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柔在这一路之上,心中念头不断掠过,曾常听人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现如今自己是女儿身,便遇到了这般险境。看来,在这个江湖上行走,须有武功傍身才行。
这也难怪,单凭周莫柔现今容貌,放在和平年代都不安全,何况是在这个乱世里呢?
不知不觉,马车已行至家不远处。周莫柔念头未息,关于今日之事,不想让爹娘知道,更不能让娘亲担心,于是向小云道:“小云,今日之事,切莫告知老爷夫人,知道吗?”
小云有些不解,道:“小姐,那两个怪人打伤了你,害你受尽苦楚,还有那几个流氓也实在可恶之极,自当告知老爷,让他给您出气才是。”
周莫柔握起小云的手,道:“小云,这口气我自然是要出的,只是我要自己解决,不必劳烦我爹娘了。”
小云面上有些不情愿,道:“可是……”
“不听我的话?”周莫柔截道,“如果娘亲知道此事,她一定会为此忧心一阵。而我只愿她,此生快乐就好。你明白吗?”
小云听到此处,决然道:“好!小姐,我不说就是了。”
“胡胡!”周莫柔拉开轿帘呼道。
郑管家自是将方才车厢内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听到小姐呼唤,自然知晓所为何事,当即笑道:“小姐,您是说关于今天发生的事,要我不要惊动老爷夫人,对吗?”
周莫柔道:“没错,正是此事。”
郑管家亦是决然道:“今日之事,我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若我去的更早些,又或者陪你们同去,岂会如此狼狈?既然小姐您意自己了却此事,不想触动夫人忧心,我定然是不会说的。”
周莫柔见他言辞真切,脸色诚恳,足以洞见肺腑,当下深信不疑,点头称好。
天色已是晌午时分,周莫柔却迟迟未归,周夫人有几分担忧,早已站在自家门外不住眺望。
小秀轻声道:“夫人,外面风寒,您还是回屋吧!这儿就由小秀替您等着,可好?”
周夫人看了小秀一眼,见她一双俏目甚是灵动,道:“小秀,你来我们周家也有几年了吧?”
小秀道:“回夫人,四年了。”
周夫人又上下看了看她,道:“记得你刚进周家时,和莫柔一样,还是个小丫头,没承想这时日飞逝,你都长这么大了。”
周夫人昂首望着天际,继续道:“过去几年里,我一直让莫柔待在家中,不同意她外出远行,而现在看来,她也已经长大,或许真的该闯荡闯荡了。”
“夫人,小姐她们回来了!”小秀喜道,伸手指着远处驶来的马车。
周夫人从天际处收回目光,顺着小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见老郑赶着马车已然返回,便即道:“小秀,你在这接应小姐,我这去吩咐厨房准备饭菜。”说完转身入了院里。
小秀应了一声,却听院里又传来人语道:“不要告知小姐,我曾在这等她。”
小秀虽心中疑惑,但不敢违拗,只得称是。
马车已是行至不远处,小秀见车厢里小云朝这边望来,于是举臂挥了挥,见小云也是挥手回应,便放下心来。
饭堂,周莫柔与爹娘正在用饭。
周夫人给周莫柔夹着菜,道:“今日去城里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周莫柔嚼了两口菜,道:“不算晚吧,晌饭都赶上了。”
周元敬道:“想来是在街市上玩得兴起,乐不思蜀了吧。”
周莫柔还待答话,却听娘亲道:“又或是出了什么事了?”
周莫柔原本看着娘亲的视线立刻飘向别处,笑道:“城里可真够热闹的,因人太多,走的自然慢了些,便耽搁了。”说完,又嘻嘻一笑。
“老爷。”却是郑管家伫立在屋外道,“有件事,老郑需要禀报一下。”
周莫柔心中一惊,以为胡胡是要把今日之事说出来,圆睁秀目直盯着郑管家。
周元敬道:“有事那就进来说吧!”
“是。”郑管家应了一声,走到周莫柔身边时竟还看了周莫柔一眼,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她莫慌。
郑管家走近后,向着周元敬道:“老爷,老郑只是有一些小事罢了,思来想去,还是等午后再说吧。”
周元敬听后目光闪烁,笑道:“我知道了,你在正堂等我吧!”
“是,老爷。”郑管家道,说完便走了出去。
周莫柔对于爹爹与胡胡之间的事无心过问,只担心今日之事,胡胡终究没有说出来,总算言而有信。忽又想起一事,向着爹爹道:“爹,我有个事想问您。”
周元敬讶然道:“嗯?你说吧。”
周莫柔道:“你说,江湖上的武功能有多厉害?”
周元敬这一惊当真不小,女儿一向对武功最不关心,怎地今日竟一反往常。他的脸上泛起了几分期许,微笑道:“江湖上武艺类别繁多,但凡练至精深处,皆可伤人于一瞬。武功小成者,足已以一敌多,立足于江湖;武功大成者,更可比千军万马,一匡天下。”
周莫柔听得入神,问道:“爹爹,您的武功属于哪个阶段?”
周元敬听了,登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竟是那般的不可一世。
他忽然道:“你爹爹早已退隐江湖,不说也罢。”
周夫人在一旁一直微笑不语,对于女儿问起武学之事,也是颇感惊奇,只觉女儿自从失忆之后,这变化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周莫柔吃着饭菜,陷入了沉默,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周元敬看了女儿一眼,随即向着夫人道:“夫人,你陪着女儿,我出去一下。”
见夫人应了一声,周元敬便阔步走了出去。
厅堂里,郑管家一直在恭候着,听见有脚步声响起,便抬起头来,见是老爷,脸上登时堆起笑容。
周元敬道:“我与夫人用饭之时,你从不打扰,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郑管家应了一声,上前贴耳,轻声道:“今日小姐在颖城遇到恶人了。”
“什么?”周元敬脸上怒气一闪而过道,“来龙去脉,速速道来!”
只听郑管家开始滔滔不绝:“今日刚到颍城街道,我便去采买物品,小姐与小云……不料竟路遇歹人,几个歹人欲待对小姐行不轨之举。那恶人抓着小姐手腕,小姐抵死不从,接着就是一脚,那恶人躲闪不及,竟是被踢得嗷嗷叫。”
“后来呢?”周元敬越听越怒。
郑管家说得津津有味:“后来,路遇一位少侠拔刀相助,无奈这歹人武功不凡,那少侠经过一番苦战终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郑管家说到此处,右手一拍大腿,道:“幸好老郑我远远瞧见小姐遇险,于是当即放下手中事物,飞速赶到,将小姐及时救起,上了马车。策马疾驰之时,那恶人竟是亡命之徒,纵身跃上马车,老郑焉能让他得逞,于是右臂猛击一拳,那恶人“啊”的一声大叫,败倒在地,久久不能起身。至此,小姐才逃离了那帮歹人的魔爪。”
郑管家话音只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万料不到,路上又遇到了五大怪人,老郑我是拼命护佑小姐,可怎奈来人武功高强,老郑我终不能敌。就在这时,天降一和尚……万幸小姐安然无恙,否则老郑我可真是承当不起呀!”
郑管家分明答应了周莫柔不说此事,奈何他这个人心里存不下任何秘密,便把事情的原委禀告了周老爷。不料他竟是添油加醋,把经过说得更是有声有色,就连他那口浓痰都说成了一拳猛击,明明连火燚燚的身体都碰不到却说成拼死护佑、终不能敌。不知道若是周莫柔听到,会不会当场气晕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张案几竟是被周元敬猝然一掌生生震得粉碎。
郑管家吓了一跳,只听周老爷怒道:“敢动我周元敬的女儿,他们是嫌命太长了!老郑,带路!”
郑管家忙道:“是!”说完转身欲走,迎面却碰上了周莫柔,登时张大了嘴巴,讷讷说不出话来。
周夫人从周莫柔身后走出,轻声道:“老爷,那几个流氓,教训下就是了,切勿伤人性命。至于那五大怪人,向来行踪不定,一时也难以寻得。终究您已退出江湖,还是暂且放下吧!”
周莫柔双目圆睁,直直盯着郑管家。郑管家目光左闪右闪,忽上忽下,飘忽不定,最后只得红着脸道:“小姐,我……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吗?”
周莫柔依然没挪开视线,笑道:“是吗?你胡胡多厉害,猛击一拳,把人打得可是久久不能起身呢。”
郑管家老脸更红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周元敬见了,对着郑管家道:“老郑,你先下去吧!”
郑管家如临大赦,连跑带跳,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周元敬道:“莫柔,爹这就去给你出气。我倒要看看这江湖上谁敢欺负我的女儿。”说罢,便向外走去。
周元敬刚走几步,只觉胳膊被女儿拉住了,回身问道:“怎么了,莫柔?”
周莫柔笑道:“这点小事,我自己处理便是。”
周元敬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处理?难道你要用这小胳膊腿去和歹人拼命不成?”
周莫柔随口道:“我要学武功。”
周元敬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莫柔,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再大一点。”
周莫柔负手挺胸,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我——要——学——武!”
“她要学武?夫人,我没听错,对吧?”周元敬向着夫人道。
周夫人微笑道:“是的,老爷,你没有听错,女儿说她要学武。”
周元敬深心激动不已,自己十几年来一番苦心,总算没有枉费。只是,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转过身去,淡然道:“女儿家,学什么武功,打打杀杀不适合吧?”
周莫柔回道:“女儿家才更应该学武,外面那么危险,学了武功起码可以保护好自己。”
周元敬双手抬起理了理鬓发,背对着周莫柔,道:“在家里刺绣弹琴,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一生无忧岂不更好?”
周莫柔心中有气,道:“没在江湖上闯荡,就这么草草嫁人,那得多无趣。我定要在江湖上闯它一闯。”
周元敬心道:“这才是我周元敬的女儿!”心里如此想,却转过身,漫不经心地道:“纵然你要学武,也可能是你一时兴起,待到兴趣退去,便只觉索然无味,还是会放弃,又何必呢?”
周莫柔心中有点不耐烦,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我爹?跟你学武都不想教吗?不教拉倒,我还不想学了!”说罢,转身便走。
周元敬身子一震,截道:“慢着!”
周莫柔转过脸来,随口道:“还有事吗?”
周元敬态度转和,缓缓道:“莫柔,你跟爹好好说,你是不是真的想学武?”
周莫柔转过身来,决然道:“真真切切!”
周元敬心下一安,肃然道:“生逢乱世,若是没有武功傍身,路遇奸人便只能束手就戮。若是仅仅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也是无用,哪怕只比敌人弱个一招半式,与死亡又有何异?既然要学武,便要有争取天下第一的心。”
“只是不知道,爹爹您有多少武艺,又能教会我多少了。”周莫柔淡然道。
周元敬仰面纵声狂笑,道:“江湖上谁人不知?却唯独我的女儿不知。”说罢,摇头苦笑。