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胡尚畑跪在地上,死死抱住王忠大腿哭求时,不远处牌桌旁,一个身影捏着牌,耳朵却竖得笔直。那人听罢,佯装上厕所,溜到僻静角落,一边放水一边拨通电话:
“大哥,王忠在赌场。还有……去年出卖咱们的内鬼揪出来了,就是梁学虎的马仔——胡尚畑!”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随即爆出切齿低吼:“操他妈的!原来是这杂种!带人过来,一块儿端了!”
“行!我盯着!他们有暗号,‘半夜三更没人吭声’,就说李胜哥介绍来玩的,骗开门!”那人匆匆挂断,溜回赌场。
场内,尚畑仍在哀告。王忠当着众人不便翻脸,假意扶他:“起来!情况我知道了。王义这混账,有你这好兄弟不珍惜,明儿我骂他,让他把钱给你送去!先回吧!”
尚畑如蒙大赦,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千恩万谢地起身。走到门口,撞见小蒋。
“胡儿,赢美了吧?”小蒋叼着烟笑问。
“输了……”尚畑低头嗫嚅,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小蒋嘬了口烟,冲他背影喊:“回家拿钱呐?等你翻本啊!”笑声在风里散开。
尚畑只觉劫后余生,脚步轻快,甚至哼起了小调。前方暗处晃来一群人影,他以为是赌客,未加留意,低头错身。
“尚畑!”一声低喝炸响。
他下意识抬头应声,瞬间被围住。
为首者鸭舌帽压得很低,一把揪住他衣领:“内奸他妈的是你这杂种!”帽檐缓缓抬起,月光勾勒出阴鸷的轮廓。
尚畑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黑……黑皮哥?您……您回来了?”
“老子最恨反骨仔!”黑皮一拳砸在他眼眶上,“往死里打!”
拳脚如雨点落下。尚畑蜷缩在地,很快没了声息,被拖到黑皮脚边。寒光一闪,砍刀出鞘。
“黑虎帮规矩,内奸——断三指!摁住!”黑皮冷喝。
尚畑魂飞魄散,急中生智:“黑皮哥!真不是我!是全鲲迪!对了……王忠就在赌场!他藏了几万现金,怕条子搜,就在化工厂里!我知道地方,我带路!”
黑皮刀尖抵住他喉咙:“藏钱的地方……你他妈咋知道?耍我?”
“王义亲口说的!他喝大了漏的底!”尚畑赌咒发誓,“骗你,剁我两只手!”
黑皮蛰伏多日,手头正紧。报仇之外,也想捞一笔。他狞笑:“孙子,找到钱算你将功折罪!再耍花样……”刀锋划过尚畑脖颈,“脑袋给你当夜壶!”
“不敢!绝对不敢!”尚畑连声保证。
他挣扎起身,摸出烟挨个敬上。忽地眼角瞟向北边,失声惊叫:“不好!王忠带人过来了!”
众人一惊,齐刷刷扭头望去。
电光石火间,尚畑如脱兔般向南狂奔!等黑皮回神,他已窜出半里地。
“小兔崽子!追!弄死他!”黑皮摔烟怒吼。马仔们啐掉烟蒂,穷追不舍。
尚畑知道被追上非死即残,拼了命往城里跑。到关帝庙前,肺如火烧,腿似灌铅。瞥见关公大刀旁的大型垃圾池,恶臭扑鼻,却如见救命稻草!他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抓过腐臭垃圾埋住全身,屏息凝神。
黑皮追至,人影无踪。“分头找!”他低吼。
傻强凑近:“大哥,别为这杂碎耽误正事!再拖,王忠该溜了!”
黑皮想想有理,但被耍的怒火难平:“妈的!太可恨!再搜!”
光蛋儿捏鼻凑近垃圾池,胡乱扒拉两下:“操!臭死了!没有!”
一无所获,黑皮暴跳如雷:“抓住他,非剥了他的皮!”他强压怒火,“傻强!你带人顺那条路搜!我带人走这边!十五分钟后这儿汇合!”两拨人分头没入黑暗。
垃圾池里,尚畑听脚步声远去,才敢探头。确认安全,他爬出来,惊魂未定地往出租屋走。几步后,猛然顿住。
黑皮要去掀忠哥场子……忠哥重义气,还答应帮我……场子要是砸了,钱也泡汤了!
他一咬牙,调头朝化工厂发足狂奔!
气喘吁吁冲到“王家赌场”门口,他顾不上暗号,嘶声拍门:“小蒋哥!开门!胡尚畑!有急事报忠哥!”
铁门“哐当”拉开。门后身影让尚畑一愣——竟是王义!
“你他妈还敢回来?!”王义眼中凶光毕露,话音未落,一记窝心脚狠狠踹出!
尚畑体力透支,猝不及防,被踹得倒飞出去,后脑“咚”地撞上一块锈蚀铁砣!身体一软,再无动静。
王义以为他装死,上去又补几脚:“告老子黑状?你算个什么东西!捏死你跟捏臭虫一样!”他啐了一口。
小蒋递上烟:“二哥,他告你啥状了?”
“这杂种把商中挂妞那破事全捅给大哥了!”王义点烟的手在抖,“大哥骂我‘等着蹲大牢!谁也保不了你!’还说他是搅屎棍,让我找机会收拾他……”他越说越恨,又踹一脚,“别他妈装!起来!”
小蒋蹲下探了探鼻息,脸色骤变:“没……没气了!”
“放屁!踹一脚就死?老子是超人?”王义不信邪,伸手一探,指尖冰凉!烟头“啪嗒”掉地,声音发颤:“他……他咋就……”
“后脑勺……磕烂了。”小蒋声音干涩。
“咋办……这得判多少年?”王义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故意杀人……死刑。过失……也得无期。”小蒋的话像冰锥。
王义呆坐半晌,猛地爬起:“没流血!没人看见!埋了!”
“往哪儿埋?”
“总不能等死!”王义急吼。
小蒋眼珠一转:“后边……化粪池!沉下去!”
“好主意!”王义如抓救命稻草,“快!抬过去!”
“不能抬!”小蒋拦住,“撞见人咋办?架着走,装醉鬼!”
两人架起尚畑软塌塌的尸体,踉跄往后厂挪。所幸夜色深重,无人撞见。化粪池恶臭熏天,小蒋捂鼻找绳子。
“干嘛?”王义不解。
“不绑重物……浮上来咋办?”小蒋闷声道。
王义连声称是。
正手忙脚乱找铁丝钢筋,赌场方向突然爆出炸雷般的吼声:“都他妈别动!谁动砍了谁!”紧接着是打砸声、惨叫声!
小蒋心惊:“场子出事了?”
“天塌了也没咱的事大!”王义声音发颤,“快!”
“门……门忘关了!不会是条子吧?”小蒋魂飞魄散。
“条子”二字如冰水浇头,王义浑身筛糠:“好兄弟!先……先把他弄下去!”
两人胡乱捆好钢筋,将尸体拖到池边。“噗通”一声闷响,浊浪翻涌,很快归于平静。两人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
“二哥……得去看看!”小蒋喘着粗气。
王义点头,两人鬼魅般摸回赌场。
扒着门缝往里一瞥,王义魂飞魄散——
黑皮跷腿坐在高凳上,悠闲把玩着一把砍刀。王忠蜷跪在地,断指处鲜血汩汩漫过扳指压痕。赌徒们抱头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马仔们持刀环伺,寒光凛冽。
小蒋也要惊呼,被王义死死捂住嘴:“别送死!寡不敌众!”
“不救大哥了?”小蒋挣扎。
“跪都跪了……认个错,破财消灾!留得青山在!”王义声音发飘,连拖带拽把小蒋拉离。
赌场内,黑皮刀尖挑起王忠下巴:“王忠,想不到有今天吧?”
王忠忍痛低头:“认栽……我退出江湖。”
“退出?”黑皮嗤笑,“给老子滚出商兴县!永远别回来!还有——把胡尚畑那杂碎交出来!”
“他……真不在这儿!一小时前就走了!”王忠咬牙。
黑皮见大门洞开,忠义帮毫无防备,料定尚畑不在,话锋一转:“老子不为难人。钱,全交出来!不然……”刀锋在王忠断指处比划。
“场子里的……全在这儿了!”王忠指向散落的钞票。
“藏的私货呢?”黑皮阴笑。
“真没了!对天发誓!”王忠额头抵地。
黑皮冷笑,朝傻强使个眼色。
傻强提刀上前。王忠亡魂大冒,嘶喊:“黑皮哥!谁造的谣?我要说假话,全家死绝!”
傻强狞笑,按住他另一只手。刀光一闪!又一根拇指落地!王忠惨嚎一声,昏死过去。
黑皮见他这般,知是尚畑扯谎。他捡起地上沾血的玉扳指,套在自己拇指上把玩:“王忠,去年多威风啊?扳指戴着多气派?现在嘛……”他环视众人,声如寒铁,“从今儿起,商兴县只有黑虎帮!再见忠义帮的渣滓……”刀尖虚划下身,“阉了你们,改叫‘太监帮’!”
狂笑声中,黑皮扬长而去。傻强朝王忠身上啐了口浓痰,带人呼哨而去。
归途,黑皮志得意满。路过擒拿尚畑处,心头火又起:“傻强!”
“大哥?”傻强凑近。
“胡尚畑这杂碎……不弄死,老子睡不踏实!”
“今儿打草惊蛇,这孙子肯定躲了。”
黑皮摸着下巴,忽地拍掌:“虎子!”他掏出手机,“让学虎那小子盯着!有信儿就报!”
梁学虎订购了“高考答案”,正躺在床上畅想与美玲的峨眉山岁月,刚迷糊着就被铃声吵醒。
“谁他妈……”他骂骂咧咧抓起手机,陌生号码。接通,没好气道:“谁啊?半夜催命?”
“兄弟,我啊,黑哥!”那头笑声爽朗。
学虎一激灵:“黑……黑哥!您可回来了!想死兄弟了!”
“也想你啊!”黑皮心情大好,“给你说个事儿,去年咱们栽跟头,是出了内鬼!”
“内鬼?谁?”学虎心一沉。
“就是你那好兄弟——胡尚畑!”黑皮语气骤冷。
“是他?!”学虎惊愕。
“这杂种!今儿差点逮住,让他滑了。你有信儿,吱声!害咱们这么惨,别手软!”黑皮切齿。
学虎恍然:难怪这王八蛋能攀上王义!原来是卖了老子! 他立刻表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黑哥放心,有消息我立马报!咱一块收拾他!”
“好兄弟!就这么办!”黑皮大笑挂断。
学虎扔了手机,恨骂:“胡尚畑,你个杂种!要不是老子机灵绊倒库里南,早他妈被你害死了!”他蒙头欲睡,铃声又炸响!
一看是贾建设号码,学虎头皮发麻。接?怕挨骂。不接?怕美玲出事。心一横,按下接听,小心翼翼:“贾叔……”
“咯咯咯……”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笑声。
“美玲?!”学虎狂喜。
“笨蛋!现在才听出来?”美玲娇嗔。
“宝贝!你回来了?!我以为……”学虎声音发哽。
“我爸手机落家了,我翻到他存的你号。”美玲解释,“我在四川经历了好多事,讲给你听?”
“不听!”学虎故意道。
“不听?”美玲佯怒。
“不当面听没意思!”学虎压低声音,“我在卧虎居……你来,当面讲?”
“这么晚……我怕。”美玲犹豫。
“怕啥?我去接!小区门口等你!不出来,我就等一夜!”学虎斩钉截铁。
“……好吧!”美玲终于答应。
美玲对镜略施脂粉,揣上父亲手机,溜出小区。学虎已等在树下,路灯拉长他的影子。她心头一暖。
学虎张开双臂,美玲却推开:“回去再说!”怕门卫看见。学虎会意坏笑,牵着她快步回到卧虎居。
门一关,炽热拥吻。学虎吃力地抱起美玲:“宝贝,一秒都不想分开!”
“哼,马上要去英国了……”美玲嘟嘴。
“不去了!”学虎将她放在床上,“陪你报西南交大,峨眉校区!答案我都买好了!”
美玲先是一愣,得知他为留下竟买答案,感动泪涌,主动吻上他的唇。
云雨初歇,两人相拥。美玲指尖划过学虎胸膛:“给你讲四川的事。我爸把我扔到西川县一个乡中,他同学盯着我,像坐牢。我憋疯了,翻墙跑去峨眉山……”
“真去了?美不美?”学虎插嘴。
“听我说嘛!”美玲轻捶他,“在山上,我逛到一个叫‘慈念庵’的尼姑庵,遇到个年轻尼姑,说我‘有慧根’,讲了好多佛理。”
“你也信佛?”学虎诧异。
“才不!”美玲白他一眼,“但她留我住下,带我看霞海佛光、云海翻腾……美得像仙境。临走时,她说想度我出家,还念了首偈子……”她轻声吟诵:
浮光终幻灭,云海证空明。
泪作菩提露,钟醒未了情。
“啊?你要出家?!”学虎惊坐起。
“听我说完!”美玲拽他躺下,“我当然不肯!她说:‘回去想想我的话。世间万苦,放不下的,终会让你痛。痛极了,自然就放下了。我等你。’”她望向学虎,眼神复杂,“要不是有你……我真有点动心。下山才知道学校塌了,校长也……要不是她留我,可能真见不到你了。”她戳着学虎胸口,“你以后……可不准让我难过!”
学虎猛地坐直,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另一手指天,正色道:“我梁学虎对天发誓!这辈子陪贾美玲,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诗云:
爱恨悲欢终成空,青灯古殿伴佛行。
仰头凝望霞光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美玲被他滑稽的认真逗笑:“行啦!快三点了,洗洗睡吧!”她起身走向浴室。
学虎累极,倒头不想动。目光扫过床上美玲带来的手机,款式新颖。他随手拿起把玩,翻到通话记录里“梅花Q”的名字,猛然想起鲲迪提过梅影手机里的“黑桃K”……
贾建设……梅影……黑桃K……梅花Q……扑克暗号?!
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他心跳加速,急切翻找。终于在蓝牙文件里发现一段录音——梅影逼贾建设离婚的通话!
“贾建设……”学虎盯着手机,无声冷笑,“再敢拦我和美玲,老子让你身败名裂!”他火速用蓝牙传到自己手机,删净痕迹。
美玲出来,毫无察觉。两人相拥入眠。
刚睡着,刺耳铃声又起!美玲惊坐起,慌乱抓起父亲手机——黑屏。铃声却持续嘶鸣。
学虎摸到自己手机,屏幕显示“胡尚畑”。他心头一紧,故意骂骂咧咧:“狗东西烦不烦!不接!”
美玲伸懒腰:“五点多了,我得回了,妈该醒了。”
“送你。”学虎无奈起身。铃声再响!他烦躁接起:“有完没完?!”
“虎哥……”电话那头传来陶杏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尚畑……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不在!”学虎没好气。
“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杏儿追问。
“不知道!跑了吧!”学虎脱口而出。
“跑……了?”杏儿声音发颤。
学虎惊觉失言,忙找补:“我瞎猜的!我也找他呢!他回来……你也告诉我一声!”匆匆挂断。
出租屋里,杏儿握着忙音的电话,泥塑般呆坐。许久,喃喃自语:
“为啥要跑呢……不是说好……一起扛的吗?”
泪,无声滚落。
接下来的日子,杏儿蜷缩在床,靠所剩无几的方便面果腹,终日以泪洗面。几天后的一个正午,她正昏沉落泪,忽听敲门声!
杏儿一个激灵坐起,嘶声喊:“尚畑?是你吗?!”她踉跄扑向门口,猛地拉开——
门外站着的,竟是…………
欲知来者何人,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