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竹海一带的地势,乃是北高南低,竹海最北端,乃是高大延绵的藏碧山脉,藏碧山北去一二百里,便是云生山脉地界了,藏碧山以南,则是广大的竹海,这竹海之地,遍布茂林修竹,其间多低矮山丘,与北方高大险峻的藏碧山相较,此间地形颇为低平。
藏碧山,这座神州西南端的大山,自古便为世人视作边荒险恶之地,这里人迹罕至,几乎与世隔绝,鼎教这一神秘教派,便是发端于此。
鼎教大殿,深藏于藏碧山山体内部,若非亲眼所见,旁人绝想不到这边远大山的内部,竟藏着一座规模如此巨大,结构如此复杂的巨大宫殿。
唐仙客自山顶直下,深入山体内部,转瞬便来到鼎教大殿之中,大略观之,整座大殿竟是呈一口圆形大鼎的形状,与其说这口“大鼎”嵌在山体当中,倒不如说是有人在山体内照着鼎的形状生生挖成了一处巨大空洞。
大殿主体,乃是一座圆形宫殿,便是“鼎腹”。这鼎教大殿另有几处相对较小的部分,在圆形宫殿的西北、东北、正南,各有一条向下的宽阔甬道,这些甬道折绕而下,最终通往山外,这三条甬道,便是大鼎的三条“鼎足”。
在圆形宫殿中上部,有一围环绕宫殿墙壁的过道,这高处的过道在东西两侧各伸出一条旋梯与大殿地面相连,在这环形过道上,正东正西两边亦各有一条向上的甬道,这两条甬道折绕而上,亦最终通往山外,这两条遥遥相对朝上延伸的甬道,便是大鼎的一对“鼎耳”。
“好个山中巨鼎!”唐仙客虽已不是头一回见得,却仍忍不住一声赞叹。
只见此刻大殿中灯火通明,似有人在此活动。
这时,他注意到大殿中央,一群身着红色黑色道服之人正围坐一圈,中间放置着一口金质大鼎,鼎中正烹煮这一团物事,唐仙客细看之下也不知那是何物,只见那团物事似一张厚厚的大圆饼,白中泛黄,似是一块肉团。
此前唐仙客也曾以地仙神通至此,但先前并未见得此物。其实,他前几回来此,在这大鼎形状的宫殿当中,非但未见得那奇怪物事,便是连个人影也未见得。眼下这厢竟有着不下数十人,只见这些人盘腿而坐,手捏法诀,口中念念叨叨也不知是何咒语。
约莫过了一刻来时辰,当中一名身着红黑二色道服者站起起身来,对众人说道:“好了,诸位可以收起功法了,一次不必炼制过多。”
众人闻言,随即收功,鼎下火焰渐渐熄灭。这时,只见众人当中有人问道:“教君,咱们何时再下山?”
那被称作教君之人想了想,道:“眼下已是月底了,下月初便下山再去那竹海各村镇,也没几日了。”
他话音方落,却见一名身材高大的门人站起身来,说道:“禀教君,属下有一事不明!”
那称作教君之人伸手示意他道来,那名门人比划着说道:“属下便是想不明白,咱们立教千多年,却被鸣剑派一直围困在这边荒之地,咱们外出传教,遇着那些个道门之众,咱们的人便是有去无回,无一不给道门逮住,轻则关押,重则丢命。咱们不去想法子与那道门斗,却整日藏在这山洞里炼药,如此窝囊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那教君走到他跟前,手指大鼎说道:“咱们炼制的这药,乃是一味世所未见的仙药,最近一段时日,咱们不是已经开始凭着这药,下山传教去了么。”
那名门人却道:“下山是下山了,可咱们敢往北去,到云生之地传教么?谁不知这竹海一带越往南走,越是蛮荒偏僻,此间也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村子,在这传教,能招几个教众?”
他此言一出,其余教众亦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教君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待众人稍稍安静了些,遂道:“诸位不必担心,咱们教主早有万全计划,眼下还只是刚刚开始罢了,待计划功成之日,便是鸣剑派败亡之时!到那时,也便是咱们圣教一雪前耻,传遍天下之际!”
待他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小声议论,这时,又有人问道:“不知教主去了何处,咱们有好几年都未见得他了,教君您可知晓?”
“是啊,少说也有五年未见着教主了!”
“教主不吭声便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真不晓得教主何时归来。”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道,那教君见状,当即大声说道:“好了,都别说了!”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教君,待看他怎的说。教君环视一番,一字一字说道:“自眼下始,何人再议论教主之事,便莫怪我心狠,议论此事者,一律扔鼎中烹杀!知否!”
“知道了!”
众人几乎齐声应道,便是那名站起身来的门人,听闻此言亦不禁又坐了下去。
末了,教君又道:“教主他自然是去实施圣教的计划去了,你等做好本分之事便可,不必胡思乱想。此事就此打住,任何人也勿要再议,若有犯者,必严惩不赦。”
细泉村,夜色下,村舍灯火零星,如萤火般点缀在竹海这广大无边的黑暗之中。
好人双手支颐,直愣愣望着唐仙客的躯壳,便在不久之前,这具身体还是属于那郎中的,而今真可谓是“物是人非”。
蓦地,好人自言自语问了声:“大哥,你说,这世上有神仙么?”
无面抱臂靠在椅背上,点头看向唐仙客那厢:“看来是有的,这不便是一个么。”
好人接着问道:“若有神仙,那神仙平日里都在作甚?”
无面道:“平日没事便四处飞来飞去,使着神通法术四下窥视,偷看别人交手,被震得兵解,而后,便躺在这。”说着伸手指向唐仙客躯壳。
说罢,二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
好人又道:“这唐兄弟去那厢探察,应无甚危险吧。”
无面道:“应该无甚危险,毕竟是魂儿飞过去,旁人又看不见他。”
好人望着那具躯壳,叹道:“郎中他死得不明不白,咱们却摸不着头脑,那日去他住所察看,也是毫无发现,真是可惜了他!”
无面伸手摇摇他肩膀:“这事确实蹊跷,不过总有一日会弄明白的,愚兄有预感,眼下咱们着手探察之事,兴许与郎中的死有所干系。”
“是鼎教所为?”好人脱口道。
无面支颐沉思少许,道:“还不好说,咱们眼下还是一无所知,看唐仙客回来怎的说吧。”
好人叹道:“若我有他这等本事,定去鼎教那厢翻看个底朝天。”
无面打趣道:“还好郎中没这本事,要不那还了得。”
好人闻言,不禁噗嗤一笑,二人对望一眼,又是哈哈大笑。好人忙止住笑声,道:“郎中他才去不久,咱们这么笑他,怕是不好。”
无面摇头道:“那小子,活着时不正不经,做鬼多半一样是不正不经的,人家便这性子,你这般笑话他,他指不定还在偷着乐呢。”
好人叹着气点点头:“但愿如此。”
他二人正侃着,蓦地,榻上的躯壳似乎动了动,他二人余光都瞧见了,忙定睛看去,只见榻上躯体动了动腿,而后臂膀也跟着摆动至胸口,似是胸闷。好人上前稳住他身子,轻轻晃了晃他肩膀:“七弟,你回来了。”
他话音方落,只见那躯壳蓦地弹起身子,霎时间竟直直坐起身来,此刻他额头上还贴着一道符纸,他也不撕下符纸,便僵直地坐在榻上。
无面见情形颇为诡异,忙对好人喊道:“小心!快退开!”
好人也察觉有异,便放开他躯壳,不想好人刚一动,只觉面前生风,那躯壳竟挥着一只手臂直直朝他打来。好人完全退开已是来不及了,只得双臂护住面门,生生接下那躯壳的一击。
“咚”一声。
那躯壳的一条手臂直直打在好人双臂上,好人只觉双臂几乎顿时麻木,忙一跃退开,退到无面身旁。
“好大的力道,我的手,便似给榔头锤了下!”好人忍着痛说道。
无面示意他道:“留意那边。”
这时,那躯壳动作僵硬地下得地上,无面为阻滞他行动,先将桌上灯台移至墙边,紧接着将桌子踢过去,只见那躯壳一挥手将飞来的桌子一手劈烂,随后拾起一条散落的桌腿,挥舞着朝他二人袭来。
他二人不敢怠慢,当即分开闪避。
“唐仙客,你疯了?!”好人闪避之际喊道。
无面忙道:“他不是唐仙客!来者不善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