去,最后不了了之。
刘耀华再也没心思听收音机,上班我们都一言不发,稿房如死一般寂静,刘耀华目光偶尔和我相碰,充满警惕。之前舒适的工作环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闷,上班成了一件难熬的事。
我用手指着他,说道:“我跟你的事还没完!”
“那你想怎样。”他看着我,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看我眼睛上的伤好得怎样,如果留了疤,我也得在你脸上留个记号。”
“你还有完没完,还有完没完,”他抓紧雕刻刀,站起身气极败坏的吼道。
“这事是你挑起来的,想这么快结束,不可能。”我摆弄着手里的雕刻刀,鼓励他道:“来呀,有种你就过来呀!”只要他先动手,那我也不用顾忌什么了,以后论起理来我也有话说。
他犹豫了半响,终究不敢,复又坐下,烦燥不安的翻着稿件,一会儿抬起头,见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你干嘛看我。”他紧张的说道。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看你。”我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他不甘示弱,怒目相视,一盏茶的功夫他又低下头来,不再看我。
戏还没演够,哪能就这么算了,去底片室经过他桌子时,我用装笔刀的盒子猛的砸在他身后的墙上,“当”的一声大响,把他吓得浑身直哆嗦了,惊慌的问我:“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想吓一吓你。”我笑了。
他喃喃的道:“疯子,疯子……。”
每天下班回到宿舍,我就照镜子看伤口恢复得怎样,每次看到那道伤口,就把刘耀华恨得牙痒痒的,我想跟他再打一架,上次厂内冲凉房打架没追究算是幸运的,这事可一而不可再。工作难找,研峰还在外飘着,我如果没了工作生活都成问题,怎么着找个机会在厂外把他打一顿就好。
晚上下了班,我和颜悦色的对刘耀华道:“咱们一起去吃个宵夜好不好,我请你!”
刘耀华知道我不怀好意,客气的道:“不了,我还有事。”
我热情的说:“有什么事嘛,吃个宵夜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谢谢,我是真的有事,下次吧!”
下次请他,他仍推有事,有一段时间我们仅有的交流方式就在晚上临下班这一问一答、一请一推之中。
庞海知道我们闹不和,要给刘耀华出气,在工作中故意刁难我,不断给我加派任务,要我加班加点,还要我打杂做工作之外的事,把我支得团团转,总之要让我疲于奔命,表面又是一团和气。我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又不好发作。
这般过了两周,见庞海毫无回转的迹象,还变本加利,我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成心在拿我寻开心呐?”
庞海毫不掩饰的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是喽,”脸上仍旧笑眯眯的,似乎整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极少见庞海发怒的样子,他被人骂或者骂人,脸上都挂着笑,遇到尴尬的事也是笑,笑仿佛是他应付一切的通行证。
“我得罪你了吗?”我皱起眉头。
“不一定非要得罪我,看你不顺眼,就是想整整你,怎么样?”他还厚颜无耻的说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吧!”
见他这么毫无顾忌的对我,我生气的道:“以后职责内的事我做,职责外的事你就免开尊口,即使说了我也不会做。”
“我说的事都要去做,哪有什么职责内职责外,否则就是不服从安排,后果不用我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他微笑着威胁道。
一次他让我去抬洗网版用‘天那水’,明明他版房有员工不叫却叫我,我心中有气,他喊了几遍,我没理他,他就跑过来叫我马上收拾行李走人。
我冲他上上下下瞅了瞅,不屑道:“你还不够格,丰小姐叫我走我就走。”
庞海一面掏出身上的‘大哥大’一面指着我说道:“好,你等着。”厂里有‘大哥大’的没几个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稿房离丝印办公室不远,也就十多米的样子,他不走过去,却用移动电话联系,那样子倒也派头十足。
片刻后丰小姐就出来了,庞海迎了上去,对着她叽哩咕嘟说了一通后看了我一眼就走了,丰小姐进稿房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回答。
丰小姐听后颇不以为然,说道:“叫你抬桶‘天那水’你去就是了,没必要这么较真,你也不要有什么心里包袱,安心做你的事。”她不知道具体情况,并不是止于这一件事,我拙于言辞,一时很难讲清楚,况且她也未必有耐心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丰小姐这么说,我只有点点头。庞海见扳不倒我,对我也就收敛了一些。
闲瑕时去研峰那里玩,谈起这事,研峰很气愤,说:“要不要我找人把他打一顿?”他在当总务时,没少跟治安队和社会上的混混打交道,这事对他来说不算很难。
我急忙说没必要,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搞到我的工作都没了,他找人打人也脱不了干系,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暗想,与刘耀华的事就别跟他提了,免得让他心里不平静。
右眼皮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只有一条微暗的颜色与周遭皮肤不同,研峰也没看出来,也许他想男人受点伤正常,根本没往打架上面想。
研峰告诉我,他已找到了事,在大华厂与金保厂之间的南油花园,跟一个台 湾老板学做机器,我很高兴,提议出喝两杯庆祝一下,他欣然应允。
刘耀华受不了长期以来这种敌对状态,每天都在不安中,连笑一下都要小心翼翼,于是就给我写了一张纸,第二天上班,他在自己的位子上迟疑了一会儿,掏出来在我名字后又加了‘早上好’三个字,交到我手上,回座位静静等我看完。
我展开信,上面写的都是些道歉之类的话,见他终于肯低头了,最重要的是我右眼皮上的伤口没留下疤痕,心里气也消了一大半,我对他说道:“你不是喜欢斗吗,怎么又不斗了?”
“我说错了,现在收回这句话。”他涩着声音说道。
我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说:“既然你肯承认错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不过,奉劝你一句,你以后说话不要把狠给别人看,没几个人受得了。”
刘耀华长吐一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下次不会了。”打开收音机,稿房里又响起了播音员熟悉的声音。
下班后,刘耀华要请我吃宵夜,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在他的极力相邀下我同意了,吃过宵夜,又在富城逛了一会儿,他提议一起去南油花园对面的加油站电影院看通宵电影。
“熬通宵挺累人的,我看算了吧!”我想回厂。
刘耀华问:“你看过通宵场吗?”
“没有。”我摇摇头。
“我也没看过,听别人说很好看的,一起去看看,我请你看,反正明天不上班,想睡到什么时候都行,去吧。”刘耀华要来拉我。
见刘耀华如此热情,我就同意了,于是跟着他来到加油站电影院,通宵场要晚上十一点才能进去,九点钟进场要加两元钱,刘耀华不愿等,买了两张连场电影票,见我在买吃的和喝的,又抢着付了钱。
“总让你出钱,不大好。”我有些不好意思。
“说好了我请的,今天不用你出一分钱,所有的开销我全包了。”
电影院人不多,十几个男女稀稀落落散在各处,我们选了两个靠前的座位,电影正放着一部香港警匪片,刘耀华不感兴趣,在我旁边一排椅子上躺了下来,对我说道:“我先小睡一会儿,等通宵场开始了你再叫我。”我答应了。
随着灯光的亮起,一些人退场,一些人进来,我拍醒了刘耀华,他一骨碌坐起,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接过我递给他的一瓶可口可乐,打开盖子喝了几口,调整了一下坐姿,对我神秘的笑了笑,眼睛就转向屏幕。
灯光再次熄灭,电影开始了,起初平淡无奇,随着剧情的深入,女主角为还男友赌债,自动送上门被债主扒光衣服,和债主做着各种不堪入目,让人脸红心跳的动作,女主角呼吸急促,身子起伏,不断喘息、呻吟,似乎十分受用。
我脸发烧,把头侧向一边,这是一个好人该看的电影吗,还有没有道德感,羞耻心?我有一种严重的犯罪感,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而旁边还有一个熟人看着这一切,别人会怎么看我?我偷偷的看了刘耀华一眼,他神色如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口干舌燥,起身找了个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下来,把一瓶可口可乐喝个底朝天,闭上眼睛,脑子在看与不看之间激烈的交战,一会儿觉得‘万恶淫为首’,看了自己就道德彻底沦丧,和街上的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一会儿又给自己找理由,‘食色,性也’,这是人的本性,没必要大惊小怪,这样想的时候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盯着屏幕。一会又想‘存天理,灭人欲’,人欲是恶,只有克制住恶,人才能回归理性,又把眼睛闭上。
如此反反复复,心情极度矛盾时,突然想,刘耀华为什么要带我看这种电影?难道他觉这得很正常而我却有这许多纠结吗?还是觉得这种电影我们都一起看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刘耀华平时看上去挺正经严肃,以前我跟彭晓红开两句玩笑他都觉得有伤风化,不是斥责就是板起脸,这么一个人,如果不是他带我看通宵电影,我决计不会想到他竟会去看这种色 情片。
出电影院时,天已发亮,微风轻拂,吹在脸上十分舒服,秋季都快过完了,天气仍十分炎热,一天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有一丝凉意。
在路上,我和刘耀华都有些不自在。
“通宵场的电影好黄好 色!”我试图找点话题。
“那有什么!”刘耀华不以为然。
“这些人也真敢拍。”
“他们敢拍我就敢看,拍的人都不怕,看的人又怕什么。”
刘耀华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稿房也只有我们两个,他想找第三张嘴聊也不容易。
丰小姐收到了研峰送她的花,特意到稿房来让我代她谢谢研峰。
研峰有了新工作后,我找他的次数也少了,这次看到他,头发胡子老长,大概因为装机的缘故,衣服也是脏不拉叽的,我皱着眉头说道:“你多少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啊,这个样子像个拾荒的。”
“习惯了。”研峰无所谓的说道,看来他还没从和文丽分手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问:“文丽有找过你吗?”
研峰摇摇头,出大华厂后,文丽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他也没再找文丽,这次是彻底分手了。
我告诉他:“丰小姐收到了你的花,她说谢谢你!”
研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不想说话,掏出一支烟点上,不大一会儿,烟雾缭绕,屋里子都是烟味,我看着满烟缸的烟蒂,床头桌上架子上随处可见的空烟盒,想斥责几句,再看看一副颓废样的他,心软了下来,劝道:“烟少抽,对身体不好。”
研峰点点头,将剩下的小半截烟紧吸几口抽完,把烟蒂按进了烟灰缸。
看看时间还早,我想买个皮箱,进大华快两年,陆续添置了一些东西,家里带来的那个背包早装不下了,要研峰跟我一起去,帮我砍价,研峰答应了。
这里打工的人买衣服箱包一般都喜欢去小商品市场,卖家漫天要价,买者就地还钱,讲得好比专卖店里的便宜很多,我不谐此道,平常在外买稍贵的东西都会带李红军同去,有他在,买东西不会吃亏上当。
研峰也不见得有多会讲价,只是买东西多一个人陪着,我心里总会踏实点。
我们来到顺平商品市场,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我看中了一款‘波依宝’蓝色皮箱,询价要95元,研峰还价65元,店主最多只愿降10元钱,再怎么讲都不肯松口了,为了证明皮箱质量好,他当场站在皮箱上进行跳跃表演,下来后皮箱果然丝亳无损。
我想买,研峰叫我多看几家再说,那店主见我们要走,当即变脸,挖苦道:“你们什么眼光嘛,不识货,这样的货这样的价钱打着灯笼也难找,你们只有买便宜货的命,贵一点的你们都买不起。”
被店主呛几句,我只当没听见,研峰可不依,回怼店主道:“你服务态度不好,东西再好也没人要!”把个店主杵在那里,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找了很多家,还真没有那个样式的皮箱,别的皮箱尽管很便宜,我没看上,认准了那个‘波依宝’蓝色皮箱,我要回转去那家店买,研峰不悦道:“人家都那样说我们了,你还去?”
我说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只想买到一个自己满意的皮箱。”
研峰生气的说道:“丢不丢人啊!要去你去,我丢不起这个人,以后买东西也别找我了,窝心,你这样只会被别人看不起。”
我想想觉得研峰的话也有道理,没再坚持,又转了几家店,最后买了一个样式还过得去,性价比高的棕色皮箱。
一场火,将版房烧得像个黑窖,里面基本不存一件好东西,还好没有人员伤亡,据刘耀华说是‘天那水’没放好,歪斜倾倒,水流进桌子里的电源开关引发火灾,因为是电火不敢去扑救,火越烧越旺,版房不大,只十几平方米,等消防车赶到时都烧完了,还好版房是沿厂后墙单独建的两间房,没波及其它地方。
刘耀华笑道:“庞海挺精的,版房起火,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公家的东西一件都没拿,他知道自己的东西烧了那是要花钱再买的,公家的东西烧了厂里会重新购置。”
庞海脸上招牌式的笑容也不见了,人蔫蔫的没了精神,说话声音低了八度,他私下里跟我们说他铺盖都打好了,只等老板一句话随时准备走。
版房重新装修,厂里也很快购置机器设备,生产又恢复了正常,庞海既没走也没被罚款,还被老板叫去安抚一番,告诫他不可有下次,这事就轻轻带过了,这让庞海有些意外。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意外,一来丝印经理凌国良,胶牌经理梁庆是他的亲戚,老板有所顾忌。二来这个岗位也属技术活,厂里还没有人能取代他,再在外招人一样挽回不了损失,不如笼络他,让他更用心为厂里工作。
厂里传言,要将稿版组拆分成稿组和版组,稿房要新招一个人来当组长,庞海不再管理稿房,我和刘耀华都在猜测,这个组长会是谁,等了一个多月都没动静,以为只是空穴来风,庞海却带来确切的消息,要来的人是丝印主管刘建设的老婆肖桂花,下个月一号就来报到上班。
刘耀华显得很不安,连连说道:“原来是她,唉,她来了就没好日子过了。”
我疑惑的问:“肖桂花,何许人也?值得这么紧张?”
刘耀华道:“她是我老乡,跟我一个村子的,之前就在稿房做,后来回家生孩子就辞工了,快两年了,我以为她不会来了的,她脾气不好,很凶,爱打小报告,又喜欢吵架,很难相处。”肖桂花人还没来,他就畏之如虎,我不禁暗暗好笑。
“哦,”我开玩笑道:“有那么难相处吗?”
“来了你就知道了,谁来不好,偏偏来她,唉,如果实在做不下去我就去腾飞。”听说她要来,刘耀华甚至连出厂都想到了。
刘耀华口中的腾飞是一家菲林公司,在平湖镇。稿房手工做稿必竟有局限,有些做不到的网点,彩色图就会外发这家公司用电脑输出菲林。那时候,电脑可是个新鲜事物,听说一万多块钱一台,不是专业的人还操作不了。刘耀华也许想,同样出菲林做稿,在大华能做,在腾飞应该也能做,至于菲林公司有没有手工菲林这一块,就不得而知了。
三个多月了,我右眼皮上仍有一道浅浅的印,再也不能恢复如初,虽和刘耀华冰释前嫌,但每次看见那条伤痕总不免郁郁,时常想,如果谈了女朋友,她会不会嫌弃我眼皮上这道痕。
也不知是不是跟刘耀华气场不和,同他总聊不到一块儿,一次聊天中他竟说在给我写道歉信的同时,他也在外面联系好了杀手,要买我的一只手,价钱都谈好了,八百块,因为害怕坐牢而迟迟不敢交钱。道歉信交给我后,万一我还不放过他的话,他就会挺而走险,交钱叫杀手砍我。
刘耀华说完后还问我:“你信不信?”
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但这话让人很不舒服,显得他多能耐,我不屑的道:“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不杀之恩。”
他愕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我就不信这个邪,你现在也可以试试,免得憋得难受。”反正我有事他也跑不掉。
“你心里还没有放下,还在记恨,是不是?”刘耀华悻悻的说道。
我对刘耀华道:“你请吃请看电影,本来这事就算过去了,你居然在我面前说找人拿砍手来要胁我,我也不打你骂你,但我得给你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刘耀华连忙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故意卖了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